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绫在寿宴前找私人医生打过两针。
一针强制止痛,一针强制精神。
再名贵稀有的木头,时间长了总会腐朽。
回顾以往的人生,宋徽绫认为自己还算成功。
她庇佑了无数女性,保护母系派大大小小企业,也曾狠心割舍旧情。
现在时候到了,想办法延续,可无能为力啊。
人类真贪婪,放不下七情六欲,放不下爱恨离愁,偏偏人生八苦中,最初的便是生老病死。
宋徽绫擦拭木椅上的雕花,深深呼吸,许久才缓慢绵长地吐出。
就霎那,宋时沅突然发现她的外婆,眼前这位雷厉风行一辈子的女人,终于露出苍老的面目。
“我知道,我们都对不起西西。”宋徽绫笑了一下,眼中数不尽地情浪翻涌:“她太像他,过于尖锐,过于……不择手段。”
宋时沅有些诧异。
这个他,是宋慕萱的哥哥,宋徽绫的第一个孩子,宋慕琦。
已故,按律执行的死刑。
宋徽绫亲自将他送进监狱的。
宋时沅大致了解过,当年宋慕琦为夺家主位置不惜出手害人,三死一残一重伤。
宋徽绫大义灭亲,半点庇佑都没给。
实际上,她其实并不惋惜这个儿子的离去,但宋家,以及母系派,不可以出现第二个宋慕琦。
宋时汐天资聪颖,也曾当作继承人培养过,谁知越养越可怕,于是及时喊停。
被放弃的宋时汐又被众人有意远离,此时宋徽绫开始着重培养宋时沅,无暇分心。
从而导致了双生决裂。
“宋家不能出现手足相残的局面,我时日无多了,你……务必守好宋家,守好你妹妹。”
说完这些,老人苍白的脸庞终于浮现出病态,一天了,她支撑了整整一天。
“其实西西跟他不同的,只要正确引导……你别太为难她,今天那枚镯子,是我的歉意,嗯?”
宋时沅眨眨眼,将湿润不动声色眨回眼眶,才点头道:“我明白。”
“在其位谋其事,可就身不由己了。”宋徽绫说得很委婉,但宋时沅仍旧听出画外音。
毕竟她与夏帆没特意隐瞒过。
倦感顷刻袭上心头。
宋时沅努力调整,依然难以控制内心的挣扎。
***
夏帆十五分钟后见到了宋时汐。
彼时她还在马路边跟那个拐弯不让直行的电动车主打嘴炮,并力证自己没有“阴阳怪气”。
梁嘉莉怕她一头怼飞人家,死死攥着人,吵起来就保持“友好”距离,也不阻止。
俩人在马路边吵了半小时,被宋时汐一个动作终结:“你们看那是什么?”
双方齐齐顺过去视线,街角某花店门口挂着个摄像头,恰好对准她们。
夏帆找着借力的东风,声音顿时放大十分贝:“有监控!现在就去找证据,你跟我去找!”
1v3,对方眼看尘埃已定,恨恨跨上车子,准备肇事逃逸。
宋时汐提醒“监控能精确到你家几口人”。
那人只好讷讷停下,问道:“你们要多少?”
夏帆想说个五百,宋时汐抢先:“赔个两千吧,她身体很不好,万一撞出毛病可就不止,你一次性给完,咱们哪怕骨折内出血也绝不讹你。”
对面似乎有被吓到,开始上下打量夏帆。
夏帆前段时间吃太健康,小半年来瘦了将近十斤,看起来弱不禁风。
她微低下头,后颈露出块奶白的皮肤,被墨发衬得像璞玉,让人很想伸手去摸一把。
除去猫儿般的眼睛锃亮,倒挺像那么回事……
加之宋时汐在隔壁添油加醋:“可以录个音,其实这事在哪都是你的责任,能一次性沟通完就很好了,你车改装的吧……?”
对面警铃大作,护犊子般护住车:“又不光我一个人改……满大街都是呢!”
死了三百年嘴还是硬的。
宋时汐语调温和:“警察只抓他看见的。”
“……”
“行行行,算我倒霉,我扫你。”
宋时汐冲夏帆使眼色。
“滴——”到账了。
夏帆捧着手机,乐呵呵目送“金主”离开。
三个人站着静默了会儿,梁嘉莉猛地用左手背拍右手心:“坏了!我作业还没写!!”
她一走,夏帆才认真欣赏起宋时汐。
这女人显然刚从宴席上退出来,穿了件吊带丝裙,身材又欲又媚,但就有个问题:
“你怎么不穿鞋?”
还真是——宋时汐的脚甚至都磨破了些,血液混着尘土泥浆,脚背黑一道白一道红一道。
“噢。”宋时汐低头瞄了眼,不太在乎:“没事,擦伤而已。”比穿高跟鞋好。
“伤口感染可不止两千了。”夏帆晃晃手机,想到钱还是人家给她争的,便十分大方地说:“走吧上车,我请你吃宵夜,顺便买点药消毒。”
宋时汐卷起裙摆,丝毫没有犹豫就坐上后座。
秋季的凉风吹过伤痕累累的脚,有些疼。
两人去夜市买好吃的,又买了药,等上楼开了门锁,夏帆后知后觉。
她怎么就把宋时汐带回家了!!
可人已经进门,还准备脱裙子。
“等等!你……你要干嘛?”
宋时汐茫然偏头:“穿着礼服吃东西吗?”
夏帆语塞,眼睁睁见她脱掉裙子,然后又抬手摘掉挽起的长发。
发丝宛若瀑布般坠落,散遍整个背脊。
原本的自然卷变成大卷,灯下显得有些毛躁,她抖了抖,把碎发抖散些,恰好遮住眉眼。
夏帆仔细想了想,宋时沅很少有这种时候。
她有些墨守成规,有些按部就班,所以到最后才会特别渴望跳脱与出格。
宋时汐抓着自己的头发,轻车熟路进房间,再出来,身上套着宋时沅的衣服。
“……她会生气的。”夏帆提醒。
“无所谓。”宋时沅把右边头发拨开,脸上的指痕连带嘴角的破损全都暴露在空气当中。
夏帆快习惯了:“你们又吵架?”
“没事。”宋时汐就地盘腿而坐,掰开一次性筷子:“她脸上也有。”
夏帆:“………………”
吃完东西,宋时汐先去洗漱。
听着浴室传来的流水声,夏帆边收拾饭桌,边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宋时汐洗了许久才拉开门,没立即出来,站在镜子前一动不动。
她似乎非常疲倦,眉眼沉在水雾里模糊不清。
冷脸时候的宋时汐跟宋时沅一模一样。
室内没开暖气,入秋降温,夏帆怕她着凉,小声说:“脚涂点药吧。”
宋时汐闻声望过来。
夏帆惊觉这双眼眸冷得没有温度,但就一瞬间,0.001秒后,宋时汐跟往常一样,扬起笑意。
“好啊。”
夏帆打开药瓶,用棉签沾了递过去:“你自己涂吧,我下手不知道力度。”
“没关系。”宋时汐不接:“我不怕痛。”
“……”夏帆只好换了几个角度,才尝试着往伤口处轻抹,抹完立刻紧张地瞅她:“痛……痛吗?”
宋时汐摇头。
明明就痛!夏帆心想,这种皮肉伤反而最痛,她又不是没受过。
“我给你吹吹。”夏帆真要吹,嘴巴已经撅起:“不要动哈。”
还没发力,下巴被桎梏住,又被迫抬高。
“你也这么哄我姐的?”
哪能啊,夏帆颤颤睫毛:“你姐不受伤。”
宋时汐笑了一声。
笑得有点像宋时沅,又冷又薄的。
夏帆脑子一热,两根手指抵住她嘴角,用力,嘴角上翘:“你别学宋时沅笑。”
怪瘆人的。
谁想这七个字不知哪个字惹到宋时汐,她迅速压下来,头发搔在夏帆眼皮上。
“我从不需要学她。”宋时汐眸色浑浊,海浪般汹涌:“你还分不出我跟宋时沅?”
夏帆否认:“你俩性格完全不同。”
当然,别的……
她渐渐走神,被宋时汐捏着颌骨矫正注意力。
“然后呢?”
然后?夏帆努力搜刮,没搜出有效信息,于是小心翼翼道:“然后……什么?”
宋时汐又冷笑一声。
夏帆是被扛进房间,被扔到床上的。
幸好床垫软,砸上去不痛。
力大无穷宋时汐就站在床边,抱着手,好整以暇盯她。
夏帆有点紧张,也有点……莫名的期盼。
她觉得她被宋时沅影响了,总期盼跳脱。
前一刻还懊恼睡错人,后一刻又止不住回味。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意乱和情迷,夏帆试图找寻理智:“……宋时……”
“嘘。”宋时汐伸出空余的手制止她:“你喜欢的不是吗?”
否则为什么不会干涩。
否则为什么在褪掉衣物后,下意识将吻主动送上,好似小猫小狗的鼻尖,湿湿凉凉。
如果非要分辨她们,只能说宋时汐太热烈,仿佛能将夏帆搅化。
实际上已经化了,化得一塌糊涂。
房间没开灯,连声控灯都被拆了总闸,十来平的小小世界,仅窗外一点路灯点缀。
这种模糊又遥远的感觉,有点像她们的关系。
黑暗里,宋时汐拍拍她,示意她翻过来。
这下四目相对,夏帆余韵未停,眼尾含了些饱食餍足的慵懒。
宋时汐看乐了:“舒服吗?”
夏帆推她要进不进的指尖,很不想承认但还是……微微点头。
“跟宋时沅比呢?”
“………”
又来了。
又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