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局

庆功宴过后,姜羡虞并未腾得出时间,定北将军府倒未观览过。

“麻烦告知淑妃娘娘一声,我家娘娘有请。”一名婢女来到延禧宫前。延禧宫内婢女瞧出来了,那是惠妃身旁的婢女。

淑妃与惠妃两家交好,两家主子也常来往,延禧宫内的下人们自然见多了便认得出。

惠妃很小便被家里人送入宫中,因为性子和面貌的原因,她是呆在言顺帝身边时间最长的妃嫔。

惠妃母家为杨家,杨家与淑妃的母家顾家是亲家,两家人相互扶持,这多一个依靠所谓好事,在官场上也多个帮衬的朋友,何乐而不为?

经杨家的怂恿,顾家最终决定将一女送入进宫,在后宫内也好有个依照,那女子便是如今的淑妃。

杨家出过好几代宠妃,生出的女娘子个个皆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料。自古哪个天子会对后宫多女人而烦恼?这相貌如此出众。杨家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世家,再有意制造些偶遇,何愁不能高嫁。

顾家说到底也是不可能没有些许野心的,杨家也就稍加几番劝嘱便点头答应,淑妃初初进宫时惠妃早已踏上妃位,至于淑妃如何获得圣宠,难免少不了惠妃的功劳。

杨家在后宫站稳脚跟多年,背后的手段与城府定不会少。

顾家并非是不懂得恩情的人,对杨家更是友好相待,时不时还还会送几项金银首饰等过礼品过去。

“请稍等。”

听说是惠妃娘娘有请,淑妃心里头倒是乐得。三两步便到了延禧宫前。

“姐姐今日请妹妹来所谓何事?”淑妃虽如此问道,但心里还是很清楚前些日子发生了何等大事,这身为惠妃怎会不知?

**不离十,其目的应当便是这个。

“闻言妹妹可是布了场大局?”惠妃用一双无辜的眼眸看着他,语气充满崇拜,“好厉害。”,可听这话就不是这个意思了,言语与神态极为不符,倒有种奇异的美。

惠妃说得倒是轻描谈写,可这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但对她来说却是不屑一顾,更不可能成为她路上的拌脚石。

她了解淑妃的性子,这出大戏主谋必定是她,背后最大的赢家也只能是她。

惠妃铭记家父的嘱托,定会带带这个妹妹,也不枉她如此费心,淑妃也是个好苗子,定能靠自身实力扳倒对手。

惠妃走到今天靠得也有谨慎。她摆手,“都退下吧。”

“是!”下人领命便福身悄悄退下了。

淑妃闻得此言盈盈一笑,“姐姐言重了,妹妹哪有这么大本事。”

惠妃自是懂的,“何必跟姐姐谦虚?那可都是你的功劳。”

这都有人依靠了,淑妃想起坏她好事的二人,心里跟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将她们的事一并道了出来。

惠妃听了她这话,思索了番,道:“依妹妹所述,一切真正指使之人都是权王妃?呵,当真是不自量力。”

淑妃回想起曾经种种,皆与惠妃所言符合,越想越气,“她一个刚嫁入权王府的丫头片子有何能力与我抗衡?!”

惠妃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温柔乖顺地着拉起淑妃的手安慰道:“妹妹冷静些,有姐姐在轮不在他们来欺负你。”

惠妃这话里有话,淑妃倒是会品。

“听姐姐这样说,可是有何新法子?”

惠妃一笑,她这妹妹甚是聪惠。

如今自是当杀鸡敬猴,拿她开刀做个警告,惠妃心道法子有了,就差个好时机了。惠妃想得周全,如今夏季未过,正是观荷赏莲的好时节。

看来得在翊坤宫内扮场赏莲作诗会了,说是赏莲,实则多是诗会。

惠妃跟圣上说明,淑妃则主持诗会,分工合作。这还能选拔人才的好事不多得,现如今正是少年少女们意气风发的年纪,才华横溢。

说真实点言顺帝并不会如此权衡利弊,作此决定的是丞相了,彦元真。

当今夏季诗会为保公正,是以寒门出生子弟尚可入宫受宴,自古官家惜才,如今齐聚一堂,设若表现出类拔萃,被何位高权重之人瞧上纳为己用,各收利益,今后可不享尽荣华富贵?

诗会当日翊坤宫宫门开放,有缘人士尚可自入,或多官家儿女则皆是收到请帖,发帖人正是淑妃。

即此计的目的是姜羡虞,姜羡虞的帖子当是必不可少的,淑好可把此事放心上了,早早便派遣下人给权王妃送去。

姜羡虞并不是不识趣之人,这帖子都送到府上了,自不可辜负淑妃娘娘的一番心意。

“淑妃可是按耐不住了!”胭脂瞥见落款处的姓名,她跟随姜羡虞数十载,不可能没点脑子。

“胭脂,你留在府中,我自行前去。”

姜羡虞收起请帖,胭脂双手伸手去接过。

此时姜羡虞正专注地望看着棋局,她这几日倒是对棋艺上心不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偏要看看淑妃想搞什么名堂。”姜羡虞拿起黑子,随后落下一子。

“可是淑妃处处针对王妃,此番前五定是有何阴谋诡计,王妃还是告病推脱为好。”

“兵来将挡,若我此行不去日后恐怕还会有更多不同的法子让我深陷泥潭。”

诗会设在酉时,兴许是觉得配上夜景更为繁华。

此行专为姜羡虞设计,带点脑子的自不会请权王,若他以前来,姜羡虞必定多了一个靠山。何必为此一举,净添麻烦呢?

若是官家子弟,苏溪辰必然也收到了清宴,他这风流倜傥的性子,本是想出席,不若闻言他挚友沈临渊不去他亦不会去凑热闹,以此为由婉拒了。

宋辞年今日也不在场,想来她亦不是自讨无趣之人,宋辞年对琴棋书画愣是一概不通,与其运气不佳出尽洋相,不如识趣点不凑这热闹也罢。

淑妃倒无所谓,本来请这些无关之人也就是装装样子,只要姜羡虞能赴约那才是重点。

淑妃如今尚未出席,在场的人早已习惯,这皇室宴请皆是如此,或许是压轴出场惊艳全场,亦或许是故意让众人候着,以显高贵。当然这些言论自是天子与皇后无妨,是以何人会如此胆大敢暗议天子。

这次诗会佳肴倒是丰盛,位置足够,茶是上等的,点心也是宫内厨子精心安排的,真是有口福了。

诗会还未开始,别处倒是热闹起来了。

原因是一名女子冲撞了一男子,本是一句道歉便能解决的问题,可那小娘子偏偏蹬蹬鼻子上脸。男子是一方小霸王,仗着家中有权有势便仗势欺人。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毕竟是小霸王,嘴上吵不过脑子一热便想动手。

姜羡虞认得出那位娘子,名叫叶桑棠,翰林院祭酒千金,那位小霸王她倒不识得。

姜羡虞并不打算参与,这种事情观观赏便行,虽然她身为权王妃,但姜羡虞根本不知前因后果,怎判断对错。且若一个不慎误判此事,有人趁机以此事抓姜羡虞把柄,再添盐加醋,煽风点火,以混真假,引起民愤才叫大事。

姜惊眠也在此,她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姜府的意思姜羡虞怎会不懂,早前姜惊眠不踏出门槛半步,如今哪儿热闹往哪凑,应是尊重姜惊眠的意愿。

姜羡虞无动于衷,姜惊眠倒显常,眼看小霸王将要下手之迹,姜惊眠眸中怒火旺盛,一个剑步走到他身后将滚烫的茶水溅到他身上,“哎呀,一不小心手滑了呢。”

姜惊眠娇里娇气的。

那小霸王被烫得哇哇直出叫,一盏茶水便吓得这样,可见只是欺软怕硬的主罢了,这娇生贵养得怕是没有尝过被人欺负的滋味。

屁滚尿流的模样真是叫人好生笑话。改日话本子或许会改成此事了吧。

好戏真是哪个场合都有。倒又没想到会是姜惊眠。

叶桑棠瞧见姜惊眠帮她,顿时感激不尽,“敢问娘子姓名。”

“叫我小名眠儿便好。”姜惊眠倒还记得不能暴露姜羡虞替嫁事,现如今交友用的姓名也改成小名了。

姜羡虞清楚,姜惊眠绝对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爱仗义执言,出手相助之人。姜惊眠鲜少跨出府中门槛,更别说结交何朋友了。所以原因只能是姜惊眠跟那位小霸王打过交道,对他的印象很不好,或是他们有过冲突。

她嫡姐向来不会随意凑热闹,更别提出手相助,她不惹事是已经可喜可贺了,除非那人得罪过她。如此可以先把前者排除,现只剩后者,那就简单了。

姜惊眠记得,前些日子姜景笙去赌坊。关键钱没带多少,实力也不行,偏要装成何方赌神,气势汹汹,倒是没输过谁,最后赌不起赖账的本事也一样。

实力不允许,却还敢如此狂妄自大,难免会有人看不惯,挨一顿揍少不了。

当时姜景笙赌了好几把,结果全都败下阵来,银钱又拿不出手,那位小霸王找人套麻袋胖揍一顿扔到城西,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府还抱不平,姜景笙得如此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毕竟是去赌坊,当小人告状也不能告到姜贺那边,若是如此免不了一顿骂。姜景笙还算有点脑子,只跟他长姐讲了,姜惊眠遣人带足了姜景笙输了的银钱,只看起来没什么不妥,可她是谁?她可是姜惊眠!出了名的目中无人!

愣是带着些银钱跟他们吵了一架,姜惊眠愤愤不平,甚至拿起银子朝他们砸去,若不是小厮顾及自家生意将他们拉开,估计次日就成了他俩一同向柳氏告状了吧。

姜惊眠如今碧玉年华,与叶桑棠年纪相仿,自是聊得来。更何况叶桑棠性子比较容易自来熟,而且她还铭记父亲的教诲,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自然而然就跟一见如故。姜惊眠竟出奇般的结交了她这个闺阁娘子,但她那性子倒是变不了的,依旧待她与旁人并不区分,叶桑棠也欣然接受了。

“娘子,听闻令妹是当今权王妃?”叶桑棠拿起点心,打趣道。

她记起她爹爹说过,姜府出了个准王妃。

“那又如何,品德不好就只得个名头而已。”姜惊眠听她提起姜羡虞,皱了皱眉头。“身不正,什么都不是!”

她姜羡虞算个什么东西!姜惊眠心道。

“没想到权王妃竟是如此之人。”叶桑棠觉得惋惜。

姜惊眠似是想到什么,立刻牵起叶桑棠的手,“家妹总是欺负我,你能否帮我出口恶气?”

姜惊眠颠倒黑白的本事倒不错。

叶桑棠怎知,顺着她的话便应了:“娘子要我怎么帮你?”

上次在庆功宴上让她洋相百出,思及此,姜惊眠心生一计,“只需你在诗会开始时与她对赋便好。”

这种事姜惊眠自不会自己做,她文化水准可没这么高,琴棋书画中,只懂画,其余都是垃圾。

姜惊眠知道,在姜府姜羡虞还有什么书可看,更别提让她去上文赋堂了,一想到若是对赋时姜羡虞答不上来,姜惊眠倒是挺期待。姜惊眠当然是请她去都不去的性子,她最烦这些玩意,一看书头就疼。

姜惊眠不懂得人脉,自不知叶桑棠家境,只想找人让姜羡虞当众出丑便好,无需过多了解。

“好!”叶桑棠并不知姜惊眠的想法,随口便答应了,毕竟此事对她来说不难。

一拍即合。

她只需要知道她爹交代过有恩必报的道理。

淑妃缓缓来走,身后跟着几个丫鬟,脸上挂着笑容,“让诸位久等,被一点小事所耽搁了。”

众人纷纷行礼,就算是真的想埋怨,上面那位可是当今天子宠妃,敢对她不敬,一不小心脑袋就不在自己头上了。

淑妃朝四周扫了几眼,瞧宾客们来的都差不多了,“开始吧。”话毕,便落座了。

“淑妃娘娘,臣女有事相求。”叶桑棠福身行礼。

看来叶桑棠还挺有胆量,如今诗会上主持的是淑妃,最大的也是她,这主角还未发话呢,她却抢先了。

淑妃倒是来了兴趣,“哦?那就说说看吧。”

“听闻权王妃冰雪聪明,臣女想与权王妃比诗,还望权王妃赏脸。”叶桑棠讲得头头是道:“既是诗会,这个请求便不难成全吧。”

姜羡虞:……

姜惊眠不识得,姜羡虞却不同,叶桑棠乃当今翰林院祭酒独女,知书达理,文类琴棋书画中最擅长赋诗,校检时常年霸榜赋诗二乙,若论诗才,上京中当属佼佼者,赋诗技术更是为上等。

这是想让我出丑,当众教训我?姜羡虞心道。

她明白,背后让她如此做的只有姜惊眠一人了,况且两人方才聊得如此来,怎么不是她。

所以这也是姜惊眠出手相助的另一个原因吗?

“准了。”诗会哪有不比诗的道理,何况是冲着姜羡虞来的,自不能放过。

这还没问过她这个权王妃意愿,看来是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了。

“今日莲花正盛,此行也正为此而开。不如便借此机会描绘莲花可好?”叶桑棠指物为诗,借题发挥。

姜羡虞闻言轻笑一声,果然,如她所料。

叶桑棠的所为,无非是想让她在这个众人瞩目的场合出丑。

淑妃朝身旁侍女挥了挥手,“备好笔墨纸砚,依她的办吧。”

很快便备好了笔墨纸砚,叶桑棠勾唇一笑,“权王妃,请吧。”

“叶娘子,事先声明,我不擅作诗。”姜羡虞淡淡答道。

姜羡虞说的是实话,作诗对于她来说,的确不擅长。论琴和画在闺秀中为之上等,论诗只能是中上等水准,并不出类拔萃。可说是作诗,并未说明只许作诗。

姜羡虞执笔书写。

片刻后,姜羡虞起身,她们诗文被收至一沓,送往官差手中。

官差拿起宣纸,看着手中那簪花小字,品了品,半晌,道:“碧荷托日起苍穹,莲心自守净无暇。”

这是写莲花洁身自好,不同流合污,出淤泥而不染。

尽显一片忠心!

“好诗!”众人共同评价道。

“叶娘子真是才情俱佳!”

此诗正是叶桑棠所作。

果不其然,叶桑棠在赋诗方面上的确天赋异禀。

她起身接受赞赏,随口谦虚道:“诸位谬赞了。”

姜羡虞不怎么出现在今日这种场所,且并未在文赋堂习学,众人一概不知姜羡虞学识如何。

叶桑棠诗词一出,诸位便心中已有定数,叶桑棠也不是何庸人,且博学多才,次次岁试皆是名列前茅。

姜羡虞还未开始便落了下风,除非她作出何名句才比得下。这是将事情全丢她身上了,所谓压力不大是假的。

赋出神句便摆,此番叶桑棠在先,倒显得姜羡虞相形见绌。若是比上不足,可真就是闹人笑话了,他人会如何瞧她?

可笑,竟是使这种小伎俩。

官差随既翻向下一张宣纸,扫了一眼便道:“碧水映莲花,英雄立世华。不染尘世垢,剑气荡云霞。”

众人一惊,目光如刀,齐唰刷看向姜羡虞。竟是将将士们与莲花绑在一起了,这完全就是道德绑架,一个不注意便会犯下大罪。

这跟文字狱有何区别,此诗说点评也就算中上等,可若是论不,就是在论将士们并不似莲花般正直与坚贞不屈。

边关将士们用自己的身躯保家卫国,倘若否了姜羡虞的想法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如此谁还会为国效力,日后还如何富国强兵?

权王妃还真是好手段。谁敢评一句下等、烂诗?那是叫人有心也得无胆。

自古代以来,因涉嫌文章谋反而被满门抄斩还不少吗?

场面顿时沉默起来,她这如意算盘算得精,淑妃紧蹙眉头,瞧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苏向莞率击打破了寂静,她并未看向姜羡虞,“将英雄与莲花一同并论,天下风云,变幻莫测,莲花和保家卫国的将士们依旧,恬淡自如。不随波逐流,不逐名利,在纷扰中,守住初心。”

既有了苏向莞此才女开了先河,剩下也纷纷示态,恭围的话层出不穷。

一阵称赞过后,官差脸色逐渐难堪起来,这真把难题抛给了他,选哪个都不是。

就在他纠结之时,姜羡虞打断了他,“早有耳闻叶娘子颖悟绝伦,今日一见,真是人如其闻,我甘败下风。”

话落,叶桑裳不解地小声同姜惊眠嘟囔着:“权王妃怎就甘败下风了?此局显然她才是赢家。”

胜在人心。

姜惊眠怒极反笑,“我的好姐姐这是在装嫌虚呢,谁才是胜者众人皆知。你猜,她如此究竟是为何。”

这是肯定句。

为何?姜惊眠言语间的尖酸刻薄,一箭双雕,既得品德,又得人心。

在一阵阵道贺声中,淑妃高声道:“胜负已定,诸位不要扫了雅兴,继续吧。”

姜羡虞此举实在高人一等。

此刻的姜羡虞神色平静的端坐在雅座上,正欲拿起茶盏润润嗓子,茶盏抬到唇边却突地一怔,蹙紧眉头:这茶味道不对。

被人动了手脚!

看来是被人动过手脚,这此药普通人还真难以察觉,此药不至死,仅仅只是让服药者上吐下泻。

下得是泻药,看来定是带有有目的性。姜羡虞清楚,此处能如此轻易给姜羡虞下药,且随意使唤宫内下人的不难猜,在谁宫内便是谁,就算不是主谋也是同犯。

泻药,不就是欲姜羡虞独处,方便做何事。

那便顺了她的意好了。

姜羡虞假意饮下,实则并未服下,用袖子遮住全倒地上了。

“淑妃娘娘,”抬眸朝淑妃盈盈一笑,按袖,举起空茶盏倒扣,茶盏已然无茶,滴水不漏,“好茶。”

淑妃眼瞧姜羡虞将茶水饮尽,脸色好了不少,“谬赞。”

片刻后,姜羡虞自觉得差不多时候了,佯装道“本宫身子有些不适,带本宫去一趟茅房。”

她同身旁婢女吩附道,而这一切都尽数落入淑妃眼中。

淑妃以为计划得逞,但仅仅只是她一人的认为而已。

姜羡虞缓步跟随领路婢女其后,直至将她领入一木屋附近。

此处完全不似方才那般热闹,反而显得荒凉无比。木屋离诗会设宴地方可不是一般远,姜羡虞随着婢女提灯走了也有些时辰了。

如此之地,屋子倒里得有些突兀。姜羡虞随即便明白了淑妃意欲何为,三更半夜,独自一人,贸然离去,再来个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届时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百口莫辩。还能是什么?

毁她清白,名节不保。霎时推上风口浪尖。

堂堂一王妃,被发现与奸夫偷情想想会多有趣?

污人清白、肮脏、下三烂的手段,后宫嫔妃可真是百用不厌。

若真是一男子,不说女子与男子之间力量悬殊,就算正常情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可能斗得过男子?

“王妃,前边不远处便是茅房了。”提灯的婢女给姜羡虞行一行礼,补充道:“奴婢还得回去给娘娘复命,多有不便,先行告退了”

望着那婢女离去的背影姜羡虞只觉好笑,真是槽糕透了,也蠢透了。

早知此行凶险,却不曾想淑妃竟用如此卑劣的把戏,当真是鸿门宴。

姜羡虞想起方才那盘棋局,驱子如用兵,黑子逆风,顺白子领路而行,自以为胜之。却未曾想黑子仅仅吞掉一白子,便前功尽弃,只因最为关键那一步错了。破一步,逆转局面,一步夺冠。

一步错,步步错。淑妃定不会想到她的计谋,环环递进,步步为营,最后却被人反客为主,将计就计。

淑妃如此着急看好戏,那便顺了她的意,做给她看,只过局中人并不是姜羡虞而是她!姜羡虞倒是期待起这场戏了,这场拙劣的戏。

毁她清白这事姜羡虞可忍不了,这是算计到她头上了。淑妃如今行为殊不知是玩火**。

此时宴会另一头,淑妃身旁的婢女正笑盈盈地俯身低语,像是在告知淑妃何大喜事,淑妃听后亦皆大欢喜,莫说毁她姜羡虞清白,甚至连她生死淑妃都觉得是小事。

“天色也不早了,”淑妃望了眼已经指到戌初的日晷发话,“诸位随意到处逛逛吧,也好欣赏下百花争艳。”

众人纷纷起身,淑妃身旁的丫鬟紧随其后解释道:“我家娘娘有些疲倦,先离席了。多有怠慢,请各位娘子们谅解。”

淑妃做事谨慎,即便自家婢女都如此说了还是决定自己先前去瞧瞧,就为确保万一。

可偏偏是她这种性格让姜羡虞抓到了把柄,那也就有计可施了。

淑妃不就是想让人污了诗会吗?至于这人是何人理因是不大在意的,那就成全她好了。

姜羡虞又可以施展一下身手了,不过这次只需略微出手,点到为止即可,轻松多了。

随着淑妃的步伐加快,身后的丫鬟明显有些吃力了,此路也怪,竟没有一盏火烛。一晃眼间已经跟她主子拉开距离了。

耳朵最下至,脖颈下边,两点交汇,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颈动脉窦被人迅速砸了下,那力道精准得很,一瞧就是练家子。婢女瞬间晕了过去,姜羡虞则见准时机将她接住扶好随意找个地方放下。

走在跟前的淑妃浑然不知,她还着急着想知晓姜羡虞此时的情况,哪有时间顾及这么多。

她沿着小路走,直至走到一间屋子前,停下脚步。

淑妃清楚,这便是她安排好的地点。

里头的人正是一名男子,只为完成她的计谋。

屋内并没有点灯,此时也正漆黑一片。屋旁还有一条小石路,正是方才婢女给姜羡虞指的那条路。这必定是个圈套。

那就帮淑妃一把。

姜羡虞趁她不注意,从背后推了她一把。淑妃一个踉跄直奔小路倒去。她好歹也是金枝玉叶,哪有人会对她下如此毒手,还没缓过来便迫不及防的被一双强劲有力的手抓住,那明显是一双男子的手,她被他扯进屋内。

一名女子自是敌不过一名成年男子,更何况淑妃还没任何本领在身,淑妃心肠毒,事先便声明让男子下死手,又直接用沾了药物的帕子捂住口鼻,欲让姜羡虞动弹不得,一丝获救机会都没有。

男子结实的臂膀一拽,将她整个人都扯进去,动作粗鲁得很,毫不怜香惜玉,一点也不拉拖泥带水。

淑妃心头一紧,直呼几声便被拐里头的男子封住了唇,那行为丝毫不在意她的感受,如同饿狼遇到猎物般啃食。只有淑妃最清楚,当时掩着她口鼻的帕子上沾药物是何物,此招之毒,在寝殿点燃催情香陷害与他人私通,她从未想过给姜羡虞留一丝活路,却不曾想如此恨毒的手段竟是被自己用上。

这只能说是自作自受,多行不义必自毙,世人皆知的道理,淑妃怎会不自知?

屋外,姜羡虞听着屋内开始的燥动到后来的逐渐平静,动静逐渐小了起来。她只是在远处不动声色的盯着屋子,瞳仁幽深,仿佛暗河下涌动的漩涡。

这头搞定了,接下来的事便好办多了。

姜羡虞似没事人一般返回了诗会,方才的杀气早已退散。

执棋之人若不能感同身受,必定易踏出一步烂棋,若说此局如何破之,最简单亦是最快捷的方法便是自身入局,这才是根本。

一味感觉胜卷在握,却不自知自身才是那个最终猎物。

姜羡虞早便做好了打算,她这一手如意算盘打得倒精妙,何人见了不道一声好。

既淑妃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了,不以礼相待总是不礼貌的。木已成舟,那就再推她一把好了,好人做到底。

“诸位久等了。”姜羡虞佯装入坐,一抬眼皮子便瞧见不远处正中间的位子是空的,立刻侧头向身旁婢女寻问。“淑妃娘娘怎不在此?本宫还欲与她共饮一杯。真是可惜了。”

她没有故意控制音量,虽然只有轻飘飘的几个字,可传进众人耳朵里却不一样了。这看似关心的无意之举,正是姜羡虞此行的目的。

这场诗会是淑妃一手主持操办的,应是主角却离场如此之久,想想也不于理不合。

“淑妃娘娘离席也有些时辰了。”

“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就不好了,不如诸位分头去找找?”

原先并没太多人注意,但转眼瞧见常常跟在淑妃身旁的丫鬟皆在场便善自揣测了番。

姜羡虞只用一句话达到目的,只要开了个头便自会有人去接她着话头,寻找淑妃这话不就已经有人道出,余下的还用操心吗?

这不揣摩还好,可有些事一但揣摩了便会逐渐复杂起来,若是引起天子大怒还有好果子吃吗?

即提出了,起先并未往这一步想的亦纷纷附和。

如她所料,众人有一起头者,引领着他们,皆提起灯笼四处寻找。

是场戏最关键的便是观众,既没观者就帮她招引写观众,这不就热闹起来了?

她暗笑,讪讪道:“都随本宫来吧,如今是昼夜且对此地亦不熟,聚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苏向莞轻笑揶揄道:“还是王妃考虑周全。”

众人三步并两步跟着姜羡虞,经几番折腾过后,她终于领众人走到重头戏。

好戏,就要开场了。

“为了淑妃的安危考虑,每处阁楼皆查寻一遍。明白了吗?”姜羡虞似下达了命令,这其中的庄严倒不少。

“是!”

“皇上驾到!”不出片刻,便传来了尖细的嗓音,姜羡虞嘴勾出起一抹笑,宫内的人办事效率真是高。

众人方见龙颜便即刻跪拜在地,“参见皇上!”

“淑妃何在?”言顺帝开门见山,直入此行目的。

翊坤宫内的下人们被吓的脸色铁青,个个双腿发抖,冷汗直流,“奴婢实在不知……”

话毕,言顺帝瞬间沉下脸来,下人们感受到他冷冽的目光,嘴唇渐渐发抖,其中一人双膝急忙往前,手颤抖地扶上龙袍,战战兢兢,两腿发软,不敢直视他乌黑的眼睛。激发本能的求生欲,“小的瞧见娘娘往北阁的废宫去了。”

空气凝固片刻。言顺帝使了一个眼色,身旁的为首的公公立刻会意,挥着他手中的拂尘,搭在另一只手的臂弯上,眼睛瞪大一瞬,示意身后穿着盔甲的侍卫向前抓人。两名侍卫拿起未出鞘的剑将那名下人双手又扣押在身后,力道之大,硬生生将他从言顺帝衣摆处拉开,使他动弹不得。

下人立马慌了神,他挣扎着,不过相对于他的挣扎,无力地似以卵击石般,从他脖子上架着的刀柄只不过是稍微动了一下。“皇上……皇上,饶命啊!”

言顺帝眸色一沉,杀意蔓延,将他身旁侍卫的刀一把拿起,剑出鞘,只一瞬,面前之人脑袋便跟身体分离了,血色四溅。官家小姐们惊恐得猛地捂住双目,似是瞧一眼便会被梦魇缠身。

而他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上正跟个没事人似的用手帕擦试着手指被溅到的血。为首公公手中拂尘又是一甩,从身后跑出几名侍卫清理了地上的一摊血迹。片刻后焕然一新,仿佛方才之事未曾发生过般。

公公察言观色,催促着:“都愣着干嘛?赶急找人呐!”

“你们,去那边找。”

“赶紧的,手脚麻利点!”

有了先前的指引,搜查范围缩小了好几倍。很快,目标就锁定了。那屋子大门紧闭,更诡异的是不仅是门,甚至连窗皆关闭着,屋内没点灯。

里头传来衣服被撕裂的声音,还混杂着女人的喘息声,像是在迎合,男人和女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听得人脸红心跳。

空气中弥漫着寒意,林寒涧肃,似呼吸都变得困难。

吱呀一声涂着红漆的大门瞬间被人撞开,一束光直照内部,侍卫列成两排从门槛处迈进屋内,所处之处皆被手中的蜡烛照亮。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床榻,透过纱帘子甚至还能看出两个人光着身子互相交织在一起。床榻吱呀吱呀晃个不停,在场的的人脸色都变了。衣裳碎片散落在地,被唇褥凌乱,一览无余。一男一女,这还能是做什么。似是意识到来人,动作骤然一停,侍卫拿着蜡烛向前照,照出的却是淑妃的脸,她衣衫尽褪,脸上还残留着未消的绯红,咬着唇,一副媚像,眸中泪光涟涟,带着惊恐,叫人不忍下眼。双手正抓着床单试图遮住胸口处。

“啊!”还出阁的闺阁小姐们纷纷似见了不干净的东西般尖叫起来,再到后来便是嘈杂的议论声。

姜羡虞无声勾起一抹笑,真是大快人心,罪有应得。

龙颜更是深沉了些许,一声不沉,仿佛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一旁的公公手不断忙着擦汗,没人敢打破这诡异的肃静。

“淑妃,你这是何意!”龙颜震怒,言顺帝说出“淑妃”一词冷淡了许多,跟往日能然不同,被扣了一顶绿帽子谁会开心?“你把朕当什么了?”

被当众抓奸的确是场大戏。

如此出格。

“我……”淑妃火冒三丈,瞪着姜羡虞。这本该是她对姜羡虞设下的圈套,如今却换成了她!此技太毒,反倒自作自受。淑妃与奸夫偷情被众女眷撞了个正着,众目睽睽之下,更是羞耻感漫上心头,直达耳根,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淑妃污了宫闱在先,即日起,降下妃位,贬入冷宫!”发生这样污秽之事,天家颜面尽失。

“皇上!冤枉,这都是冤枉啊!”淑妃分寸全乱,花颜失色。

可惜言顺帝只是甩袖而去,未看她一眼。

亥时,姜羡虞方从马车上下来,脚跟还未站稳,便被一个结实的胸膛占满了整个视线,她才堪堪到他胸口处。

姜羡虞骤然抬眼唤了他一声,随即掠过沈临渊准备进府。

“还挺聪明,知道将贴身丫鬟留在王府。”姜羡虞从他身旁擦肩而过时,沈临渊趁机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一扯,将她带到跟前,垂眸望着她。“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王爷想让我解释什么?”姜羡虞任由他抓着,眼神并无回解避之意,耳坠随着刮过的清风而晃功,直晃入他眼眸。

沈临渊眼眸漆黑,“皇家宫闱之事,夫人倒是会先斩后奏。”

他点到为止,宫闱之事姜羡虞会不知?部分还是出自她手,不愧是金戈军,消息甚是灵通。

姜羡虞眼睫微动,唇角轻扬,“王爷不是都知晓吗?”

姜羡虞答非所问。

他眸光幽暗深沉,眸底似翻涌着惊涛骇浪,转瞬又恢复了平静,“本王没那闲空,夫人倒是说说本王知晓些什么?”

“诗会,淑妃娘娘。”姜羡虞微微歪头,今夜夜色实在是良辰美景,长空如墨,洒下万点星光,水中亦成星河,压着一船旧梦如许。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星光璀璨,月光洒落在她发鬓上,尽显少女眉眼温柔,她笑得灿烂,补充道:“楼侍卫想必皆告知于你了,臣妾猜的怎么样?”

还有我所做的一切。

一切的阴谋,一切的报复,毫无保留地在他面前尽显无余。

“蚍蜉撼大树,杯水救车薪。”沈临渊讥笑,目光冰冷,“不自量力。”

姜羡虞略一迟疑,朱唇轻启,半带轻笑道:“我做到了。”

“自知者明,姜羡虞,做事得权衡利弊,看清局势。”他沉郁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别再以身涉险了。”

“好。”

以姜羡虞的反应力和观察力怎会不知金戈军在跟踪她,她是只是唱出戏给他看罢了。让沈临渊认为她站在他那一边,先不说不仅不会反对,反而会支持。能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入夜渐凉,近些日子昼夜温差比往年大。明月悬挂空中,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飘飘洒洒在地面,似一层碎银,晶亮闪光。

姜羡虞提起裙摆,抬脚走进她寝屋,夏风拂过敞开的窗户,吹起案上卷宗压着的纸笺边角,她伸手扯出纸笺,上面只有一颗北斗七星。

看来玄星阁开始按耐不住了,不过这个警告倒也是在提醒姜羡虞她的服药期要到了,药性发作将至。

药期临近,需尽快提供有价值情报。

姜羡虞这些时日早将整个王府摸了个遍,全府只剩沈临渊屋内没进过,现如今,沈临渊还出了门,倒是个好机会。

月黑风高,姜羡虞身穿一套夜行服,将碍事的发鬓简单梳成一堆,面带黑纱遮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便浅,栗色,四周略带红晕的桃花眼。即便她作如此装扮,但仍能瞧出此姑娘相貌姣好。

她避开周围的侍卫,寻到了一个比较宽敞的窗口,“咻”的一声便从外头窜进屋内,倒在地上连滚了几圈,双手撑地稳住身体,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姜羡虞从夜行服内掏出蜡烛,点燃,屋子瞬间明亮不少。

她开始打量起四周,沈临渊屋内物品皆整洁有序,是间大房,中间处有帷幔和雕花摆设架隔开,木架上的彩瓶和玉雕一瞧便知价值不菲,墙上还挂着了好几幅珍贵的名画,瞧起来最为剔透的几个白瓷摆件,全都做工精细。

姜羡虞由外至内依次查找,甚至连卷宗与卷宗之间的缝隙也不放过,不过既是如此贵重之物想来不会随意乱放。

搜了外头的摆设物中愣是一无所获,藏得倒是隐蔽。

她皱了皱眉,奇怪,到底放哪了?

姜羡虞拿着蜡烛靠近沈临渊的床榻下方,床榻下面蓦地一亮,她垂眸沿着光源照射的范围搜寻,她双睫颤动,像是两片轻轻振翅的蝶翼。里头空荡荡的,依旧没有。

她不甘心似的探头望了又望,另一只手作为支撑点扶着塌边,却有了个意外发现,老天保佑,姜羡虞在塌边摸索到了一处凹槽,那凹槽呈椭圆状,显然应是饰品一类之物。

椭圆状,饰品。

姜羡虞猛然一振,沈临渊饰品并不多,若真要说何饰品,她记起初见时无意间看到他衣裳上系的那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玉佩,那玉佩说不定便是关键所在。

正在姜羡虞陷入沉思时,她倏地听到隔着一扇木门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带着细小的交谈声。明明有交谈声,说明应是不少于两个人,姜羡虞却只能听到一个脚步声,她瞳孔一缩。

沈临渊?

他的轻功真真不可小觑。

这些消息足够换一颗解药了,蜡烛瞬间被吹灭,她见好就收。

回到寝屋,她将夜行服换下,端坐在案几上,理了理发鬓,仿佛方才之事未曾发生过一般。

“胭脂。”她红唇微启。

听见主子唤,胭脂立马从外头推开门进来,顺便带上了木门,“王妃有何事要吩咐奴婢?”

姜羡虞神情平静,叮嘱一旁的胭脂,道:“将我床榻上放着的衣裳烧毁,切记避开任何人。”

夜行服必须得尽快处理了,免得旁生麻烦。

现如今她便要去找玄星阁阁主,没功夫料理夜行服,姜羡虞了解胭脂的为人,把它托给胭脂,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前些日苏溪辰这个纨绔又去逛集市,自以为聪明过人,殊不知只是狂妄自大罢了。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他赶巧碰上个道士,自称是上头儿派下来拯救大沈的仙人,看相算命,实则是个江湖骗子。他道大沈,虽天子昏聩不明、荒淫无道,文武百官各怀鬼胎,却命不该绝,为之特意下来寻找一位有能力改变大沈命运,且才华横溢的有缘人。

然而这胡扯之言却总有些脸皮厚的人会把它当真,甚至听信他的一派胡言,甘愿为之做牛做马,付出一切任他摆布。

第一位受害则便是苏溪辰,当然亦不会是最后一位,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当那道士讹了银子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被别人当成傻子骗了,虽然家财万贯,可被他爹发现后还是不由分说家法伺候。

翌日,他便一气之下买通一大堆杀手去行刺那道士,不料人家早就跑路了。

随后就只能痛哭流涕地找沈临渊诉苦,还背地里臭骂右丞相。

而沈临渊只是谈谈地提问了一句,“可还记得那道士长何样?”

苏溪辰愣神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你够不够兄弟?且不说不关心关心本少爷的伤势,竟然还问我那破道士相貌?他就是个招摇撞骗唯利是图的小人。”

苏溪辰不是这么随意上当受骗之人,能蒙骗他的绝对不简单。

何况江湖道士皆走南闯北,见识宽广,说话三分真七分假让人狐疑亦不从下手。

来得还真是及时,恰好还差个人手。

沈临渊请了位画师,让苏溪辰描述出来。

他将画好的纸笺交给楼铭,“吩咐下去,务必将此人带回来。”

姜羡虞能顺利寻到这个信息,还得多亏苏溪辰为这事临时来找沈临渊,倘若沈临渊在他寝室内,探查会难上好几倍。

西市。

朱漆大门上铜环锃亮,门楣悬着鎏金匾额,日光下“聚珍当”三个大字熠熠生辉。当铺内青石板铺地,两侧立着雕花石墩,往里走便是紫檀木柜台,台面嵌着暗纹铜边,栏栅皆是镏金细格。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旧绸缎的混合气息,连梁柱上都缠着暗纹锦缎。

表面是个当铺,实则却是玄星阁提交情报的秘密聚集地。

姜羡虞往里走去,当铺的掌柜约莫四十出头,身量中等。他穿件宝蓝色暗纹杭绸长衫,领口袖口不见半分褶皱,外罩一件石青色宁绸马褂,正坐在梨花木椅上,手指捻着串紫檀佛珠,目光平和地扫过柜台前的物件,举手投足间带着股久居上位的练达。

“掌柜的,我要典当《五马图》。”姜羡虞戴着素纱的帷帽垂至肩头,风过时略起涟漪,隐约见得下颌线条。月白裙裾扫过青石板,窸窣有声。脚上是浅白绣鞋,鞋尖缀着颗小珍珠。银钏在袖间偶尔闪露微光。

掌柜接过姜羡虞递的字画,指尖捏着画轴边缘,不碰墨迹,先看绢本泛黄程度。忽而停住,轻叩画轴木杆,听声辨其年份。末了,指尖蘸了点清水,在留白处轻轻一抹,见水渍晕染自然,才缓缓点头。

还未开口,姜羡虞指尖叩了叩台面,节奏暗藏章法。待掌柜抬眼,她垂眸抚过袖口,声音压得像落雪,轻得几乎贴地:“以北斗为凭,认天地为证。” 目光却隔着罗纱扫过掌柜身后的布帘,始终平静无波。

“这字画是顶好的,客官请随我来协商当金数额。”掌柜脸上的平和一丝不变,只是起身领路。

掀开布帘,隔间里青石地面扫得发亮,靠窗摆着张紫檀小案,案上青瓷瓶插着两枝新折的腊梅。

只见掌柜转动博古架上的一个青瓷玉壶,随即架后便传来细微的齿轮转动声。墙面随之无声滑开,露出一扇暗门。门内是间素雅的小室,木墙净几,靠墙摆着张梨花木长案,案上整齐码着几摞账册,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墨香。

房内正中立着一架大屏风,乌木边框雕着缠枝莲纹,屏面是素色绫罗,绘着远山含黛、近水含烟的水墨景致。

那人背对屏风负手而立。一身黑衣,戴着白骨面具。

姜羡虞抬手,指尖轻轻勾住帷帽前沿的罗纱,缓缓向上掀开露出一张像被春雨洗过的梨花般的脸。而后双手握拳,置于胸前,单膝跪地。“阁主,属下在权王床榻侧边发现了一个凹槽,斗胆猜测应是暗格之类的机关。”

玄星阁阁主纹丝不动,背着手,只是唤玄星阁的无名小卒将解药交给姜羡虞。

姜羡虞接过那只小巧的瓷瓶,她垂首躬身,将瓷瓶揣入怀中,再抬眼时,目光已恢复如常。她指尖微松,罗纱便如流云般垂落,缓缓覆住面容,起身离开。

姜羡虞从隔间掀帘而出,动作利落却不张扬,只留门帘轻晃两下,便彻底隐入外间的暗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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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羡鱼
连载中故里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