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如何证明

姜泠回府时,侍从正在府门外掌灯,见她走来,忙侧身避让。

昏光曳尽,烛火通明。

她抬眼看了看烧得正亮的灯笼,脚步微顿,片刻后才又继续往里走。

她先去了晚居看望姜安,将药方誊抄一份交给随身侍候他的仆从,让其明日去捡药熬制,又与姜安说了会儿话,这才准备回栀园。

临走前,姜安却突然叫住她,冷不丁问道:“阿姐,我能问问你这解药是从何而来吗?”

今日姜泠实在心烦意乱,故而并未事先想好应答之策,猝不及防被问到,她竟愣了一瞬。

怕姜安因池羡身份心有芥蒂,她尚在犹豫是否要如实相告,却见姜安低下头,搭在案几上的手缓缓成拳:“阿姐,我这毒解不解无所谓,但我不希望阿姐为我委屈自己。”

姜泠不明就里地看向他,倏尔却笑了:“想什么呢?纵是为你,我做的选择也定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谈不上委屈。”

说罢,才往栀园走去。

刚到院门前,就见秋杏正靠着墙壁,百无聊赖地摧残着一支白梅,乱糟糟的一地。

姜泠上前,见她满面愁容,倍感稀奇:“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秋杏生气了?”

秋杏一见她,目光霎时如雨后天晴般亮了起来,抱着她的胳臂由衷道:“女郎你终于回来了!”

姜泠更觉奇怪,正想再问,余光却忽然瞥见她卧房中莹烛摇曳,在窗纱上映出一抹修竹般的身影。

白纱墨影,影影绰绰,如水墨画般在她眼中铺开。

目光在那朦胧身影上停留片刻,姜泠微叹一声,让秋杏自行下去歇息。

秋杏这才精神起来,忙不迭退下了,见她这模样,倒让姜泠犹豫下来。

裴敛并非是个难伺候的主,秋杏向来对他也十分崇敬,为何今夜守在这儿,倒像是十分难为她似的?

心中揣着疑问,姜泠推门而入。

谁知扑面而来一股浓郁酒气,让她愣在原地,那一瞬,甚至让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可再一细看,坐在临窗长案后自酌之人,不是裴敛又是谁?

裴敛一袭月白衣衫,宽衣散袖,玉面银冠,即便是斟酒自饮,举手投足间也是不疾不徐,懒懒散散,赏心悦目。

与平日里硬朗锋利的打扮大为不同,却添了几分哀婉萧瑟的美感。

姜泠站在门边静静看了会儿,这才入了屋中,将门合上。

她的动作不轻,裴敛却直到她走到跟前,才抬眼看来。他面色微红,当是喝了不少。

“回来了。”

裴敛柔声问她,却许是因醉酒头疼,又闭眼抬手揉了揉额穴。

姜泠在他对面坐下,看着桌上除了酒壶再无其他,不由心中一凛。

裴敛名如其人,懂得收敛克制,也并不是个嗜酒之人,她从未见他这般贪饮过。

裴敛揉过额穴后,眼神也清明些许,望着她沉默一瞬,才斟酌道:“我有话想问问你。”

姜泠视线落在他脸上,似在打量他的神色,却不等他问,紧跟着说:“我也有话想同你讲。”

裴敛微愣,也不知是否是酒意翻涌,他竟有些看不透她意味深长的表情。

想了想,他道:“让我先问吧。”

姜泠端正跪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默许下来。

裴敛长舒一口气,问她:“你今日去了何处?为何不让我来看你?”

姜泠面不改色,甚至不假思索就答了出来:“我去见了上景二皇子池羡,他曾与姜安中过同样的奇毒,我去见他是为拿药。你的人,应当也已同你说过了。”

他的人确实已与他说过她今日去了何处,只是不知为何,仿佛心底憋着股不甘似的,就是想再问问。

裴敛颔首,又问:“只是如此吗?”

并非质问,语气满是小心,神色更是近乎衰颓,姜泠听进耳中,心底也不由因他这副模样而生出酸涩。

她叹了口气却没回答,转而说道:“不若还是我先说吧。”

“最后一个问题。”

裴敛没给她机会,目光落在她放在膝上的左手,滚了滚喉咙。

“你左手腕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姜泠瞳仁一缩,不自觉地将手收入袖中,错愕地看着眼前微醉之人。

这个问题裴敛曾问过,但她并没说。她以为裴敛早就忘了,不曾想今夜他又再度问起。

为何偏偏是今日?

她深吸一口气,皱眉道:“你今日见了谁?”

若非是见了谁,怎会突然提及此事,满眼失魂落魄?她这段往事,知情的人寥寥无几。

果然,裴敛见她不答反问,竟是自嘲般嗤笑一声,艰难道:“看来许润声说的都是真的。”

听到许润声这个名字,姜泠眼皮一跳,只觉头疼无比,看着裴敛的眼神更是无可奈何:“你去找许润声做什么?”

可问完,她又立马反应过来,裴敛去见许润声,只会是去找她。

想到这儿,她往裴敛身侧挪了几步,声音也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些哄劝的意味:“你喝多了,不如听我说,好不好?”

可裴敛依旧摇头,只睁着那双朦胧带雾的眼,目不转睛地凝着她。

姜泠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裴敛却突然握上她左手手腕,不容置喙地将人拉到自己跟前。

那道绝不轻易被人触碰的伤疤,就这样轻而易举被他握在手中。

裴敛抵着她的额头,手指一遍遍地在那道疤痕描摹,仿佛想就这样将其抹掉似的。

姜泠浑身紧绷,脑中一片空白,只听他用极为沙哑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道:“姜泠,你如此惜命一个人,竟然会为了他……连命都不想要?你还真是,爱极了他啊?”

声音沉哑,厚重地仿佛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姜泠甚至听不出最后一句是肯定还是疑问。

裴敛闭上眼,不可抑制地想起今日许润声同他说的话。

他说:“裴敛,你错了,姜泠曾经刻骨铭心爱过,甚至甘愿因此放弃生命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她和池羡两情相悦,只是造化弄人,如今他们解开心结,你以为,她心中还会有你一席之地吗?”

今日这席话已经在他耳边重复了千百遍,可每次想起都会让他难以克制地怒火中烧。

但眼下对着姜泠,满腔怒火却尽数成了不甘、不忿、不平,他紧紧拉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问:“姜泠,如今他回来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你想同我说的,可是要与我从此一刀两断?是不是?姜泠,你告诉我,是不是?”

裴敛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面上,连抓着她的那只手都如滚了火似的,烫得吓人。

她看着他,想出声安抚,话刚到嘴边,却突然被他蛮横不讲理地吞下。

酒香清冽,姜泠被迫在他舌尖尝到了一丝苦涩,惹得她眉心微皱。

可裴敛却以为她不喜如此,更是愤懑不已,直接双手架在她手肘下,将人提到自己身前坐着。

姜泠甚至没有余力发出一声惊呼,唇就又被强硬堵上。

裴敛吻得很急,几乎将她的呼吸都悉数吞下,让她喘不过气,更没气力说什么话。

更遑论眼下这个姿势,更是让她头脑轰然,面红不已。她双腿微分,抵在他腰间,被他揽着后腰脖颈,亲得忘乎所以。

她想说话,可一个“裴”字刚出口,却换来更为猛烈的进攻,她只得闭口不言,专心致志地与他缠绵拉扯。

酒意有些上头,裴敛燥热无比,窗边似有微风,他索性转过身来,让身前之人背靠窗棂,而他则一手搂着她腰,一手撑着窗骨。

然而凉爽并未持续太久,他就再度如烈火灼身,血脉贲张。

到底没敢再随心所欲,他迫着自己与姜泠拉开些距离,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因他的亲吻而变得红艳夺目的唇。

彼此亲近后,终于让他得到些许安慰,但偏偏,他忽然在她衣间闻到了一丝陌生气息,一丝极其煞风景的橙花气。

他抚着她的脸,眼尾带红,不满昭然若揭:“他抱你了?”

姜泠刚从那个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的吻中抽离,还在急促呼吸着,听他骤然问道,急促的呼吸也陡然变得凝固。

她张了张唇却哑口无言,怕说得越多裴敛越生气,只得抿下唇,略显苍白地摇了摇头。

可裴敛又怎会看不出来她的掩饰?她越是如此,他就越难以遏制地想将她据为己有。

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柔软如蕊的唇瓣,正想再吻上去,却被姜泠推住,听她急声道:“裴敛,你多少也信我些。我原是怕你误会,想自己先与你说明我与池羡之事的,却不料被你抢先一步。我是曾经爱慕过他,但那不过是年少无知的荒唐事罢了。”

她说得极快,仿佛生怕裴敛又蛮不讲理地在她唇上啃咬发.泄。

这番解释后,裴敛面色才终于松缓些许,但眉心却依旧蕴着浅浅的褶皱,目光犹疑不定。

姜泠点了点他眉心,而后眉眼含笑地吻上他的唇角:“裴敛,我现在,最喜欢你。”

满腹怨念都仿佛在这个吻中化作柔情,裴敛眸色微动,很快将主动权又掌握在自己手中,咬着她的唇,一字一句道:“不够。”

“什么?”她没听明白。

于是裴敛松开些许,得寸进尺道:“不是最喜欢我,应是只喜欢我。”

姜泠啼笑皆非,正想再解释自己不过一时口快,却又被裴敛吻上,无力分辨,只能从唇齿间溢出一声清浅的“嗯”。

这便够了,裴敛想,这已然胜过千言万语了。

不再是疾风骤雨,裴敛磨着她的唇瓣,竭尽温柔地描绘她唇舌的形状。

但他并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语调染上几分蛊惑:“你既说你只喜欢我,该如何证明?”

说着,又往她贴近几分。

姜泠后背抵着窗骨,被他抱坐怀中,耳边尽是他紊乱不堪的呼吸,和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

如此,她便很难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甚至她开始怀疑,今夜自己是在裴敛一步步引.诱下,跳了他精心设下的陷阱。

但看着面前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她已无力再去思考分辨。

像是催促般,裴敛挠了一把她的腰,细吻落在她颈侧,如羽毛般拂过:“姜泠,你说话。”

像是不满,竟又轻咬了咬她的锁骨,即便隔着衣料,姜泠仍是被那股酥麻到难以言状的感觉激出一声轻嗔。

她一把撑起裴敛的肩,没让他再继续,可一垂眼,就落入了那双深邃如崖的眼眸。

明知前方无路,也想随他一道沉沦。

她试图平复呼吸,可说话时,仍是带着轻轻的喘:“别……别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后,姜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抱到榻上去的,只知道裴敛的唇就没离开过她。

从唇上,到耳后,到颈侧,再到胸口,她只觉得浑身软绵绵地像是做梦。可每当裴敛离她稍远些,她又情不自禁将他拉得再近些。

耳边传来裴敛一声声低呼,“姜泠,姜泠……”,唤得她一阵阵轻颤。

裴敛易如反掌般就将她的衣衫剥了去,空气的冰凉让她颤了颤,却很快又被裴敛身上的温度烫得开始怀恋那股凉爽。

肌肤相贴时,耳边只剩浓重而牵人心魄的呼吸声。

裴敛将衣衫抛开,带起的风却灭了唯一一盏烛火。

屋外残月朦胧,在窗下榻上,投入一片冷宁的白。

借着月色,姜泠情难自已地抬手抚上他的胸膛,勾勒着他线条分明的肌骨。宽肩窄腰,如刻如描,引着她玉白指尖自上而下地流连。

裴敛深深..呼出滚烫的气息,感受胸前腹间柔润细腻的抚摸,看着自己怀中雪肤乌发的少女,腔中是难以抑制如擂鼓般的心跳。

所有耐性仿佛都在这一刻耗尽,眼前仿佛一片被蒙蒙迷雾笼罩的神秘花境,神秘莫测而又引人入胜,满心只想一探究竟。

一声婉转低呼,在沉沉如水的寂夜中,漾开一道不轻不重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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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水谣
连载中八月寒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