眼见蓝风的身影乘着电梯下行直到消失，祝星怀的声音才把自己唤回。
“要不要坐到前面来?”
白暮转过头，只见他把前座间的缝隙调开，留一个垂下眼帘的侧脸。
“好。”
行驶在空中轨道上无需手动驾驶，因此毫无遮挡的前座总比后座的视野要好上许多。
白暮从被他调出的缝隙挤上前去，拢起大衣的衣摆坐到他身边。
祝星怀用指腹在舱前的操作台上制定路线，扯起嘴角笑笑：“怎么不拒绝我？”
白暮摘掉帽子一头仰靠在椅背上，放眼看向离土城市无比繁华的上空：“有这种前排看风景的好事，拒绝你做什么？”
银白色的软发被动作微微挤得翘起来。本就是祝星怀的衣服，因此实际上还是要比自己的体型大上一些，这样往椅子后靠去，人便就好像要缩进衣服一般，只露出一张脸蛋。
有那么一瞬间，白暮感觉这段旅程好像本就该是这样轻松愉悦的基调。
“就像你那位同胞刚刚所说的一样，在这个地方保持戒心可不是坏事。”祝星怀淡淡道。
听到这句话，白暮颇为不满地坐直了身子，毫不犹豫地单手揪住他的衣领，迫使他转脸靠近自己。
“啧。”白暮咬着后槽牙，灰眸闪烁着几分怒气，“你什么意思?”
祝星怀倒是丝毫没有要反抗的想法，只是随着他的力气被迫抬起下巴，云淡风轻地挑挑眉：“嗯？”
“这种事情暂时还轮不到你来告诉我。”白暮咬牙切齿道。
“你永远站不到我的处境上来，没有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你凭什么这样高高在上地教育我。还有......”
祝星怀收敛起神情，认真地听他一字一句说完，眨眼道：“还有？”
“还有......”
白暮张张嘴，反倒骂不下去了。
说到底，自己这样突如其来的怒火中烧，好像根源也并不是因为愤慨。
这人不仅不生气，甚至看样子都没有打算反抗。他只是垂眼沉静地凝视着自己，听话地任凭自己发脾气。如果继续骂，他就会继续这样倾听下去。
今天的他打扮跟以往完全就像两个人，抛却了战略部的制服，连黑色短发也只是梳理整齐随意垂下，薄薄几缕刘海垂在额前，深邃的眉眼只剩沉静温柔的氛围。
白暮略微松开手中的力气，两指指腹点在他左脸脸侧，抬眼勉强撑起强硬的语气：
“还有......我的戒心是留给所有人类的，但至少现在，我没有留给你。”
他抬眼凝视祝星怀，漂亮又摄人的灰瞳只剩下亮晶晶的神采。失去了用凌厉作为掩饰的眉眼间，竟有一丝委屈。
“所以你这样对我说，我会......失望。”略作停顿后，白暮又闷声接道，“也可能是愤怒，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对你保持警惕。”
“......我明白了。”
祝星怀好像因为他的话语愣住了半秒，连呼吸都随着目光几乎停滞，不过这神情也只是转瞬即逝。
“我明白，抱歉。”他低声道。
没聊想到此番对话会发展成这样，白暮的心脏怦怦直跳，只得放狠话道：“行吧，看来你还有点觉悟。”
祝星怀微微歪头，用极其轻微的弧度让脸颊磨蹭着白暮的指尖，轻笑着看向他眼底：
“怎么？王子殿下的认可还会过期吗？”
自己并没有刻意去碰那个地方，但是祝星怀很显然对那个早已消失不见的咬痕记得十分清晰。
想起那天直播结束后两人在地下管道的事情，白暮触火般收回手。
他缩回座位里，目视前方冷哼一声：“当然。”
“真的？什么时候过期？”祝星怀问。
“你再这样问马上就过期。”白暮没好气道。
他笑了一声，听上去竟轻松又自在。
“好吧，那我问点别的，比如现在去哪里？”
白暮以几乎不可查觉地角度轻轻拧了一下腰，再次确认这久违的空荡荡的尾骨。
“我该回黑星了。”他闷在衣领里低声道。
传送离土后，自己竟然也只在黑星待过短短一个晚上，其余时间都是在祝星怀的家里。真是说出来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祝星怀毫不在意般低头确定着空中轨道的运行路径：“不见了？”
“嗯。”白暮点点头，“不见了。”
“遗憾。”他不动声色道，“看来我失去了一项在这场交易里的固有权利。”
“啧......”白暮蹙眉偏脸瞥了他一眼，“是你有这个癖好，还是人类都有这个癖好？”
“以普遍理性而言，全人类都有。”祝星怀即答道。
白暮：......这鬼地方果然凶险。
车内响起机械提示音：
【MW527私人停放区提醒您：您的规划路径已确定，完成确认程序后轨道将进入备运行状态】
【连接端口后开放定位权限，即可开始本次运行。路程预计三分钟到达，当前交通状况良好，离土城市管理局祝您路途愉快！】
驶出私人停放区漫长的透明通道，眼前的视野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城市半空纵横交错的空中轨道连接起各个区域，无数运行舱正繁忙地飞速行驶。
午后的阳光反射在钢铁森林的棱角幕墙之上，由于材质的特殊性，因此这些钢铁玻璃所反射的阳光对于瞳孔来说并不会刺眼，反而给摩天大楼平添不少金色光彩。
盯着这座宏伟繁华的城市看了半晌，白暮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此行并非这么简单，便连忙问道：“对了，那个记者究竟是怎么回事？”
结果话音刚落，车就稳稳地停在了黑星大楼半空的轨道口。
舱内响起一小段悦耳的音乐，机械音提示道：
【尊敬的市民，您已到达：MH430轨道口】
【出入舱门请注意脚下安全，并准备好您的端口身份验证信息】
【离土城市管理局祝您路途顺利，生活愉快】
祝星怀下了车，将手腕贴在舱门口，两侧便随之都一起打开：
“关于这个事情，我有些信息需要向你的经纪人确认一下，所以现在我并没有办法回答你。”
这倒是跟白暮想的一样。从泰和会馆的那次有惊无险的偷拍事件，到这次在南里街偶然遇见跟踪狗仔，很难不将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如果能从这个记者身上发现什么蛛丝马迹，那么顺藤摸瓜，便有希望弄清想把自己杀狼灭口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两人在通往黑星大楼底端电梯的通道内沉默并行。白暮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等等，所以你现在也要跟我回去？”
“当然。”
祝星怀已经先他两步走出通道，站在满是往来工作人员的上行电梯门口，转头看向自己：“有什么问题？”
白暮眼睁睁看着他身后的人先是发现了自己，接着发现要和他们同乘一辆电梯的竟然是祝星怀。
离土驻泰河星区上将祝星怀，怎么会出现在黑星的公司大楼?！
电梯间霎时传来一阵骚动。
“你......”白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过来吧。”祝星怀的声音突然从耳边端口传来。他轻笑着伸出手，毫不在意道。
“反正我们的绯闻早就人尽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