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清风拂过湖面,引得湖中荷叶轻摇。
“王妃。”胭脂手拿请柬推门而入,“宫内遣人派来的请帖。”
姜羡虞倒不是很想入宫,宫内规矩烦琐,一不小心得罪了谁也不出奇,但毕竟是彦皇后相邀,面子还是得给的。
“听说除王妃外,还请了好些闺阁小姐们呢。”胭脂撩开与姜羡虞相隔的珠帘,笑盈盈地补充道。
这些天并无节日,这突然间相邀如此多名门贵女,勋贵人家都心知肚明,如今沈临渊已然成婚,算算时日沈临渊的皇弟平王沈余生也快到了该成婚的年纪,这来意还不明吗。
宫中倒是遮遮掩掩,姜羡虞也实在想不通这平王选妃与她这个出阁女子有何干系。总不可能遮掩到这种程度吧。连帖子名义上写的是入宫赏花,并未说明来意,如今是夏季,宫中又并本未传出培养出了什么新品种的花,上次入宫也少见花开得旺盛,若说是只是因为赏花姜羡虞不信,不知背地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趁这次机会王妃多结交玩伴也好。”胭肪贴心想道。
胭脂讲得不错,这是为数不多的机会,要是交到身居高位或身世好的玩伴以后说不准还真是个靠山,更何况宋辞年应也收到了请帖,宋伯伯是当今户部尚书,自从宋伯伯全家搬迁到上京,姜羡虞已是许久未见过她了。
宋府与姜府两家交好,整个渝州都知晓,姜贺与宋商有着过命的交情,以至于宋辞年常常来姜府串门,两人甚是熟络,与她是手帕之交。
宋府不同姜府,宋辞年是宋府独女,宋伯伯与宋伯母很是宠爱她,说姜羡虞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想来是姜羡虞第一次以权王妃的身份在众女眷面前现身,姜羡虞特地向胭脂吩咐道:“替我重新梳妆。”
经过姜羡虞的百般挑剔与指点下,胭脂终于给她打扮成一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亲王妃模样。
她一身银丝墨雪茉莉含苞对襟振袖收腰丝制罗裙宫装,雅而不俗的鹅黄色,淡淡的幽雅,玉簪轻挽,簪尖垂细如水珠的小链,微一晃动就如雨意缥缈,插着几根镶着绿宝石的簪子下层将三千青丝散落在肩膀。
姜羡虞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嘴角勾出一抹笑,满意至极。
她放下铜镜:“备马吧。”
胭脂做事干脆,如今已然走出房。
大沈立朝以来,官眷进宫,车马不可随入,唯可带一名婢女,后又由宫中内侍查验是否携带利器,方可入宫。
姜羡虞如今是第二回进宫,倒是轻车熟路了不少,内侍指引她们来到不是坤宁宫,而是慈宁宫,慈宁宫是宁太后所居,请柬却是以彦皇后之名送出,姜羡虞倒是猜不透了。不过眼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请姜羡虞这个出阁女子定是有所目的的,还是小心为妙,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知不觉中,姜羡虞已到了殿外,她扫视了一眼,从殿内的身影便可看出人数众多。
她并未打起退堂鼓,而是拿出了正品王妃该有的架势,从容地踏入慈宁宫。
宁太后晚年礼佛,殿内装饰也简洁,鼎炉焚香,方入殿满院子檀香扑鼻而来。皇帝孝顺母后,还特地赏赐太后一块专门礼佛之地。
姜羡虞向中心位望去,侧位坐着的平王正将目光移向她这个刚入门的皇嫂。
沈余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眉目如画,衣冠胜雪,眸如星辰,一袭白衣胜雪,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显得平易近人,令人心中顿生三分好感。
想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便似他吧。
她猜得不错,这宴请十有**跟平王脱不了干系。
“愿太后、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平王诸事顺遂。”姜羡虞福了福身。
“不必多礼,落座吧。”宁太后面色十分慈详,声音颇为温和,不知怎么,姜羡虞并不觉得温和。
众贵女不出所料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可真是各花各有各花香,若是姜羡虞穿便装来还真是显得格格不入,想来众女眷为了这平王妃之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臣女瞧着这日子正好,想趁此机会献上一舞。”一道娇媚的声音传来,开口的是徐太守的千金徐依裴。
姜羡虞嘴角勾出一抹微笑,抿了一口茶,保持着坐姿端庄。
不请自来?有趣。看来,又有一出好戏看了。
见没人出声,徐依裴又补充一句:“那小女就献丑了。”
徐依裴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有若绽开的花蕾,向四周散。
轻步曼舞,不错,这是想一舞动四方?
“生儿,这位是徐太守的千金,你看如何?”宁太后看徐依裴舞姿不错,赞赏道。
宁太后对沈余生偏爱有加,但沈余生并不是宁太后所出,他的生身母亲在他幼年时便得了病,至今仍是疾病缠身,长卧不起,请遍郎中俱是没何见效。一直由沈余生这个王爷亲自照看。
沈余生不喜争夺,厌恶官场,无心仕途,不求名利富贵,只求他所念所爱之人平安喜乐。
沈临渊与言顺帝之间的纠葛沈余生向来不站任何一边,亦不参与。想来这便是深得宁太后所爱的原由,只是不知太后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徐娘子的舞姿真是‘吟轻舞雅速,撷此生情百。”沈余生评价道。
“平王谬赞,臣女学艺不精,配不上平王如此高的评价。”徐祎裴闻言,嘴角都要扬上天了,却还在装谦虚。
这假里假气、惺惺作态的还无人能及徐祎裴了,难免被人忌惮上。
“姐姐的舞技的确不佳,配不上平王如此评价。”果然,沉不住者比比皆是,此人讲得直白,没有太多弯弯绕绕,敢在太后,皇后面前敢如此讲话的,除了文慧长公主别无他想。
姜羡虞倒是从心底佩服了她一回,文慧长公主勇气可佳,直言不讳,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至少让人痛快了一番。
徐依裴扯了扯嘴角,虽然心里很不爽,但为了不冒犯这位长公主,她咬咬牙却仍保持面上的笑容:“长公主说得是,臣女还得多加练习。”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徐祎裴脸色铁青,此时正神色丰富着呢,女眷们看向她的眼神也逐渐复杂。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闹笑话呢。
徐祎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毕竟这是头一次有人如此说她舞技,还是在众目睽睽下,她的面子往哪搁?
“徐娘子,我很欣赏你,但娘子并不是我所心仪之人。”谁也没料到沈余生会话锋一转:“愿娘子能早日寻到如意郎君。”
不过想来也是,沈余生这种温润君子给人如此评价也不出奇,这已是给足了她颜面了,可能当初谁上都一样吧。
徐祎裴这下脸色青紫的不行,她意识到自己方才得行为就像个小丑,自以为能捕获沈余生芳心却不料落得如此下场。
她呆不住了,福了福身便回到了自行的位置,这下众女眷便又开始坐不住了,纷纷开始议论徐祎装不要脸面什么。
徐祎裴回身之时白了姜羡虞一眼,大概是咽不下这口气,瞟到姜羡虞了轻笑了声,又不能得罪文慧长公主,想拿这个刚出阁地位还不稳的王妃出气。
虽说姜羡虞是王妃,徐祎裴是官臣之女,但这想想也是,慈宁宫内坐着的权高位重之人一大半并不是站权王这边的,加上方才她如此丢了脸面,徐祎裴又不是什么顾全大局的人,做出这种行为也不出奇。
姜羡虞本不想参与这种无聊的戏马,可奈何徐祎裴冒犯了她,踌躇片刻还是缓缓开口:“徐娘子。”
“......”众人不知发生了如何事。
“你刚才如此以下犯上是不是得跟我道歉?”姜羡虞神态自然地从案上拿起一颗大葡萄放进嘴里。
徐依裴:……
“哀家向来听闻权王妃眼力出奇的好,独具慧眼,所谓‘众人皆醉我独醒’。不如帮生儿选位王妃如何?”不巧,宁太后突然开口。
姜羡虞:……
且不说哪有传闻说她眼力劲儿好,宁太后莫不是在帮徐祎裴脱困?
这还是头一回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就说怎会邀她入宫,原来这场好戏一直在这等着她。
这无疑是在给姜羡虞挖坑,先不说选谁好,这些女眷个个出身贵门,其地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不选哪家姑娘,恐怕会让人给记恨上,先前在坤宁宫时便得到皇后欢喜,如今要是再做出这种举动,仇恨必然不会少。
再者说这太后远谋深虑,想探清姜府与谁勾结好,选了她不满意的定会以各种借口拒绝掉,这选与不选区不大,但在两者之间,胜者必然是后者。
这种道简单的理姜羡虞怎会不知,她可惊不起宁太后如此夸她,这宁太后是成心想与她做对。
“太后娘娘高看臣妾了,这是平王选妃,自然是要看平王的心意,臣妾可不会乱点鸳鸯谱,倘若选中平王不心仪的便不妥了。”姜羡虞直接找理由推辞。
宁太后看姜羡虞这般不情愿的样子,嘴角慈祥的笑容逐渐消失,她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既然皇嫂如此看重我的想法,那便不麻烦皇嫂了。”沈余生注视着她,神色缓和无比,“我亲自选便是。”
“……”
平王是要亲自选妃?看来是早已有意中人了。
宁太后本想找姜羡虞麻烦,但见沈余生都这么讲了也不好说些什么,就这么错失了良机。
“不知生儿是瞧上哪家女郎了?”宁太后倒也意外,她还不晓得沈余生还有心仪的人,便又笑起来,道:“快跟母后讲讲。”
“儿臣倾心于右相千金姜嫡娘子苏向莞,自从第一次遇见便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沈余生面容上漾起淡雅温和的笑意,“不知姜娘子可否愿意做我的王妃?”
苏向莞在京中可谓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名声卓著,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熟读四书五经,若论才学她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许多身世显赫,出类拔萃的贵公子都心悦于她,但苏向莞却无一例外都拒绝了,沈余生这上来就要苏向莞可不妙。
宁太后倒不阻止,苏向莞可谓是不二之选,声誉好不说,其家父是当今右丞相,且是书香门第,若是许她做平王妃也不是一庄坏事。
旁人已经做好了平王被苏向莞拒绝的准备,往日与她表明心意的,不论男方势力有多大皆被苏向莞婉拒了。
可事实往往不会按常理出牌。
似是过了许久,大约是在考虑。
“臣女愿意。”她的声线清冷,让人觉得灵台清静,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恶念。颇有闺秀风仪。
女子一身白衣胜雪,在旭日的照射之下,整个人如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彩,她的仙躯仿佛透发着淡淡圣洁的光辉,白色衣裙随风拂动,真如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广寒仙子一般。容颜清丽,一双明眸柔情似水,步履轻盈,每一处轮廓都仿佛经过精心雕琢,美得不可方物。浑身的气度一看便知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子,才情无限,仅一眼再也移不开眼。
众人无不惊讶,沈余生倒是微微一笑。
宁太后语气温和,“咱们生儿终于能成家了,哀家可高兴坏了,即刻备好聘礼下聘,依我看得挑个良辰吉日成婚才行。”
“既然是平王的婚事那就平王自行做主,婚事安排在何时都可以。”彦皇后笑盈盈道。
“多谢太后,皇后娘娘成全。”苏向莞福了福身,缓缓开口道。举止言谈倒是既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又不乏女性的柔美。
众人诧异,倒是稀奇,苏向莞竟同意了,还同意地如此爽快,难不成他们两个私底下已经商议了?两情相悦?
他们的确是私底下商量好的,苏向莞实则是医界才女,医术高超,纵观古今算是无人能敌,但她行事低调,并无人知晓她这一层身份,却仍被沈余生发觉。
沈余生与她商定好,苏向莞负责医治他母妃,苏向莞不蠢,这既是交易需双方都得利,算是同盟,各取所需。
苏向莞唯一要求,便是沈余生手中的《医术神农病论》,沈余生人品不错,自是结交多友,曾救一人,得已相赠此书。
苏向莞混医界多载,熟知一神书名唤《医术神农病论》,因今已失传,人世间唯有此一本,寻求已久,直到寻去鬼市遇那人才得知下落。
对与苏向莞来说此书比珍宝难求。钱财等物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不堪一比。
其他女眷可谓是来走个过场的,谁也没想到平王早已心有所属,这还没评选便草草收场了。
请帖里说的是入宫赏花,这做戏得做全套,彦皇后带领着众人前往后花园。
众人起身,姜羡虞也跟随其后,她刚跨过门槛就迎面遇上一位官家小小姐。
首先映入眼帘是一对清澈剔透、时刻含着水光的杏眼,不惹一丝尘埃,就像那海底深处的紫水晶,她有着精致小巧的脸蛋,樱唇琼鼻,弯弯的柳眉,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不过如此。小姑娘个子似乎也长高了些,原本的青涩可爱,像秋雨中的一朵小花,现在举手投足间却有了动人心魄的美丽。
姜羡虞心头一喜,刚想开口,不料却被宋辞年抢了话语权:“阿羡?”
她看宋辞年眉头一皱,猜出来她心中之惑。
姜羡虞长话短说,将她替嫁之事全盘托出。
看来宋辞年的消息并不是很灵通,只是个空花瓶,此事早已在大沈传得妇孺皆知,她这位自称无所不知的包打听怎会不知?
时间已至小暑,茉莉,月季开得正盛,扑鼻一阵阵花香。烈日炎炎似已被花香化解。
宁太后以身体不便为由并未随众人一道赏花,彦皇后便成了领头之人。
彦皇后瞧见众女眷,欣然开口道:“本宫相邀诸位,并不是来自讨无趣的,诸位不必拘束。”
“是。”众人福了福身,齐声应道。
众女眷随即成群结队的去赏花了,宋辞年向姜羡虞相邀,似是生疏道:“权王妃,可否赏脸一起?”
姜羡虞并未回答她,只是微微点头表示接受。
姜羡虞与宋辞年并肩而行,等只剩下姜羡虞与她时,宋辞年担忧地开口:“阿羡,权王殿下可有苛待你?”
宋辞年一开口便是问东问西,姜羡虞缓了缓,整理了一下宋辞年的所有疑问:“我很好。”
姜羡虞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来面对她的这些问题。
宋辞年:……
沉默良久,姜羡虞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回答确实太过于敷衍了,她又缓缓地补充道:“他待我不错。”
五个字。
宋辞年瞬间无语,小声嘀咕:“真有你的。”
沿途花香,气味扑鼻。
慈宁宫只有两个池塘,一南一北,一头一尾,兴许是东院池塘花开得更艳些,姜羡虞只瞧见淑妃与梨昭仪一道站在西院的池边亭子外,梨昭仪稍稍瘦弱一些,但更惹人怜爱,两人站在一起春兰秋菊,各有干秋。淑妃身旁还站着个丫鬟,梨昭仪却恰恰相反,她身边一个下人都不在。
好巧不巧,姜羡虞今日莫不过是真正意义上的“吃瓜群众”,好戏倒是说来就来,这不,又有一出好戏要开场了。
淑妃双手握住梨昭仪的手,在她手上轻拍道:“贵嫔妹妹真是好福气,这才进宫多久就有上了?”
梨昭仪轻笑一声,半响:“哪里的话,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随即,梨昭仪又补充道:“姐姐怕是也要有喜事了。”
“那就承妹妹吉言了。”淑妃盈盈一笑。
的确是很日常的对话。
可无意间瞥见淑妃给她贴身丫鬟使眼色,她想先下手为强,随后丫鬟便将手中的玛瑙水晶串珠掰开了,“噼里啪啦”,顿时,串珠洒落一地,玛瑙水晶串珠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珠子多而珠面光滑,梨昭仪当时穿着得下裳裙摆很长。
淑妃引导着梨昭仪往前走,结果可想而知,梨昭仪一不小心便踩珠子上了。
大概是姜羡虞也没有料到会如此,她还未看清,便听到一道尖叫惊呼,随即而来的便是淑妃焦急的声音。
“贵嫔妹妹!”
远处传来一道惨叫,惨叫过后,便又是一道疼呼声:“好疼!我的孩子……”
淑妃扶起梨昭仪,梨昭仪一起身更是疼痛难忍,面色苍白无力,整个身子蜷缩在地上,按着小腹疼苦呻吟:“啊!”
梨昭仪不忍疼痛,刚扶起来随即便又摔了下去。
淑妃松手一瞧,便看见自己的双手一片血红,梨昭仪的衣摆显然已经染成深色,身下渐渐漫出血迹。
以她的力气,根本扶不住梨昭仪,淑妃沉住气,似是思考了一会儿,连忙大喊:“来人!梨昭仪流血了!”
刚从东院缓缓走来的众女眷们瞧见,脸上不由自主得大惊失色。原本好好的梨昭仪竟会在此处小产。
她们都是娇生贵养的闺阁小姐,哪里见过这场面,更别说如今更是鲜血淋漓。
姜羡虞急忙牵住宋辞年从一旁遮掩物那出来,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刚赏花而过。
她脸上连忙装出惊愕失色的表情,似是被吓坏了:“贵嫔娘娘,这是怎么了?!”
宋辞年:……
姜羡虞这是在明知故问。
“怎么就流了这么多血!”
姜羡虞一改往色,有拿出了她端庄的姿态,她泰然自若,方寸不乱地盯着淑妃身旁婢女:“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去传太医!”
她明白,当务之急是先找太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这是两条性命。
“是……是”婢女显然也是被如今的情形给吓着了,踉踉跄跄地跑去找太医。
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姜羡虞垂眸,瞧着淑妃似也不过如此罢了,谁会愚蠢到做事还有在场证明,这不明摆着不是婢女便是她了。
众女眷扶梨昭仪回承乾宫,将她安置在塌上。彦皇后坐在她身旁,轻声安慰她。
太医来得也迅速,其跟后的便是言顺帝,这种事情皇上不来就奇怪了,显然是彦皇后派人去告知皇上的。
“皇上驾到!”言顺帝身旁的内侍尖着嗓子喊。
言顺帝瞧见塌上的梨昭仪脸色难看起来。
“恭迎圣驾,皇上万福金安。”众人齐声福身。
瞧见言顺帝到来,淑妃慌忙下跪:“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就应该把贵嫔妹妹照看好,不让她遭殃,才会发生这种事。”
太医向前为梨昭仪把脉,然后附在言顺帝耳边说了些什么,便起身缓缓退下了。
从言顺帝的神情便可以看出并不是什么好事。
言顺帝扶起淑妃:“朕要的不是认错,是杀害皇嗣的凶手!”
言顺帝动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辞年刚想说出实情,姜羡虞骤然扯了扯她的衣袖,宋辞年张了张口,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姜羡虞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宋辞年相信姜羡虞不会害她。
姜羡虞如今只能见机行事了。
苏向莞保持镇定:“陛下息怒,我等赏花来到西院便瞧见梨昭仪已经倒在地上了。”
“姜姐姐说的不错,当时只有淑妃和她的婢女在场,应是有人从中作梗。”姜羡虞接过苏向莞的话头,与她一唱一和。
一直沉默的梨昭仪得知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后哀痛欲绝,骤然开口,她脸色苍白:“皇上!臣妾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
言顺帝惨然,那可是如今唯一的皇嗣却没了,他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姜羡虞:“劳请贵嫔娘娘告知是因何事而摔倒?”
梨昭仪回忆了会儿,依旧泣下如雨:臣妾记得当时是不小心踩到了珠子。”
珠子?
众人无不震惊,地上怎么可能会有珠子?
“娘娘还记得是什么样的珠子吗?”姜羡虞继续问梨昭仪。
梨昭仪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苏向莞随即看向淑妃:“淑妃娘娘呢?淑妃娘娘可还记得?”
“臣妾当时瞧见贵嫔妹妹摔在地上顿时慌了手脚,忙着去扶妹妹起来,并未看清珠子的模样。”淑妃矢口否认。
姜羡虞等人去扶梨昭仪时并未看到什么珠子,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
苏向莞眉头一皱:“陛下,现如今要紧得是派人去西院找到那些珠子。”
“就按苏向莞的意思去办吧。”言顺帝吩咐身边的侍卫。
“是。”领头的侍卫挥了挥手,示意他的部下跟从。
不到半刻钟,侍卫就回来了:“回禀陛下,地上并没有梨昭仪所说的珠子。”
言顺帝:……
言顺帝看梨昭仪痛心疾首,握住梨昭仪的手,心中触痛:“朕定会给你和肚里的孩子一个交代。”
梨昭仪并未回应,只是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点点头。
苏向莞:“陛下,事发地点旁有一个池塘,臣女认为珠子可能掉进了池塘里,请劳烦陛下派人下池塘找找。”
苏向莞不知何时离开了承乾宫,去了慈宁宫的西院。
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言顺帝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他点点头,准许了。
近是黄昏,时辰也不早了,彦皇后便让女眷们先行回去了。
姜羡虞与宋辞年一同离开,刚踏出门槛宋辞年便憋不住了,她不解姜羡虞方才的行为。
“你既然知晓实情,为何不告知陛下?”
姜羡虞揉了揉太阳穴,“日后你便能理解了。”
宋辞年心思单纯,做事从不过脑子,姜羡虞对她的无知很无奈,也难懒得解释。
淑妃这人是有点心机在身的,若是有意拉拢,还有淑妃把柄在身,她愿帮姜羡虞做事也是庄不错的佳事,拉拢人心的事姜羡虞倒不少做。
世人都吃软怕硬,照淑妃性子给好处是说不成的,可抓住她把柄就不一定了。
不服从也罢,若她能继续如此行事下去,只要不对姜羡虞下手,其余皆是好处,毕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惹火上身方为上策。
姜羡虞这是想坐山观虎斗了。
看他们自相残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两虎相斗,于她而言,百利无一害。
要是淑妃敢把注意打在姜羡虞身上就别怪她赶尽杀绝了。
“不想告诉我就直说嘛,省得白费力气。”宋辞年撅嘴道。
姜羡虞:……
“那我能不能去权王府寻你?”宋辞年活锋一转,双眸即刻变得亮晶晶的,她盯着姜羡虞。
“不妥。”姜羡虞轻声拒绝。
“为何?”宋辞年不解,她不就是想去找姜羡虞而已,为何就不允了!?
若宋辞年与姜羡虞接触多了恐怕她这个冒牌的会露出破绽,沈临渊还好,他本就知晓,但要是被府内的下人外传的话姜羡虞就麻烦了!必须谨慎行事。宋府与姜府是相好,对宋辞年来说仅次于姜羡虞,只有姜府的下人们知晓实情,其实姜惊眠与宋辞年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如此好,姜惊眠与姜羡虞不和,宋辞年虽未表明态度,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宋辞年站哪一边。
姜羡虞并未回答宋辞年这个问题,而是用另一件事件转移了话题,“天色渐晚,我得先行府了,改日再好好叙叙旧。”
言罢,便沉默了几秒,又似想到了何事,她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宋辞年,关心道:“路上注意安全。”
宋辞年:……
入夜,忙活了一天,姜羡虞着实累了,正想着洗个花瓣浴便休息。“胭脂,盛水吧。”
可沭完浴后姜羡虞发现她不疲倦了,去除了一切疲劳,不知怎么,今夜姜羡虞睡意极浅,姜羡虞唤胭脂换了香薰,香薰缱倦了一季玫瑰清香,在气味里娓娓道来,甚是好闻,姜羡虞伏案执笔,想着作几幅画。
不知不觉,一刻钟便过去了。
“王妃在画什么?”胭脂见姜羡虞不动声色,便往姜羡虞那边瞧去。
“……”
姜羡虞依旧沉浸在作画当中。兴许是画着画着没墨了,姜羡虞按住袖口去沾墨。
胭脂见姜羡虞不回应,骤然好奇心作祟。她款步走来,想看清姜羡虞画的是何人何物。
“这不是姑爷吗?!”胭脂瞧着画中的男子越看越像。
画中之人栩栩如生,男子穿着玄色的云纹锦绣长袍,乌黑的头发束起,戴着简单的白玉银冠,勾勒着他劲瘦有力的腰身,合着线条冷峻的面容,更添了几分俊逸潇洒,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矜贵冷傲。
行云流水,活灵活现。
姜羡虞的画技在京中名门当中算得上不错了。
姜羡虞平淡地解释道:“夫人画一下自家夫君有何不妥?”
她轻声慢放毛笔,沉默了几秒:“胭脂,陪我出去走走。”
夜空空荡,只有一轮圆月悬挂其中。此时正是戌时,黑暗的夜晚寂静无声,月光洒落在地上,本是闷热的天气却有如此清爽的微风。
姜羡虞穿着一袭藕荷色冰蚕丝寝衣,衣襟处绣着的并蒂莲暗纹若隐若现,轻薄面料在月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未绾的青丝用浅色发带系着。
“这淑妃明显在针对王妃。”胭脂踢着池边的小石子,为今日之事打抱不平。
“嘘。”姜羡虞将食指放在唇部,“不可妄议,这种话传出去徒惹是非。”
淑妃这么明显的敌意姜羡虞从遇到她开始早已察觉,她终究只是一介平平无奇的王妃,而她是王的女人,背后还有太后帮她撑腰,若是执意与于淑妃当面翻脸,必定会牵扯到她背后的膨大的势力。
姜羡虞深知这一点,她不到迫不得已不会对淑妃如何,只要不牵扯到她的亲人,爱人,她姜羡虞定会独善其身。
今日倒是让她大开眼界了,硕大的皇宫果真无奇不有,虽说她瞧见了淑妃的所作所为,但这终究没算计在她身上,姜羡虞还是不愿遭这池鱼之殃。
姜羡虞自小耳朵灵,加之习武之人耳力敏捷,她能听到隔壁拱门后的细小声音。
似是两人对话。
她凑近石墙旁,附耳倾听,铿锵如铁的声音传来,刺破死一般的沉寂,僵持的坚冰喀然崩裂。她听出来了,是沈临渊。
姜羡虞心生一计。
“胭脂。”姜羡虞勾着指示意胭脂过来,故意压低了声音,很轻。
姜羡虞附在胭脂耳际:“去府外买一只牲畜回来,得快。”
胭脂得到姜羡虞的指令,快步离开。
听偷听他人说话姜羡虞终究还是不大好意思的,于私,这对于她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机会。
其一,若是听到什么沈临渊的机密,他日沈临渊若想赶姜羡虞出府,她便可以此事为由,威胁他。
其二,姜羡虞本就得去获取他的信任,才好让她有靠山,若是被发现即可以无聊为借口,到院中发现牲畜,好奇心作祟,想追上去,不巧却碰见了他,顺便还可以让她夫君陪陪她。
若是真的抓到沈临渊把柄,可谓是一箭双雕。
“王爷,漠北那边不肯交出丹药配方。”一名穿着夜行服的男子单膝跪地,他蒙着面,姜羡虞看不清他面容。
沈临渊要漠北的丹药有何用?
沈临渊正坐在院门庭院内的凉亭里,身旁的是楼铭,楼铭双手抱住佩剑。
沈临渊在夜中面神色不清,但能察觉出他散发的戾气。
他给自己斟茶,抿了一口,没说任何话,半张脸沉浸在黑暗当中,沈临渊示意男子同坐饮茶。
男子明显愣神了一秒。
穿着夜行服的那名男子坐下,刚想去接酒,不料身旁之人不知何时以极快的速度从楼铭的腰间拿走匕首,将锋刃的旨首硬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刺进男子的手掌,将男子与方桌固定在一起。
男子能感受到手掌传来阵阵刺痛,他疼得大叫了一声,眼睛瞪大。
他捂着手掌,顿时子鲜血欲流,空的手掌气弥漫着一阵阵血腥味,他早该想到,他了解沈临渊的心狠手辣,他明白他不会放过他,但是他的指令男子不得不服从。
只见他将手中的酒盏松开,青瓷做的酒盏掉落在桌上,瞬间碎裂。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沈渊地终于发话,只不过是冰冷,不带任何语气,“不交出来就不会偷?”
男子顾不上疼痛,他害怕一不小心又将沈渊地得罪了,连忙将手背上的匕首拔出,四周顿时溅出几滴血液,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属下知错,属下罪该万死。”男子额头抵在地面,不敢抬头。
“杀你脏了本王的手。”沈临渊不屑一笑,那笑却未及眼底,“还不快滚。”
沈临渊不蠢,用旨首刺他只是装腔作势,他故意不伤及要害,毕竟人留下只会对他百利而无一害,何必自损人手。
“是……是....…”男子迅速往后退。
胭脂回来得快,她拍了拍姜羡虞后背,姜羡虞被莫名而来的触碰感一惊,后背汗毛竖起。
“王妃。”胭脂指了指猫。
是她大意了,神情都专注在沈临渊身上并未察觉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胭脂回来得快是有原由的,她本想去街市上买,但考虑到如今已然入夜,还赶时间,胭脂干脆直接从附近一户农家那买来。
姜羡虞刚想抱怨胭脂吓她一跳,猛地被一把刀刃抵住脖子,那是把精巧的短刀,速度之快,姜羡虞瞳孔一缩,面色苍白,他的招式她根本避之不及。
刀尖冷水的刺感阵阵袭来,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他的手掌已经扣住她的脖颈。
她能感受到身后透出的杀气。
“王妃为何会在此?”身后之人率先开口,依旧冷淡,不辩任何情绪的声音。
刹那间冷意翩飞。
姜羡虞一下子便分辨出,这是沈临渊的声音。
姜羡虞僵硬得指了指胭脂怀中的猫,“真是不巧,会在这碰见殿下。”她小心得咽了咽口水,“我还想问殿下为何在此?”
刀尖划过脖颈,她能感觉到刀离她近了些,白皙的脖子不知何时已然冒出几抹血迹。
“那可真是巧得很。”沈临渊轻笑,不依不饶,他的目光在姜羡虞的脸上审视了片刻,“王妃好奇心该有多大?”
他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姜羡虞的寝室离这里的确不太近,说是从那边追来的确实不太符合现实。
“我难以入眠,实在无聊才出来逛逛。”姜羡虞试着小心翼翼地推开刀刃,一本正经得胡扯起来。
“......”
见沈渊地没开口,姜羡虞又补充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拔刀相见,殿下说是不是?”
僵持片刻,他收起了刀,姜羡虞下意识得去捂脖子的伤口。
她微微皱眉,若她认真起来,还真没几个人能动她,更别说留下伤痕。
线下不知为何,许真的是大意了,或是沈临渊的身手矫健,比她还要厉害?
姜羡虞在这一瞬间便觉得沈临渊不留情面,哪有夫君拿刀对着自家夫人的道理。
“既王妃如此无聊,本王便陪陪王妃,如何?”
没想到这话竟是沈临渊先说的,倒是省了姜羡虞的事。
这话明显是在故意试探她,若不是他便不会问那句“如何”了。若是姜羡虞不同意便跟她前一句话矛盾了,这不是明显心虚?
“好。”姜羡虞朱唇轻启。
正合我意。
再怎么说都进了权王府了,得先摸清他底细。
沈临渊转身就走,姜羡虞蹑手蹑脚,悄然尾随上去。
姜羡虞寝室内并没有过多玩物,当时去得匆忙,她没带太多东西进王府。
胭脂眼眸扫视了一圈,瞧见那堆黑白围棋。
胭脂关键时刻脑子倒是灵光得很:“王妃不是找不到对弈之人吗?姑爷这来都来了,”说着又转向沈临渊,“姑爷看这如何?”
虽然沈临渊明显是在试探姜羡虞,但难得殿下陪王妃,胭脂并不想失去这机会。
姜羡虞给胭脂竖了个大拇指,顺势而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胭脂的想法。
“那便摆棋吧。”沈临渊没有揭穿她们的计谋,他倒想看看姜羡虞在耍什么花样。
得到沈临渊的允许,胭脂连忙将棋盘摆好。
姜羡虞没想到竟会如此顺利。
“殿下,请吧。”姜羡虞示意沈临渊落座,她的声音甜腻娇软,带着一丝拖长的尾调。
沈临渊倒也没跟姜羡虞客气,直接坐下。
可能是觉得自己跟姜羡虞对弈对她来说挺不公平的,沈临渊便让姜羡虞拿黑子,自己拿白子。
才一刻钟不到,姜羡虞便已是劣势,她本就不擅棋艺,与沈临渊对弈,开局即输。
“王妃偷听别人墙角听得可还尽兴?”沈临渊邪笑,问。
这是在试探。他依旧在试探她。
棋盘上,黑白交织的棋子摆放整齐,仿佛在一块巨大的棋盘上绘制出了一幅壮丽的画卷。
“殿下这是何意?臣妾倒是听不懂了。”她紧皱眉头,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指在棋盘上轻轻地敲着,仿佛在思考着下一步棋的走法。
到了残局,局势已然摆明,姜羡虞感到力不从心。
他的手在棋盒上方短暂停留,目光锐利,眯了眯眼,手指在棋子表面飞快地划过,紧接着,他手腕一翻,将棋子重重地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棋局。
破。
姜羡虞开局虽有点优势,但抵不过沈临渊的步步急逼,他不急,步步为营,紧紧相扣,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姜羡虞的黑子犹如一盘散沙,仿佛一击便破。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姜羡虞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开生门,破死局吗?
姜羡虞知道自己做不到。
“无趣”沈临渊轻蔑道。
她明显不服气,表明还要继续,但下了好几盘,无一意外,全盘皆输。
姜羡虞逐渐力不从心。
沈临渊轻笑,谈声道:“王妃可否听说过小李子的故事?”
“未曾。”她接过话头。
“小李子,原是皇长子一属下,曾被安插到太子殿中,只为这皇储之争,自古以来,为夺嫡而杀害亲信之事层出不穷,小李子自以为手握两派机密便自傲不已,若一方战败则投靠另一方。”
……
“到最后,你可知小李子下场如何?”沈临渊眯眼谈笑。
他这是让她猜。
“这种吃里爬外恶劣之人,命自不会长到哪去。”姜羡虞挽袖,定子。“你说呢,殿下。”
“罪不在此,想活命这是人之本性。”沈临渊未抬头,而是将目光投向棋局。
他说的并无道理,人心难测,人之本性,的确如此。
“殿下倒说说听,这错在哪?”
沈临渊修长的手指拾起姜羡虞落下的黑子,黑曜石般的瞳孔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他将棋子悬在棋盘上方,骨节分明的手在烛火下投出细碎阴影,“下这必输无疑。”
姜羡虞指尖轻叩紫檀木棋盘,清脆声响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她垂眸望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纹路,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弧度:“恐怕要辜负权王殿下一番好意了。”素白的衣袖扫过棋盘,将那枚黑子稳稳按回原位,“落子无悔,每一个选择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谈何后悔?”
沈临渊手肘支着雕花扶手,金丝绣纹的广袖垂落如流云。他饶有兴味地摩挲着棋子,看着姜羡虞鬓边垂下的一缕青丝。
“既未下到最后,殿下又怎能笃定我会输?”她忽然抬头,眼底燃烧着与温婉面容相悖的炽热。
“若王妃执意如此,本王只能言尽于此。”沈临渊向后仰靠,玄色衣袍上的暗纹在烛光下泛起冷芒。
“倘若我不能笑到最后,那只能怪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棋子与棋盘相撞发出闷响。
“下棋之时需专志,王妃,你分神了。”沈临渊点到为止。
姜羡虞垂眸,眼下局势她明显又输了,且是一子未剩,输得彻底。
沈临渊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中的白玉扳指,冷硬的眉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姜羡虞,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王妃刚才的说辞于我而言只是无稽之谈。”尾音裹着寒意,像是腊月里结了冰的刀锋。
她终于看清沈临渊眼底翻涌的暗潮——那些看似提醒的话语,不过是精心编织的网。烛火在他玄色衣袍上投下交错的阴影,恍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深不见底的漩涡里。原来所谓的指点,不过是拉她一把让她看到一点希望,再推入另一个无底洞罢了。
他想放长线,钓大鱼,难怪没往时费力,原来是在这等着她,等着收网呢。
原来。
他从一开始便没打算放过她。
沈临渊忽然倾身向前,压迫感扑面而来。“我不是什么好人,不能做到如王妃这般深明大义。”他盯着她,唇角轻扯了下,像是嗤笑了声。“看清了,本王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卑劣又无耻之人。”
如今已是三更天,大沈信佛,加上太后娘娘自身信佛,起到了引领大沈百姓的作用,因此家家户户或多或少会备一些檀香,兴许是房内檀香起了作用,困意渐渐袭上心来,弥漫了她的整个胸间,她倒头就睡,这些天,因为那些令人糟心的事,她实在累了。
姜羡虞阖眼趴在梨木桌上,细碎的鬓发垂落在脸颊,随着清浅的呼吸轻轻颤动。眉间舒展,像朵在暮色里安然绽放的白梅,睡得香甜。
沈临渊:……
他望着桌前人毫无防备的睡颜,沈临渊干脆将她抱到榻上。
他揽着姜羡虞的腰肢,将她抱起,搭在他肩头的手指蜷成小小的弧度,像只卸去利爪的幼兽。看着怀中的人睫毛轻颤,竟生出种自己才是那个擅闯梦境的贼的错觉。
次日姜羡虞睡醒,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间记得是她夫君将她抱回到榻上。
她回想昨夜他曾说的话,她大概是明白了,他这是看破不戳破,沈临渊知道她偷听他墙角,此番言论是在警告她,知道越多并不见是一件好事。
几日后,清晨便听胭肪说,皇上下旨派御史大夫彻查梨昭仪一事,还分咐道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依苏向莞一词还真在池内找到了梨昭仪所讲的珠子,也是,这地上哪还有什么遮掩物,莫不过只有这池子了。
皇上倒也是把是把这件事放心上,要求御史大夫三日之内必须找到证物,在一片池塘里找几颗珠子简直就是大海捞针,还好比其他宫殿小点,加上御史大夫领着他的部下没日没夜地找,终于有了交代。
言顺帝知道找到珠子了特别满意御史大夫御史大夫的行事效率,这法子归根到底也是苏向莞提出的,加上苏向莞可是日后的准平王妃,言顺帝便赏了苏府几十匹锦缎,首饰,还有许多粮食不等。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烛火微微摇曳。
“事件情查得怎么样了?”言顺帝端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上,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殿下的御史。
“回禀皇上,这便是从池中打捞出的珠子。据刑部上报,池水中还混杂了藏红花。此事非同小可,需彻查到底。”
“藏红花?”言顺帝的眉头骤然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如雷霆般在殿内回荡:“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将藏红花混入池中!”
藏红花,乃是一味药性极强的药材。用它清洗,可致□□流出;若孕妇大剂量接触,更有流产之险,甚至终身不孕。宫中从未种植此物,显然是有心人刻意带入,意图不轨。
御史大夫将珠子递给言顺帝身旁的刘太监,刘太监缓步去接。
“皇上,请您过目。”刘太监微微低头,将珠子举过头顶,恭敬地回答道。
言顺帝接过珠子,细细端详,脸色也逐渐凝重。
珠子表面光滑,具有像蚕丝般细的红白相同的缟状条纹,石体有平行直条纹,常带有鲜明色彩。这并不是大沈朝的饰品,而是天竺的缠丝玛瑙。
大沈朝与天竺并未有特意交好之心,大沈朝力强盛,国库充盈,比起贫瘠的天竺,大沈自是不屑一顾。更是不可能会与天竺有贸易。
言顺帝狐疑:“大沈怎会出现此物?”
淑妃娘家与天竺商人私下有来往,家中存有一两颗天竺珠子也不为怪。
听闻言顺帝立马召见淑妃等在场的当事人,言顺帝因考虑到梨昭仪身子还未大好,并未唤梨昭仪一道前来,何况梨昭仪身体患病,若是传与天子可不妥,即便言顺帝愿意,刘太监和众大臣们怎会赞同,当然是保重龙体为先。
瞧见内侍慌慌忙忙地跑进贤灵宫,淑妃嘴角微微一笑,心道:该来的得还是会来。
“奴才见过淑妃娘娘。”内侍笑意不明:“劳烦淑妃娘娘与春莺随奴才一同前往养心殿。”
让他们去养心殿不就只有陛下的旨意。
淑妃佯装自己毫不知情的模样,反问内侍:“如今陛下唤本宫去养心殿,这是何意?”
内侍保持面上的微笑:“恕奴才不能如实相告。”
淑妃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从苏向莞提意珠子或许掉进了池子那一刻,她便知道这事早晚会被满不住,加上姜羡虞又与苏向莞一唱一和,更是要命。说真心话淑妃对她们两个一点仇恨都没有是不存在的,即便她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但若是找到珠子,让春莺认罪的话,虽不会牵扯到她,但定她管教下人不严之罪,说不定还会因此受到乘罚。
这原先若不是苏向莞与姜羡虞多言,恐怕连定她管教不严之罪都没有,何必牺牲自己那尊严。
淑妃腹诽了苏向莞与权王妃一番,可明显还不能打消她对姜羡虞与苏向莞的怨气。
刚踏入养心殿的门槛便瞧见高高在上的言顺帝。
淑妃:……
气场挺大。
“皇上万福金安。”淑妃福了福身而后似是想到什么似的,望着言顺帝,“陛下,唤臣妾来所谓何事?”
“这是从池子里找到了的缠丝玛瑙,你可认得此物?”言顺帝说出原由。
淑妃一脸无辜,而后便是出露出惊恐的神情:“这是...…”
淑妃似是离皇上远看不清楚,款走步走近言顺帝手中之物,距离越是近脸上更是惊惧。
她看清之后花容失色,下一步便是连连后退,她今日所着的衣裳下摆长,不慎被绊倒,摆掠过地面。
言顺帝从她神情中看出不对,关心道:“这珠子有什么不对吗?”
淑妃连连摇头,咬了咬下唇,想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把手指向一旁的春莺,惶恐出声,她声音微颤:“是……是她!”
言顺帝:……
“是春莺酒下的珠子!”淑妃佯装回忆起来,可谓一秒入戏,“这珠子臣妾不曾在事发之前见过,不……不对!这是臣妾送给……也不对!”
淑妃惊慌的模样吓坏了言顺帝,她毛骨悚然,言顺帝连忙向前扶淑妃起身。
“你确定瞧见是春莺酒下的?”言顺帝问她。
淑妃抓了抓言顺帝龙袍的衣角,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似是害怕,“是……”说着说着声音便沉了下去。
言顺帝与淑妃相识的早,即便淑妃未能给他诞下子嗣言顺帝也给予她妃位,本就对她怜爱有加,如今淑妃的举动更是激起他身为男人的保护欲。
他轻轻地拥住了淑妃的玉身,转瞬便怒气中冲地望着春莺,“这是在朕的后宫!一个小小婢女竟如此肆无忌惮!可知该当何罪!”
而春莺已经吓软了双腿,“扑通”一声脆在地上朝言顺帝连连磕头,“奴婢罪该死万死!是奴婢不该害了梨昭仪腹里的皇嗣,恳请陛下恕罪。”
春莺额头已经渗出血液,她还在不断得向言顺帝求饶。
言顺帝浑然不知自己护在身后之人正面带笑意,她心中闪过一丝快慰,方才惊恐的模样已然不在。
她的目的达成了。
言顺帝仍不松口,继续逼问:“你为何要杀害皇嗣了?!”
“因为……因为奴婢不甘梨昭仪娘娘才进宫没些时日便有了生育,而我家娘娘进宫多时却未给陛下诞下一子。”
淑妃顿感不可思议,道:“春莺,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心胸狭窄之人!”
淑妃感叹,虽然是她叫春莺演的,但她演得太好未必是一件好事,淑妃绝不能容忍春莺威胁到她,她害怕她反咬一口,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陛下,她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就敢干出这种事!目无宫纪,若是日后不就没有天理了!”淑妃面色露出堪忧之情。
言顺帝闻得此言,不惊心头一颤,他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他这位身居六宫的小娘子竟会担忧起下人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言顺帝觉得淑妃讲的不无道理,且他为淑妃的行为深有所触。
他内心做出抉择:“来人,把她托出去!”
顿时殿外走进来两名侍卫,将春莺拖了出去,看这架势这是要审案的节奏。
不好,若是交于大理寺审案,她担心春莺会忍不了疼痛将她这个主谋供出,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侍卫要跨过养心殿门槛时,淑妃咬咬牙下定决心。
不能让他们将看莺带走。
“慢着!”淑妃蓦地开口阻挠,将言顺帝吓了一跳。
“何事?”言顺帝微愣,不解道。
人都依你抓了,如今这是要反悔?
淑妃拦得匆忙,脑子其实并未想好说辞词。
只在一瞬间,淑妃脑子灵光一闪,倏地眼眶湿润,声音颤抖道:“陛下!若今日便这样放过她,他日必成大患,甚至威害陛下!”
一旁的刘太监恭恭敬敬地提醒道:“娘娘慎言。”
淑妃闭了口,但考虑到淑妃也是为自己着想言顺帝并未出声。
只不过言顺帝闻言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淑妃见此情形嘴角都勾出了一个微笑,不过很快便消失了,她得隐藏。
言顺帝不语,而是眼神示意侍卫解决掉。
随后只听见春莺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
姜羡虞讥讽道:“一颗棋子,到了没用的时候,对弈的人怎会怜惜?”
不愧是淑妃,心倒是石头做的,春莺是她陪嫁丫鬟,她都能下如此狠手,能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用了多半少恶毒的手段也无人知晓。
这事情件事影响力太大,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了,毕竟大沈还是头一回发生一名小小婢女杀害皇嗣,震惊程度不由分说。
权王府虽在次日便知晓了真相,但却是最慢的了,如今大沈朝可谓是处处都有人议论此事,连说书先生也在讲着。
呵,逢场作戏。
姜羡虞虽对淑妃的说词并不震惊,毕竟怎会没点手段?倒是对春莺有点婉惜,她并没有因没告晓真相而感到愧疚,姜羡虞知道,虽主谋不是春莺,但动手的却是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职位,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追究下来她们一个也逃不过。
听胭脂如此绘声绘色地讲,姜羡虞觉得该给淑妃颁个最佳戏子奖,还真是个棘手的人物。
倒是两厉害,三言两语便把意图杀害皇嗣的罪名安插在春莺头上,此番如此从中作梗,自己倒无罪脱身,当时在场的只有她们三人,不怀疑到她头上才怪,且皇上召见时是唤淑妃与春莺一同前去,定是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