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五月

又一年春天。

三月份不到,家里的格局就变了,傅之扬总爱购置华而不实地日用品,导致角落堆满了杂物,可偏偏腾出来的客卧不能用,因为客卧傅之扬腾给了咪咪,来防止它上蹿下跳划烂我的沙发。她甚至还在房间里做了攀登架,下班回家第一件事不是做饭而是亲亲那只臭猫。

春季战区备训比较多,以至于特殊工种下海次数会锐减,傅之扬也不用带训,天天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偶尔周末会和我去打网球。

她学网球没找过教练,不过用了半年时间,自学就能突飞猛进。

可她胜负欲不强,赢和输都一副懒洋洋的面容,后来我发现她纯粹是为了陪我,赢球是因为我疏忽,而我疏忽全都是因为在观察她,而非想赢过她。

傅之扬总会讲一些水下的故事,加油熄火的时候说,我缴停车费的时候说,买菜路上也会说。但她说的都是岛屿故事,再不济就是勘探船撞冰川,再说得深些就是暖冷洋流交汇的漩涡,仅仅到这里就停止了。

她从不说洋流抽搐时会把人卷进海底,更不会说氧气罐撞到石头就爆炸的奇葩故事,我知道她欲言又止的心态,那是精神命题,这辈子会反复出现,永不可能放下的。

我只是认真的听。

她似乎知道我不会吃醋,不会与她计较过往,不计较她爱过什么人,在什么岛屿接过什么吻,我只在乎今夜海上有没有风暴,在乎她开不开心。

她或许真的把我当成了医生,当成生活的变量,而并非是一种不可或缺的选择。

我已经搞懂了傅之扬。

假设今天我们有让彼此怀孕的能力,可能在这些错误发生之中,孩子都已经在腹中孕育下去了,她不会因为孩子的到来假意求婚,更不会计划未来生育与教育,她更不会打掉。

她只会和现在一样,如同对待那只猫一样。

捡到手,把现有的客卧开辟出来,顺其自然地亲亲它。

我变成了那只猫。

这样对我来说也是好的,价值与选择不同也不妨碍同居。

彼此之间不用被捆绑、被俘虏,不用拿着秤砣去计量付出。反正两人中间有条裂缝,意味谁都可以逃走,谁都可以不顾亏欠于奉献,单纯地享受这段感情带来的回馈。

五月大连温度终于缓和。

傅之扬接到了基地的电话,说她上一年的检测报告不及格,没办法她只能在岸待命。算起来她已接近半年没有下潜了,就连训练馆也不曾去过,以至于我怀疑她是否怀恋海底,比起做条鱼,她是否更想做人。但我从不主动开口询问。

不训练的傅之扬睡觉反而会打呼噜,这个习惯很差劲,尤其是对我这种睡眠轻浅的人来说,几乎没回我都要推醒她,让她等自己先睡着。但说起来她那也不算呼噜声,更像是起伏过大的呼吸,每每做噩梦,那声音都像巨轮发动机,在通过海面轰鸣着,直至传到海底引发一场海啸,当我惊醒时发现她在身侧睡得安逸,又觉得日出不过如此,没有谁的人生会就因为呼噜声而灰飞烟灭。

春天过去的时候,战区备训变得紧张,尤其是深潜科研队陆陆续续地被关起来集训,说是有大项目要技术武装,尽管傅之扬身体数据并不好,还是受到了大队的通知。我给父亲打了通电话,听说是军区要在岛链上作新的武装署新,深潜员紧缺,拥有资质能下水的队员都要听从大队派遣。

我不希望她去。

我已经有些习惯了她的存在。

但我知道去意已决的人最难挽留,赔上自尊去动摇对方的选择,只会让自己更像变量,可有可无的存在。说白了恋爱就是赌博,每次博弈失败会自动加码,无限下注,直到手里毫无砝码时才甘心放手。而我这次下注的是:她上岸太久已经不习惯用腮呼吸。

“今天我会早点下班,你想吃什么。”

那几个月下班前我总会这样给她发信息。

傅之扬有时会热情点菜,有时口味吃腻会请我去大排档点两盘小菜,吃饭后散步回家刚好消食。

我们散步很少拉手,如果不是接过吻上过床带来偶尔的默契感,几乎很难在大街上被人当成情侣或是闺蜜,我们看起来冷静地像同事,还是走进电梯后会各自假意玩手机的那种同事。

傅之扬很爱手机游戏。

我们刚认识时她就能赖在我办公室玩一下午的手机。

她爱玩一些消耗时间的小游戏,尤其是消消乐。

她会开着音量,在不吵到我的基础下听冰块碰撞的声音,偶尔通不过关卡还会恼火,最久一次,她在马桶上蹲了四十多分钟。

我会站在不容易被她发现的角落,在她聚精汇神打消消乐的时候发短信给她,看她玩在兴头,皱紧眉头不愿分神点开我的信息,但又不得不切屏打字。

我大多数都是发送一些指令给她,比如倒杯水来、拿包纸巾,又或是帮我从包里找找文件。傅之扬只能停下她心爱的消消乐,像被我操纵的木偶,不耐烦但又听话地完成任务。

我想这比在大街上牵手更有趣。

后来,我给她买了台游戏机,用来代替她爱不释手的消消乐。

傅之扬英文很好,这归功于她在国外当了几年教练,因此她很爱买没有中译的小游戏,可这种连中文都没有的游戏基本没有什么亮点,玩两三个小时后基本和坐牢没有区别。于是她又玩起了开心消消乐。

只有周末我休息时会陪她玩点双人游戏,房间内安安静静,电视里的画面偶尔掉帧,咪咪翻着肚皮趴在飘窗上,手柄按得噼里啪啦却没人说话。

傅之扬不爱说赢了,更不会抱怨输了,没有胜负欲的我们一关关地打下去,玩到六月份才正式通关。游戏通关那天傅之扬心情不错,扔掉手柄后主动贴身来接吻。

她很喜欢用手按住我的颈侧,逼我贴近,如同海水缠绕她的身体。只是我确实不喜欢这种强迫的姿势,不论是军衔、职位、年龄,她都不应该逼迫我。可我仍旧被卷入了那片潮水中,就像第一天在甲板上看到的落日,仿佛有颜色渗了进来,暗涌翻卷进我的胸腔。

我很口渴。

傅之扬不会和我确认边界。她想亲吻的时候都很突然,包括解扣子时也这样。扣子一颗颗地滑开,睡衣在皮肤上摩擦出细微的热感,被她偷走的氧气迅速占据那些缝隙,不知为何我忽然有了胜负欲,那天不论傅之扬如何努力,我都没有像往常一样配合,甚至强压着高炒的愉悦,让安静延续了下去。

傅之扬不算自私,半场就发现了异样。

她停下了动作,包括停下了亲吻。

她捧着我的侧脸问我怎么这么冷漠。

傅之扬的鼻尖很漂亮,还有颗泪痣,说话的时候静悄悄地,像极了犯了错的小孩。与她对视的这瞬间,好似人生未剪辑的片段,不论它掉不掉帧,我都能始终记得这一幕。

我想问她会不舍吗?

我想问她会忘记吗?

我想问她爱我什么。

但我话还没说她就已经开始找起了湿纸巾,顺便在起身时给我盖上了空调被,等我穿好衣服从沙发上坐起时,她从洗手间走出来,洗干净了手,打开冰箱问我今晚想吃什么。

我看了眼冰箱,除了水果外,它现在又被傅之扬用快手菜填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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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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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潜
连载中鱼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