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开启的外围搭建了临时的迎客台,各派世家子弟齐聚,灵兽灵舟聚集,一时间喧嚷伴随着恭维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白胡子老头身着明黄服饰,身后的年轻男女明艳端正,上衣外袍上的眠眼狮纹醒目。“能得风云门的邀约,可谓是金狮宗的福缘,早有听闻南地秘境之玄妙,这次可算是能亲眼一见……”
老头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但目光却像是精明透光般的不可忽视。虽是动作朝着四面八方的来客,实际上只专注于不远处走来的高大人影。
旁侧的白袍女子显得更为淡然,在看见被簇拥而来的人时却也微微抬眼,颔首行礼。
“在下明月门门主,见过风云掌门。”
“见过风云掌门。”
众多声音此起彼伏,或高或低。
“不必多礼。还要感谢各位赏脸一聚。不然偌大客台无人,我也要白费周章了!”
为首被众人围拢的男人一身蓝白锦衣,此时笑容和善,如同面见老友一般与几位派系首领搭话问好。
风云门的掌门,修为一步便要跨入合体,当年元婴至分神时不过十年,可谓是天资卓越。倘若要说当今门派里最招风的树,风云门称二,不会有人称一。毕竟它背后无修仙世家,初始开门人更是一位深山散修,却偏偏三番五次养出了难得一见的奇才。
陆云帆是其中之一。
“云帆,还不向道祖门主们问好?”
青年骤然回神,挺直的脊背撑起弟子服上绣制的纹路,低头行礼,声音清晰有力。“风云门弟子陆云帆,见过诸位前辈。”
“好啊好啊。是个好孩子,确实不错啊。”金狮宗老头笑呵呵,上下打量着,似乎十分满意。
“年纪轻轻有这般扎实修为,你师父对你用心良苦啊。”
陆云帆礼貌应答着“是”,得体大方,挑不出一点错处。
底下是一番热闹的光景,另一端的看台上,小亭内坐着的人却是闲散。桌案上的茶盏泛着瓷器光泽,里面沉浮的茶叶轻轻飘荡。
丘蝉就坐在茶杯的旁侧,衣角甚至就挨着那一件瓷白的器皿。只是此时他半边的衣衫都被解开,像软云一样跌落下去,里衣薄透,另一只苍白的手轻易就顺着衣襟盖上了皮肉。
剑修站在桌前,掌心下是这个人脆弱的咽喉,而后轻柔经过了锁骨,胸膛,最终他半垂着眼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笼罩了猎物的空间,又单手将对方偏细的腰侧握住。
“瘦了。在酒楼吃不习惯?”
京客靠的很近,声音从丘蝉耳尖传来。
没有回应。青年呼吸似乎乱了一点,眼睫依旧安静垂着,细密纤长,盖住了那双眼睛的情绪。从上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温顺的模样,像是没有丝毫反抗意图。
丘蝉向来不会说逆反的话,最大的违抗,约莫就是不理人。
应当是不愿意的很。
京客看见了他抿起的唇。
剑修面不改色,笑眯眯地盯着面前人的脸,从掌心下身躯微微泛僵的状态觉察到了丘蝉的恐惧。
确实是怕的。
大概是先前做的太过分了。或者觉得不适应。
京客知道这个人的性子。懒倦,不好嘈杂,能不麻烦就避免麻烦,不喜人多不喜交谈,偏偏容易眼红掉泪,某些时候逼得急了就会显得额外娇气。甚至说的难听些,是适合放在床榻上豢养的苗子。
这可是大不敬的一句话。若是当年的鸣蝉上仙听到了,掌心的灵威下一秒就会像惊雷般劈向动嘴的人。
会睁着一双冷意而愠怒的眼,竖起全身利刺,像警惕而藏匿恐惧的猫。
实际上丘蝉做过这样的事,在他更早时,年少不懂事的日子。彼时还是丘家老爷掌权,稚嫩的大公子听到了某个世家子不知好歹的浑话,在被对方蹬鼻子上脸摸到身后,猛地一起身抬手给了对方一记法掌。
自此,鲜少有人敢当面招惹这位丘家的大公子。背地的闲言碎语却是一年胜一年的密。
“虽然是个不讨喜的,但是一旦恼了,眼尾都是红的。你说说,偏偏落在丘家了,也是他命好啊,不然早该玩烂了。”
阴暗处的笑谈恶意泛滥,把那具高傲不堪折断的身子往最脏的水沟里按。
臆想那副场景该有多艳丽,反差鲜明,粗暴碾碎后的脆弱会让人多令人兴致盎然。
京客听的绝不会比丘蝉少,他往往是背景里最低调不参与的那个。
仿佛并未真的上心,又似乎抬起眼漫不经心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
“京家主,您也见过的,您觉得是也不是?”
旁边有谁恭维着递了个试探性的话头。
回忆乍然而止。
剑修缓慢眨了下眼,低下头去,另一只手捏住了青年的脸,迫使他抬起眼睛看自己。
猩红的眼几乎是咫尺距离的在丘蝉面前。
“丘宗主。秘境传送是个精细活,最少也需要五个时辰才能开阵。”
明明是笑的,眉眼温和,嗓音平缓,丘蝉却觉得脊背被他看的汗毛直竖,一时间没耐住本能,猛地往后挪了一寸。
“我们多的是时间。”
京客没多么用力去抓他,只是被逗乐一样的愉悦提高了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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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顶端是山峰,峰西侧便是过往丘家搭建的楼府。
常年以阵法封禁的楼府空荡寂静,除却一地散乱的杂物彰显当年灭门惨案的尾声,再无一丝多余人气。
丘蝉被抵在墙上,脚尖都要碰不到地,勉强的几乎要狼狈跌下去。
他数次的因为承受艰难而耷拉下脑袋,无意里贴着京客的肩,喘息时的呼吸颤巍破碎,带出一分可怜。
京客某些方面恶劣,总故意为难着这个人,让对方因为不得已而一次次倚靠或者攀附上来,明明是最直接的施暴者,却要伪装出一副善良温和的模样来耳鬓厮磨着袒露怜惜。
丘蝉胳膊圈着他的脖子,很快没什么力气,眼泪在脸上干了又落,湿漉漉一片,把鬓角的发丝也粘连在皮肤上。
“别站着……”他努力想推开或者抓紧,指尖却软绵。
“……我不想站着。”
他是埋首在剑修耳边说出这两句话的,吐字的时候呼吸温热,带着水气,说的断断续续,像是求饶。京客稍微偏过头就能闻到他脸上泪水的气味。
剑修一下子缓了动作,亲昵贴着青年的脸颊。
“好吧。”声线轻佻,似乎是心情很好。
修为差距过大的斗法里,弱势一方是弹指可灭的蝼蚁,甚至不需动手,一个抬眼便是神魂俱灭。可这样的强弱对比放在亲密过度的床榻深处,就变成近乎压制性的海啸,把一个人从发丝到足尖,都用另一方的气息笼罩再烙印。
丘蝉本就不习惯侵入,哪怕是一根手指,哪怕只是肌肤触碰。
现在他连发丝都沾着这个人的灵息。
从里到外,从皮囊到被迫接纳了陌生灵力的内里,丝缕成片,最终裹挟着将他尽数吞没。
京客是故意的,过程里把他的灵力也夹带着导进了丘蝉丹田,将原本枯槁干净不见生息的荒漠灌溉泉水。于是原本寂静的荒漠瞬间被水流淹没,冲刷填补,饱胀的同时异样感突兀的让人恐惧。
丘蝉背靠着剑修的胸口,本能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腹,他偏着头疲倦的缓气,身后的人便蹭着他颈侧贴靠过来,嗓音轻柔。
“要是这样走出去,就绝没有人敢再近丘宗主身边献殷勤了。”
“你说是不是?”
把肮脏行径说的冠冕堂皇。
丘蝉没力气去推开他的头,于是只能闭紧了嘴不发一语,眼尾因为泪水摩擦太久而红的醒目。他被折腾的累了。
京客伸手环过他的腰腹,指尖从青年的掌心下侧钻入,微凉而更为苍白的手便代替丘蝉覆盖在那处平坦的小腹上。
温热的灵力把有些不适的腹部一点点烘暖。
“晚些时候该喝药了。”
剑修面庞俊秀,淡淡笑意的时候,会让人恍惚间产生温和明朗的错觉。
丘蝉看的有点出神,一下子回到最初看见京客时的那个宴会上。这张脸的初印象仿佛还在昨日。
彼时他们毫不相识。
丘蝉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此后会这样相处。
他并不知道京家这位掌权人具体的岁数,他甚至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谁更年长。上一代的家主隐没时无声无息,与其说是低调,倒不如说是有人刻意压下了消息。
可京客的脸定格在了一个极为年轻的时段,二十?二十五?就仿佛早在成为家主前就踏入分神后定颜。可整个世家里,从未听说过有哪家的后代这么早能平安度过元婴。
就好像这张漂亮的皮囊里是来自地底的鬼魂,实际上早已活得像是精怪一般长久。
原本会一直蛰伏。却因为某些原因亮出獠牙,直到撕扯开丘家的命脉。
丘蝉的注视忘记躲避。剑修暗红的眼转动,盯着正愣神着的猎物。
小腹上的苍白指尖猛地微微摁压,皮肉凹陷后挤压了被填满的内部,把丘蝉吓得一激灵,他一下子僵直了脊背,仓皇回神地眨眼,却看见京客笑眯起的眼。
“喝药吗?”
又锲而不舍地问了一次。
“嗯……好。”
丘蝉立刻觉察自己已经太多次没有回应对方的话。
“会喝的。”
他重复回答的样子带了些惶恐,像是被夫子提问时忘记正确答案的学生。慌神的时候彻底忘记了提防,坐在京客怀里,手还不安的握着剑修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掌心。他很少主动接触京客,这倒是头一回。
背贴在了剑修的胸口,俩人的体温逐渐相似。似乎并未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动作亲密而温存,就仿佛毫无隔阂的伴侣。
于是京客原本浮起一点的恶劣脾气忽然被抚平了。
很突兀,又毫无声响,如同猎豹背上竖起的鬃毛忽然被轻柔安抚着顺了下去,变为舒缓而慵懒的呼噜响。
剑修抬起头,逼迫意味的贴近也退回到了更温和的距离,刻意给怀里的人更多呼吸的空间。
“再喝半月,便能停了。”
最后的一句话已经称得上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