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刺杀本王——”
秦杳顺着叫声看去,只见一刹白亮贴着宣王的耳边飞过,一缕发丝飘落,宣王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瞳孔中倒映着屋顶上刺客惊惧的眼神。
也没人告诉自己最近会有血光之灾啊。
不过霎那间,就见宣王大叫一声往侍卫身后钻去。
不过一刹的功夫,守在宣王身边的金吾卫像下饺子一样从天而降,霎时将刺客团团围住。
刺客见势不妙,咬破口中毒丸,身形一晃,气息骤断,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废物,都是废物”,宣王扯着嗓子喊道,“你们就让他这么死了。”
见金吾卫丝毫不理会自己的眼神,宣王怒不可遏,一脚踹开旁边的小厮,咒骂道:“狗奴才!”
小厮被踹得连连起不来,却仍磕头如捣蒜,额头已被磕出血痕。
秦知虞面露怜色,快步上前,轻声说道:“给王爷请安。”
美人步入,香气袭人,宣王心下只恨自己书读得太少,没法说出几句好诗。
宣王一脚踹开旁边的小厮,身子不自觉地站直,正色道:“本王今日一见郡主便觉得……”
话未说完,宣王顿住,满头汗珠滚落。
一阵清风吹过,宣王猛然清醒,自信道:“如沐春风,对,就是如沐春风。”
见美人不语,宣王自觉美人是被自己的才气打动,他再次自信开口::“午夜梦回,本王总感觉郡主音容宛在。”
这确定不是在报复初见时她把宣王吓得吱哇乱窜吗?
林女官说得不错,还是得多读书。
秦知虞想到这儿,决定一会儿转头去李二娘子那里再买些话本子。
为了防止宣王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语,秦知虞赶忙道:“我瞧着这小厮虽然护主不利,但刺客想要暗杀王爷时他紧紧挡在王爷面前,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还望王爷开恩。”
宣王仔细回想,好像...确实那个时候小厮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但宣王怎么记得小厮躲在自己身后呢。
但看着美人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宣王大手一挥:“给他找个大夫。”
“王爷——”
说大夫到,大夫真就到了。
但到的层级有点高啊。
太医院院首刘大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抱着半大的孩子。
“刘大人,你来得正好,快来给他看看。”
看着青石板上的血迹,刘大人骂了一句“这群畜生”后朝宣王作揖,老泪纵横道:“王爷如今心忧黎元,体恤民苦,老臣心生钦敬”。
宣王一脸懵,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对金吾卫头领裴越说道:“裴大人,京郊有乱党私藏兵器,被老夫发现后他们居然想杀人灭口,还好...还好有这孩子相助。”
裴越一听,立刻带金吾卫赶往京郊。
“臣以为此次京郊大火除了叛党作乱,还因为久旱无雨,草枯木干,又有村民焚荒未熄,遂致此灾。”
京兆尹跪在御书房,战战兢兢说道。
孟昭微微皱眉,脸上看不出喜怒,“现在如何了?”
京兆尹道:“金吾卫已经前去扑救,缸瓮汲水,传递不绝,只是今日时风甚急,于是微臣斗胆建议拆除数十座村屋以止火势。”
见孟昭眉头舒展,京兆尹继续道:“大火扑灭后,微臣和裴大人在京郊并没有找到乱党的踪迹,但是臣等发现在一间村屋中藏有铁戟数十,箭羽数百,还有...还有几箱硝石堆在角落。”
兵部侍郎周大人接着说道:“微臣仔细查看了一番,那些兵器是京中所造,刻印和半月前运往饶城的物资如出一辙。臣斗胆猜测,怕是有人想要霍乱朝政,其心可诛,望陛下明察。”
孟昭垂眸,身前热茶散发的氤氲雾气让跪在下面的朝臣看不清孟昭的喜怒。
御前大太监陈平走了进来,“陛下,宣王和柔嘉郡主求见。”
宣王气喘吁吁地走进御书房,头上还带着薄汗,他一进来就扑通一下跪地,抹着眼泪道:“陛下,有人要杀我。”
少帝正心中纳闷宣王怎么也牵扯进来时,就瞧见宣王身后站着一个娇柔的女子,脸色苍白,眉眼间带着些愁绪。
少帝问道:“皇兄,这是你的侍妾?”
周太傅早就不满宣王贪恋美色的行径,他立刻准备劝谏一二:“王爷耽于美色,长久如此必会志弱气衰,于己于国无益啊。”
周太傅须发皆白,但宛如青松一般站在那里,但声音洪亮面色红润,看着比宣王还要康健。
眼见周太傅还要继续开口,秦知虞赶忙说道:“您误会了,这个女子是臣女买的。”
周太傅还有些不满,这女子一看就不是干活的好料,但因为这个去说教郡主,他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给陛下请安。”
刘大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见到宣王再次老泪纵横:“陛下,老臣今日见王爷能垂心黎庶,察民生之艰,实乃天恩所及啊。若王爷能勤而好学,未尝懈怠,日后定大有所为。”
宣王挠挠头,听到这话他莫名有些心虚。
只是他支支吾吾了许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索性闭嘴跪在一边。
刘大人继续说道:“陛下,老臣今日在京郊发现有大片的阿芙蓉,老臣本想讨要些许用来入药,哪知就看见有乱党私藏兵器,并且还试图杀老臣灭口。”
听闻这话,京兆尹面色凝重:“陛下,微臣担心这群乱党大量种植阿芙蓉怕事有蹊跷。先帝在时便颁布禁令,只有获得许可的百姓才能种植,且不能超过三亩,但臣今日发现,那里足足有十亩阿芙蓉。”
刘大人:“老臣曾在医书中见过一方,是以阿芙蓉壳为君,佐以白术、肉豆蔻,能敛肺涩肠,止咳平喘,亦可安神定心。唯此药性涩滞,久服伤气,须谨慎用之。”
说罢,刘大人从怀里拿出一个四方药匣,里面放着几粒阿芙蓉,那药壳如小铜铃般枯黄,壳脉纹理清晰。
秦知虞看到药匣里的东西,心中一震。
只是秦知虞依稀记得这东西是随着外来侵略者的到来才大肆泛滥成灾,应当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吧?
少帝似乎看出秦知虞藏有心事,便问道:“柔嘉是想到什么了吗?”
秦知虞垂眸,心中还有些犹豫,但想到阿芙蓉的危害,她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臣女听闻阿芙蓉久服会令人沉迷其中,对身体无益,臣女担忧如此大面积种植,怕是会引起祸患。”
刘大人捋着胡须沉思片刻,说道:“正如郡主所言,阿芙蓉初服可安神止痛,久服则气血暗耗,魂魄沉困,离之则骨中如蚁,心火如焚。此乃困人心志、蚀人筋骨之物,非良药也。”
少帝手指在桌面不急不缓地叩了三下,唇角微扬,眼眸中却带着一丝冷意:“当真是好药,既可解百病,亦能生百事。裴越,即刻传令,彻查宫中外院,凡家中藏有阿芙蓉以及医馆中超过定量者,一律缴出,不得隐匿。”
周大人沉声道:“陛下,微臣担忧此事怕与燕地战事有关。”
少帝抬眸,“陈珩不屑于暗□□计、阴谋诡谲之法,朕担忧的是这群乱臣贼子藏于内里,潜行不显,迨至爆发,祸及四方,难以遏止。”
思及此,少帝转身对京兆尹说道:“他们敢藏匿于此,必有他人相助,传朕旨意,严查乱党,凡有包庇乱臣只认,不论身份贵贱,一律严惩,以儆效尤,若有人敢阻拦,必严加问责,绝不姑息。”
侍卫齐声应诺,分散奔走。
“主子,宫中那位怕是发现了什么?”
“急什么”,只见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目光一掠,便落在匣中那一枚枚阿芙蓉壳上。
色泽枯黄,却在灯火下泛着若有若无的暗金。
那颜色,当真是诱人,也难怪先帝曾深陷其中。
他不急着伸手,只静静望着,似在衡量这方物能治几分病,又能生几分祸。半晌,指尖终于缓缓落下,轻轻一捻,骨节处发出细碎的声响,像一尾静候时机的毒蛇。
“王爷,金吾卫已经搜查过府邸离开了。”
夜色深沉,宫灯一盏盏熄去,信王府只余一炉幽火,映得药盏中汤色如墨。
信王独坐榻前,垂眸吩咐:“分三次调入,才能不被刘时景发现痕迹。”
暗影般的内侍躬身应声,取出一小瓷瓶,瓶口封着细蜡,揭开时,一缕幽香瞬间溢出,细细闻去还伴有几分腥臭,似乎可以从里面窥见其中的龃龉。
内侍将药粉缓缓入汤,搅得不留半丝沉淀。王爷目光沉静,望着那碗汤中泛起的浅浅涟漪,似看见一盘棋局正在缓缓收拢。
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宫女捧着食案进来,眉眼恭顺。王爷只淡淡抬手,那碗汤便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正是某位素来多言多事的大臣最爱取用的角落。
“莫急”,信王轻声笑道,语气宛如寒夜里的雪,“病,总要一点点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