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沅得知夏帆搬走是合校晚会当天。
她去房子,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南城下了半个月的雨,宋时沅和夏帆便也失联了半个月。
这期间她无数次点开聊天框,夏帆的头像换了三次,签名换了两次。
签名从“人生苦短”换成“旷野的规则”。
头像则万年卡通人物,朋友圈内容不是吃饭就是吐槽天气,好似她们的分离不过如此,一场短暂虚无的狂欢罢了。
宋时沅有点烦躁。
可宋徽绫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只有少数人知道,对外宣布正常安好。
宋时沅已经在医院守了六晚,直至合校晚会这日沈知凝提醒她。
两边联合,学生会长就必须重新选,投票模式,在晚会结束前举行。
宋时沅忙忘了,宋时汐一样。
两姐妹默契十足,借着拿衣服的名义,在房子底下相遇。
然后一起面对空荡荡的客厅。
宋时汐从门口走到阳台,转身:“她呢?”
“我该问你。”宋时沅笃定对方作祟,阴着眉眼逐步逼近:“不过分开半月,趁虚而入,宋时汐,你果然不择手段。”
宋时汐无所谓被说什么,只听重点:“分开?”
宋时沅冷眼剜她。
宋时汐几乎瞬间明白:“既然分开,为什么还要回来?”她扶正餐椅,语气带点残忍的惋惜:“什么都得到了,又什么都想要。”
“贪婪是恶习,你担得起吗?”
宋时沅面不改色:“你那日脱掉鞋子,现在又站在这,不也恶习满身。”
“我本来就这样。”宋时汐嬉笑着转眸:“不择手段,贪婪自私,姐姐的东西好,我不让了。”
宋时沅只说两个字:“休想。”
她得到的东西是多,从小到大都是,可钱财权利,背在身上宛若枷锁,宋徽绫轻飘飘的病危书,抖一抖压得人根本无法喘气。
宋时沅记着老人家的千叮万嘱。
她要提防宋时汐的虎视眈眈,还要提防父系派闻味分食的捕猎,虎对狼,稍稍不慎断送母系派所有人,灭顶之灾。
至于宋时汐为什么不能踩上那个位置。
因为她太绝情,会用最极端的方式,不顾一切斩断跟她相悖的链接。
宋时沅明白宋徽绫的顾忌。
如果能毫不犹豫地甩手,她会去做,会将自己薄弱的情愫埋藏,不会有破绽软肋。
可她做不到。
在和夏帆分开的第十天,宋时沅想清楚了这件事——她做不到生离,割舍不掉与钱权相比压根没有用的旖旎。
她辜负了宋徽绫的期盼,拘泥情爱,拘泥一个人,所以累,是贪心不足的报应。
可她不可以辜负宋徽绫,不得已困在四方的窗前,当一个优秀得无可挑剔的继承人。
准备接过那枚沉重庄严的家主徽章时,宋时沅的理智在叫嚣,叫她不要成为灵魂枯竭的上位者。
但她最终,还是把自己推向进退两难的局面。
宋时汐虎视眈眈的何止是位置。
她得到的宋时汐要得到,她拥有的宋时汐要拥有,她是恶犬,宋时汐是疯狗。
相互撕咬,抢同一个位置,抢同一个女人。
宋时沅闭眼片刻,再睁开,眼中便只剩平静:“既然想要那就争。”
宋时汐稍稍敛了唇角,看着依然像在笑:“争啊,我肯定、绝对、务必会争。”
“只有一点。”
宋时沅说:“要当疯狗,换个人咬。”
她一语双关意有所指,宋时汐舌尖在齿边绕了一圈,懒懒地说:“那她要喜欢得紧呢?”
“宋时汐。”
被喊的人轻快一笑:“调/情怎么能算咬?”
宋时沅眸光暗暗,似有风起云涌。
“我指什么你清楚。”
“那更奇怪了……”对面佯装诧异:“我可从没想伤及无辜,姐姐这话听得我难过。”
宋时沅明白她答应了,转头便要走。
宋时汐跟在背后,语气有些淡:“我知道她在哪。”
***
夏帆在城北,京大和西川的中心点。
姜泠说二室,没错,确实是二室。
一层二室,总共三层。
“本地人这么有钱?”夏帆咂舌。
姜泠帮她把行李抬进了一楼主卧,这间房有扇全景落地窗,拉开窗帘正对庭院。
“亡母种的柿子树,不过有三年没开过花了。”姜泠按遥控,幕布又往两边展了展,看得更真切。
望着酒红色的绸布,夏帆感慨道:“你让我对大学老师这份工作有了盼头。”
姜泠看她一眼:“劝你还是别有盼头,工资一千八,每天苦哈哈。”
夏帆:“骗子,陈然说他工资一万八。”
姜泠:“他才骗子,那只是底薪。”
夏帆:“你果然是骗子。”
“……”姜泠败下阵来:“虽然但是,没有高到能买城北别墅的地步。”
“噢。”夏帆站在落地窗前回眸:“又是那个很长故事里的某段?”
她沐浴在光下,身上的所有被照得一清二楚,毛茸茸的,怪可爱。
姜泠笑着点头:“对!”
夏帆实在太好奇了:“我有酒,你有故事么?”
姜泠不接茬:“你今晚打算投谁?”
说起这事……夏帆也为难。
“双胞胎。”她破罐子破摔:“都票了。”
姜泠就近坐床,双手往后撑:“只能有一位称帝,哪怕双胞胎也只能上去一位。”
夏帆幽幽道:“我要弃权。”
“上台投,当面。”
“……”
夏帆咬牙切齿:“我投沈知凝行了吧?”
然而:“她才是真弃权了,压根没她名字。”
可恶!怎么还退赛啊!
女生揪着头发:“双胞胎双胞胎双胞胎,你说她们怎么能是双胞胎呢?!”
俩一模一样的人,连个分辨的标签都不打,得亏性格不同,否则她俩偷天换日谁知道……
算了,夏帆尴尬地发现,已经换过了。
她问对面:“你呢?投谁?”
姜泠神色不变地说:“夏帆同学,导师不参与任何关于学生投票类的活动噢。”
“……”
真烦呐。
烦得她晚会都没怎么欣赏,光想着等下结束之后到底把票投给谁。
想一晚上,进度开始介绍新导师。
夏帆听见梁嘉莉在隔壁超大声超震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是导啊????”
“……”女生拢了拢快失去正常功能的耳朵,说:“你才知道吗?”
梁嘉莉说:“她看起来像学生!”
确实。
“话说,你俩那天搞了吗?”话题真是……峰回路转。
夏帆瞪她,一本正经道:“我柏拉图。”
梁嘉莉:“那多没意思。”
夏帆:“在亲密关系中,性/爱只是调节器。”
梁嘉莉:“你暴露了没有经验的事实。”
夏帆:“我有啊,我怎么没有?”
梁嘉莉饱含嘲笑的表情立马砸过来:“睡过多少人呐就有了?”
两个,但夏帆只可以说:“质量高不就得了?”
“你再睡一个。”梁嘉莉循循善诱:“一山更比一山高,对比一下再做结论。”
夏帆举起拳头,想给她好几下子。
台上姜泠百般无聊,校长发言,她只能和一众认识的不认识的站一块儿等待演讲结束。
台下一堆茫然的脸,姜泠瞧她们像胡萝卜白菜,个个插地里野蛮生长。
还没认全学生,结果优先认识了专业第一。
她在人群中抡拳砸梁嘉莉,把人砸得嗷嗷叫。
夏帆也注意到她了。
从底下看姜泠,高所有人一个头,因为场合问题,姜泠穿了工作服,摘掉耳钉首饰,素面朝天。
冷脸的时候,棱角更加分明。
梁嘉莉被砸还不老实:“真不考虑睡一下吗?稳赚不亏啊!”
夏帆懒得理她,抬眸恰好跟姜泠对视上。
那肃然起敬的模样,夏帆觉得好笑,这人满嘴胡说八道也有言不由衷的时刻。
老实了吧?你也有今天呢?
想也不想,她逗她,双手在空中比划,然后在头顶比了个爱心。
姜泠明显愣一下,抿唇低头,看起来像忍,又没太忍住,一笑就有两个酒窝,一深一浅的。
她们的互动旁人注意不到,夏帆动作快,而姜泠再抬头已经恢复神色。
仿佛落入深潭的石子,涟漪绵绵,却不持久。
所以微乎其微。
秃头校长终于讲完长篇大论,夏帆啥内容都没听进去,只听到后面一句“投票选拔学生会长”。
梁嘉莉用胳膊肘子怼她肋骨:“你投谁?”
夏帆压根没想好,反问:“你投谁?”
梁嘉莉两指夹着票,荡出灰尘:“没想好。”
夏帆:“……”
看双胞胎干的好事,给所有人出难题!
然而得投,并且现在开始准备排队上去投了。
宋时沅和宋时汐的票数从一开始就持平,等快到夏帆跟梁嘉莉,还是持平。
为难,难为。
队伍缩短,再不考虑来不及了,梁嘉莉出馊主意:“要不投别人?”
背后排的是常念,探个脑袋提醒她们:“其他人淘汰了,票数断层,你们只能二选一。”
梁嘉莉:“什么狗屁规定!”
眼见路程越来越短,夏帆冷汗直冒,投票纸在手心里捏得皱巴巴的。
舞台灯色昏黄,头晕目眩。
转角处有人骤然出现,大长腿,万众瞩目之下走得大步稳当。
“夏帆。”姜泠声线惯有的低沉,挾了些谁也察觉不出的温柔。
她朝她招手:“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