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有趣,莫非是另一个朝渡的熟人?
‘得盯紧点。’朝渡暗暗心道,她看他眼神,就感觉他没安什么好心,而且目标很可能是另一个朝渡。
舞修的如云水袖间,仙盟与妖族两方觥筹交错,言笑宴宴,仿佛一片和睦。
谈笑中,那个可疑的妖自称是蛇族的小公子曲千。
朝渡看了一会,看得无聊,干脆在这里也打坐修炼起来。
等宴会结束,细细的月亮已高悬于夜幕中间,像一枚鱼饵,不知在垂钓世间的哪条鱼。
众人纷纷从仙缘殿中散去,另一个朝渡与傅不辞一起离开。
朝渡在走廊上方跟了片刻,却不见两人有分开的意思,她心中疑惑,跃下走廊,但见另一个朝渡把手背在后面,对她轻轻挥手,仿佛告别。
朝渡:“?”这什么意思,今晚还回琴瑟宫吗?哦。应该是回的,不过不只是她俩回,看起来傅不辞也要回,今晚的琴瑟宫应该会很热闹。
朝渡重新飞回走廊上方,但一时懒得走了,干脆席地而坐,忍不住对月叹气。
另一个朝渡也许会在今晚对傅不辞吐露她的存在。
虽然就算她说了,傅不辞也抓不到她奈何不了她,但想到这一点,朝渡心情还是有点差,毕竟这等于被自己背刺了。
也许她应该做些什么,防止被背刺,比如封锁另一个朝渡的记忆,让她暂时遗忘她。
但朝渡有些累了,她望着细如鱼钩的月亮,忽然觉得这次就让鱼自己做选择吧。
若鱼铁了心非要咬钩,她又何必强求何必在意,让鱼痛苦,让她也疲倦。
朝渡闭上眼,静心打坐修炼,直到第一缕晨曦轻轻落到她身上,她呼出一口气,去看鱼儿的选择。
琴瑟宫,鱼儿还没醒,傅不辞也没走。
朝渡来到平时另一个朝渡练剑的偏殿,坐下再次思索起傅不辞昨夜为何对另一个朝渡突然有了那么大兴趣,难道就是因为昨夜她打扮得好看?
如此简单?
朝渡不太确定,干脆继续修炼,直到日上三竿,另一个朝渡自己溜进了偏殿来找她。
另一个朝渡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福笑容。
朝渡看了看周围,没有别人跟来,只有她一人过来了。
朝渡心里有了数,但还是问:“昨晚你没跟他说起我?”
另一个朝渡点了点头:“我感觉你并不想让我说出来。”
与此同时,朝渡还听到她心里道:“而且万一他看见你了,喜欢你了怎么办?哪怕你对他确实没兴趣,甚至还有点嫌弃,但最好还是不让你们俩见面。”
朝渡:“……”无语笑了。
朝渡笑了起来,另一个朝渡也跟着笑了,眼睛亮晶晶的,等待她的夸奖:“我做得对吧?”
朝渡忍不住叹气,又问:“说起来,他昨夜怎么忽然改变那么大?”
另一个朝渡露出羞涩又幸福的微笑:“他说这些时日忙,很久没有仔细看我了,昨夜忽然发现我还是那么美……”
朝渡无语麻了,还真是因为贪图她美貌啊?平日对她爱搭不理,又是嫌弃又是不耐烦的,但昨天她收拾收拾,他就亲上去了。
另一个朝渡看起来已经沉沦了,可这份因为美貌得来的宠爱又能持续多久呢?
“我以后还真得多打扮打扮。”另一个朝渡满怀欣喜地总结道,“订点新衣裙,学学新妆容。当然,不会放弃练剑的!”
朝渡轻叹,懒得再说什么,姑且随另一个自己去试吧,有些墙不自己碰一碰,靠劝靠拉是没用的。
而且朝渡有预感,傅不辞会再次让另一个自己失望的,甚至不用太长时间。
因为他喜新厌旧的本性如此,这次两人旧情复燃也是如此:他太久没有仔细看她了,昨夜乍见如此美丽的她,又有了新鲜感,等这份新鲜感消失……怕是加倍的冰冷不耐烦。
“今天你想陪我去风华城采买些衣服吗?我感觉你的眼光会很好。”另一个朝渡期待地问,又羞涩解释,“不辞说他今晚还过来,我想换件新衣裙见他。”
朝渡本来是没兴趣的,但想起昨夜那个可疑的妖,她感觉还是一起去比较稳妥些。
“不过买衣服不去锦绣城吗?”朝渡问,“全修仙界里,咱们仙衣阁的衣服可是最好的。”
“哪里还有锦绣城?哪里还有仙衣阁?!”另一个朝渡震惊,“你那边还有锦绣城?!仙衣阁还在?!”
朝渡惊讶中点了点头:“锦绣城被魔修袭击之后,各门派幸存的弟子聚在一起,重建了锦绣城,当然也有仙衣阁。”
另一个朝渡方才还欣喜兴奋的神色瞬间低落下来:“……我这边没有……那一夜之后,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是因为我太弱了没能护住他们吗?”
“往前看。”朝渡拍了拍她的肩,转移话题,“就我们两个人去吗?”
另一个朝渡回过神,缓缓点头:“嗯,有别人在不方便我们俩聊天。”此外,她还想留人保护傅忆昔,而且有朝渡在,这就是十足令人安心的了,出任何意外都不怕。
两人直接出发,乘坐金玉比翼鸟飞向风华城。
过了半个多时辰,繁华巨大,依山抱水的风华城出现在了视野中。
金玉比翼鸟降落在城门口不远处,被另一个朝渡收起,两人走进城门,入目是高楼上飞舞的轻纱,入耳是袅袅不绝的乐声,入鼻是沁人心脾的花香。
朝渡还注意到,在城门城墙上都设了重重法阵,还有身着轻甲的剑修列成队在巡逻,看来是吸取了锦绣城的教训,时刻严防魔修的突然袭击。
身旁,另一个朝渡感叹道:“不愧是乐修舞修聚集的风华城,真是风雅美丽……快看这几个人!好美啊!”
另一个朝渡指着前方路上几个结伴的人,他们有男有女,皆是玉面花容,蓝色纱袖随风飘扬,腰间绸带勾勒出一截春柳般的细腰。
朝渡打量了一眼:“看他们的衣服,好像是缈香轩的人。”
“如果不辞看到了……”另一个朝渡忽然紧张起来,不安问,“他会不会也对她们有兴趣?”
朝渡轻叹:“你何必明知故问。”
另一个朝渡低下头,攥紧手,深深沉默了,最后苦涩道:“也许不辞不喜欢她们那种类型……”
朝渡摇了摇头,懒得回答这种她心里明明自己有数的问题。
“……走!我们先去买衣服!对了,你要添几件吗?”另一个朝渡笑得很勉强,看得出是在强撑。
朝渡淡淡道:“我不用,我随身的灵空间里有换的。”
“那、那你帮我挑!”另一个朝渡装出步伐轻快的样子往前走,“风华城的主街是五音街,主营有各种乐器,还有以舞衣为特色的各类衣裳,你说,我要是选一件舞衣,他会不会眼前一亮?”
朝渡却站在原地没动,等另一个朝渡回头看她时,她实在没忍住问:“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明明清楚他是个什么人,你明知道那不是爱而是一时新鲜!你为什么要一直装糊涂骗自己!”
另一个朝渡先是愣住,继而苦涩地弯了弯嘴角,但这份微笑终究撑不了太久,她低下头,连声音都有气无力:“因为我曾经,还有昨夜,真的很幸福。”
朝渡:“……”她还想说话,却见另一个朝渡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她,声音颤抖道:“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了!”
再说下去,她就骗不了自己了,再说下去,她就要清醒面对自己那过成笑话的几十年了,再说下去,她就要彻底崩溃了。
旁边已经有路人向另一个朝渡投来了打量的目光。
朝渡闭上了眼,长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来,她能感觉到,另一个自己的精神已经快到极限了。
无法否认,傅不辞是她这些年的精神支柱,虽然已经腐朽了,也还是她唯一的支柱。强行拆掉支柱,屋子只会轰然倒塌。
除非,在拆之前另建一个甚至多个支柱。
幸好,另一个自己还没有抗拒这一点。先帮她把新的支柱建立起来吧。
朝渡睁开眼,她情绪平稳了很多,甚至对另一个自己露出微笑:“走,先去看衣裳吧。”
“……嗯!”另一个朝渡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顺着她的话继续道,“往这边走!这里有风华城最大的衣裳店,是由凤羽楼经营的!”
朝渡:“凤羽楼啊……”当年可是仙衣阁的头号竞争对手,不过怕另一个朝渡忆起往事难过,她没有说出来。
两人走在人来人往,繁华热闹的五音街上,这条街上的大部分店铺都是由各个修仙门派开设的,各种修仙商品琳琅满目,还有不少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的灵食灵饮。
片刻后,两个朝渡一人端着一杯灵荔汁,来到凤羽楼,一进门是一间宽阔华丽的大厅,中间是一座巨大的鼓,鼓面上绣有凤羽与牡丹的纹饰,几名花容月貌的玉傀儡正在上面翩翩起舞,每一个旋转的舞步之后,转瞬间它们身上的衣裙就会发生变化——凤羽楼竟想出这种手段来展示自己的新品。
周围有不少顾客都在驻足围观,还有几名凤羽楼弟子负责解说和记录,顾客有看到心仪的衣裙便找凤羽楼弟子记录下来,一会去取。
另一个朝渡看得两眼放光:“这件粉蓝色长裙不错,袖子像蝶翼,哇,这套金红色的舞裙也很别致,裙摆像凤羽交织,又变了!这件绿纱裙也好美啊,转起来居然还会飘落花瓣……你觉得哪个更好?”
朝渡:“唔,确实都还行。”不愧是仙衣阁的头号竞争对手,居然不比仙衣阁的水平差多少。
“那就都买了!”另一个朝渡找凤羽楼弟子记录自己看上的几件。
由于她要的比较多,一个名叫清潭的凤羽楼弟子直接跟着她,陪着她看完了一轮傀儡舞蹈,中间细细讲解每件衣裙的优点和特色。
“您看这件凤羽裙,是我们店今年的招牌款式!”清潭殷勤介绍道,“它不但颜色搭配漂亮,还有超大裙摆,手感更是冰凉丝滑,特别适合夏天穿!闻起来还有清雅的荷花香气,包您越穿越喜欢!另外它还防油防尘防晒伤,防水防火防刀剑,实在是仙子修仙必备!”
另一个朝渡:“买!”
清潭又介绍:“您再看这件……”
另一个朝渡:“买!”
清潭再介绍:“贵客,您再看……”
另一个朝渡:“买!”
这名凤羽楼弟子兴高采烈地记了三页。
随后,清潭带另一个朝渡来到凤羽楼的贵宾试衣屋,这屋里桌凳床榻更衣镜化妆镜一应俱全,桌上还有茶水和果盘,方便贵客们试衣时聊天和休息。
片刻后,清潭与几个凤羽楼弟子把另一个朝渡要的衣服都搬了过来,环顾空荡荡的屋内,诧异问:“贵客没带侍女吗?”
另一个朝渡:“……不习惯带,你们也出去吧。”
几个凤羽楼弟子面面相觑,在另一个朝渡再次催促后才离开。
“还是就我们两个人时自在。”另一个朝渡感叹。
朝渡赞同地点头。
另一个朝渡开始试衣,如轻快的燕子往来于屏风后与更衣镜前。朝渡坐到榻上,喝着自己的灵荔汁,跟另一个自己闲聊着,一起观赏品鉴着凤羽楼的衣裳,讨论衣裳的上身效果,时间过得愉快且飞快。
等另一个朝渡挨个试完衣裙,心满意足让人结账时,朝渡看着那叠成小山的衣裙,忍不住问:“你带的灵石够吗?不够的话,我这里有。”
“我带的是不够,这些年我手里也没什么灵石。”另一个朝渡小声说着,瞄了眼正在算账的凤羽楼弟子,但她没有半点担忧的样子,还高兴地解释,“但是不用你来付啦,我以前跟不辞来过这里,他在这里开了账户,提前付了许多灵石,好让我以后过来都不用自己付账,直接记他账下就好。”
另一个朝渡向清潭报出傅不辞名字,却见清潭将她上下打量了几番,面露异色:“您也要记在盟主的账下?”
另一个朝渡愣了愣,缓缓问:“什么叫也?”
清潭有点怜悯地看着她:“您应该和盟主刚认识不久,盟主他其实……唉,总之这个账,不止您一个人能用。”
另一个朝渡:“……还有多少人在用?”
方才她脸上的欣喜雀跃一下子消失了,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抱歉,这个不能透露给您。”清潭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怜悯,甚至忍不住叹息起来。
另一个朝渡深深沉默着,逐渐攥紧了手。
“您既然要记在盟主账下,能给我看一下盟主给您的信物吗?”那弟子放轻了声音问。
“信物?那可太多了,你们这要什么样的信物?”另一个朝渡又有了点精神。
清潭描述道:“是一枚翡翠令牌。”
另一个朝渡取出了特制的行云令,却见清潭摇了摇头,尴尬道:“不是这个……”
另一个朝渡:“…………”
她忽然低头,以手盖住嘴,无声干呕,随即手指缝隙中竟有血溢出来。
清潭呆了呆,连忙喊人:“来人!快叫医师过来!”
朝渡急道:“你体内灵力全乱了!快坐下凝神定思!我给你疏导灵力!”
另一个朝渡却摇了摇头,艰难缓慢地抬起头,擦了擦嘴角血迹,眼中满是泪光,声音沙哑道:“我虽然没有信物,但我是盟主夫人,能用他的账了吗?!”
“能!当然能!”清潭先安抚她的情绪,但又小声补充道,“不过一会您得证明一下您是盟主夫人……现在先不用证明!您先休息!医师马上到!”
另一个朝渡闭上眼,泪水滑落她的脸颊,嘴角又溢出血来,这次她连伸手掩盖的力气也没有了,连站都站不稳了。
朝渡在自己脸上凝了个面具,随即现身扶住了她,对那看呆了的凤羽楼弟子道:“我是盟主夫人的护卫,你先出去,不必让医师过来!”
“啊,好!”清潭连忙离开,还贴心地关了门。
朝渡将她扶到榻上坐稳,站在她身后帮她疏导体内灵力:“别乱想了,凝神!让体内的灵力跟着我的灵力走!要不然你有经脉破碎的危险!”
急火攻心竟能导致灵气四溢经脉破裂……她实在是太在意傅不辞了。
另一个朝渡闭着眼,手放在膝上握紧成拳,眼泪仍是止不住地往下滑:“为什么那些贱人都可以随意用他的账,我明明是他唯一的夫人,却还要证明来证明去的?!他甚至把信物给了她们却没有给我!呕——”
另一个朝渡又蓦地呕出一大口血!
“别再想了!”朝渡急迫道,“你是想废了自己的经脉,以后彻底身无灵力吗?!”
另一个朝渡不住地摇头,泪流满面:“我不想想的,我控制不住……”
朝渡一声叹息,直接施了昏睡令,让她昏昏睡去。
随后朝渡一边扶着她,一边再次尝试引导她体内的灵力,虽然没有灵力主人的意识从旁协助,但因为这些灵力不再继续四散乱窜,反倒比刚才更容易引导些。
她凝神细细引导着,顺带修复了一些经脉上的小裂缝,正快要引导完第一遍时,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你好,请问那位客人怎么样了?”还是那名凤羽楼弟子。
朝渡蹙眉,放缓了引导灵力的速度,分出神回答:“别过来。”
“可是,我们楼主来了……”门外那弟子又道。
朝渡冷声道:“不管谁过来,都在外面等着,别来打扰!不然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门外终于消停了,朝渡重新全神贯注,将另一个朝渡的灵力完全引导一遍,基本理顺疏通。
她解除了昏睡令,另一个朝渡渐渐清醒过来。
朝渡手中凝了一个白玉小瓶子,从中倒出一颗流光溢彩的丹药,随后把这颗丹药递到另一个朝渡的嘴边,急道:“快把它吃了。”
“这是什么?”另一个朝渡气若游丝,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朝渡快速解释:“这是万珍补天丹,能修补经脉,你经脉上还有一些较大的裂痕,得靠它补,你快点把它吃了!”
“居然是万珍补天丹……我记得这药不止能修补经脉,它几乎有起死回生的效果,太珍贵了……”另一个朝渡望着它,喃喃道。
朝渡更急了:“你别管这些了,先吃了!”
另一个朝渡却强撑起一个微笑,缓缓摇头:“我不吃。”
朝渡:“你——?!”
“你别生气,不只是因为它珍贵。”另一个朝渡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拉住朝渡袖子的一角,她用力到骨节发白,却只是勉强不让自己的手滑落下来。
“那是为什么?!”朝渡又急又不解。
另一个朝渡望着面前紧闭的窗户,嘴角带着一点笑意,眼神却空洞茫然,弥漫着一股沉沉死气:“都说不辞早就想换掉盟主夫人,早就盼着我……消失,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记得青云仙宫也有能修补经脉的药,我想知道,他会不会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