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仲夏,雨季总是来得湍急又突然,谁也不会料到,平静的夜里竟会有一场雨悄然而至。
是夜,风轻拂,姜羡虞却辗转难眠。这雨来得罕见,将夏日的闷热冲刷得一干二净,雨丝顺着风斜斜飘进窗内,轻轻打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姜羡虞身着单薄的流素缎梨花白寝衣,映着烛火,恍如霜雪凝脂。掀开被褥缓缓起身,府中的人早已入睡,外面一片漆黑,唯有清凉的风夹杂着雨丝迎面扑来。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湿草的气息,潮湿中带着一丝阴冷。
“真是难得,这样的天气竟会下雨。”她轻声自语,雨丝斜叩窗棂,她目光透过雨幕,望着远处墨色天际。
胭脂端着衣料,轻声关上房门,见自家娘子还未歇息,眉头微蹙,眼中满是担忧,“夜已深,二娘子快就寝吧。”
姜羡虞回过头,淡淡一笑:“睡不着。”
胭脂走近几步,轻声提醒:“娘子,绣衣阁的绣金缎面斗篷已经送来了。张妈妈说,这斗篷是照着娘子的要求做的,料子是上等的满绣,花纹精致,暗纹也恰到好处,穿在娘子身上定是极美的。”
姜羡虞瞥了一眼那斗篷,衣身上的重工刺绣确实精致,层次分明,印花设计别具匠心,既不显得繁复,也不失雅致。她伸手轻轻抚过那细腻的绣纹,指尖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料子很好,是满绣。
“放着吧。”
绣衣阁是渝州最有名的绣坊,料子向来是上乘,姜羡虞往年总喜欢在那里定制新衣。
清晨的风也随着昨夜而变凉,屋檐沾着未滴落的雨滴,阳光却明媚灿烂,蝉在树上叫着,仲夏蝉鸣清远而悠长。
院内荷花池旁一道小瀑布从假山上倾泻而下,水花溅在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绿叶衬红花。
姜羡虞坐在梳妆台前,台上正放着一面铜镜,镜中姑娘温婉的娥眉似远山含黛,娥眉之下是一双如桃花般娇艳欲滴的栗色眼眸,宛如一汪清泉,清澈纯净,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眼若桃花含春,娇艳动人。衬出她的美貌,明眸皓齿,脸如三月桃花。
她肤色本就白皙,穿着一袭宛如天边流霞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越发显得肽如凝脂。
水晶耳坠垂落在肩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姜羡虞怔然片刻。
“一梳梳到头,两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发与齐眉...…”夙梦一边轻声念唱着,一边用梳子轻轻梳理着姜羡虞的长发。阳光洒在她的发丝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娘子果真是穿什么都好看。”胭脂为了缓解气氛,轻声夸奖,她打开妆匣,取出一支精致的发钗,轻轻插入姜羡虞的发髻中。
姜羡虞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就要嫁人了吗?
姜羡虞出嫁,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的生身母亲夙梦。这些年来,她们母女俩在姜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夙梦为人老实,进门后便不争不抢,以至于渐渐失宠。
姜贺早有正妻柳氏,且柳氏已诞下一子一女,夙梦虽是后嫁入,却只有姜羡虞一个独女。姜贺处处偏袒柳氏,柳氏也从小看不惯姜羡虞,姜府的嫡子嫡女更是继承了柳氏的性子,加之夙家出身小地方,母女俩只有被欺负的份。
虽然经年已过,物是人非,尽管夙梦曾为姜贺挡剑,保住了他的右手,但这份恩情似乎早已被姜贺遗忘。夙梦的出身虽不高,但夙家也曾是小有官职的家族。当年若不是夙梦的舍身相救,姜贺的武将生涯或许早已终结。一个武将持剑之手被废还有何用?
这正是夙梦被纳的原因。
姜羡虞眉心微低,略带愁容。
心道,但愿姨娘少受点苦。
否极泰来,她始终坚信着总有一天她们母女俩会有好日子过。
这场婚礼本应是姜羡虞的嫡长姐姜惊眠的。姜惊眠原本要嫁的是当今圣上的弟弟——权王沈临渊。先皇驾崩,太子上位,成了当今圣上,沈临渊这个权王也成了如今亲王之一。
京中百姓传闻,沈临渊长相丑陋,脸上有疤,性情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且贪恋美色。姜惊眠是个妥妥的颜控,听到这些传闻后,死活不肯嫁。
前些天沈临渊抓住了姜府把柄,姜贺知道若是告知圣上姜府将不复存在。
先前早知姜贺涉及贪污一案,朝廷正要派人押送粮款前去赈灾,那人便是姜贺如今被抓个现行,证实了姜贺盗窃先皇拨款荆州的修河款。
武将私吞修河款是仅次于谋逆的大罪,若是被陛下知道必定革职抄家,姜贺年轻时狂妄自大,自己的俸禄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就盯上了修河款。
姜贺也不知沈临渊是从何处得知,姜府中除他以外,无人知晓。
姜贺以为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倒是没想到沈临渊只是要姜府嫡女与他成亲。姜贺当时一口就答应了,虽然知道沈临渊是为了军权,而不是为了姜惊眠这个人。
姜家军都是姜贺值得信赖之人,武力高强且算无遗策的骑兵部队,个个都是精通骑术和战争策略的精英,想拿下姜家军的军权自是百利无一害的。但权王妃可不是很简单就能攀上的,言顺帝还未有子女,如今俱是兄弟之间的竞争,沈临渊娶了姜惊眠,可谓是锦上添花。
这是在给言顺帝当头一棒,众人虎视眈眈,他的龙椅迟早不保。
大沈文武百官也是会观大局,言顺帝昏庸无道,大沈自是不能交于他手,若是在他手中覆灭怕也不是不可能。
言顺帝昏聩无能、骄奢淫逸,朝中局势动荡不安,人心惶惶。如此一国之君,倒不如换了算了。大沈皇室之中,势力比较强的是燕王、权王、还有宁太后一党,三人各成一派,毕竟且不说以后,现如今彦皇后也未诞下皇子,皇室中没有储君。燕王更是拉帮结派,广结党羽。各官臣趋势附利,好夺位成功后一夜飞龙腾达,青云直上,日后享尽荣华富贵,高枕无忧。
但自然会有些墙头草,见利忘义,摇摆不定。
姜贺回来告知柳氏与姜惊眠,可姜惊眠倒不乐意了,虽然沈临渊地位高,姜羡虞了解她嫡长姐,她就是个妥妥的颜狗,听到京中的传闻死活不肯嫁。
开始姜贺还不允,毕竟这可是准王妃的位置,忍一时海阔天空,不曾想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柳氏气的跳脚谩骂,最后思索几番只能点头。
姜惊眠与沈临渊从未碰面过,柳氏心生一计,她实在看不惯姜羡虞,便让姜羡虞这个将门庶女替姜惊眠嫁过去,偷梁换柱,与权王结发为夫妻。
姜羡虞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被嫁了过去。
不过她此行亦是带着目的。
至于为什么能如此顺理成章的易嫁功劳可少不了玄星阁。
那些关于沈临渊的传言不用猜都知晓是经何人之口传出的。
玄星阁,江湖隐者汇聚之地。原名七星阁,亦指北斗七星。由群星所成,其中心为七星,杀人后会按帮里规矩留下一星一色,且颜色对应代号。帮内成员胸前皆有五星印记,死也带去。
阁主更是神出鬼没,高深莫测,至今无人知晓他面貌。总是戴着个白骨面具,那面具带有阴森诡异的气息,似乎能窥探人内心最深层的恐惧。
一白贪狼,毒爪为器,喜刺激。
二黑巨门,空拳为器,坚如石头,力大无穷。
三碧禄存,长袖为器,外伤杀人。
四绿文曲,美貌为辅,用琴至幻。
五黄廉贞,善毒,杀人干净,尸首完整,严重洁癖。
六白武曲,双刃为器。
七赤破军,以剑为器,轻功了得,杀人于无形之中。
七星身份特殊,不会擅自自曝身份,其信息为最高机密,无人知晓是为何人。
而姜羡虞真实身份正是七赤破军。玄星阁最高任务,奎、楼、胃、昴、毕、觜、参,姜羡虞这次出行正是接了任务之一,奎。潜伏在权王身边趁机窃取金戈卫虎符。
金戈卫乃是先皇所赐皇家军队,功夫不输任何一支军队。金戈军只认虎符不认人。当初先皇交给沈临渊时众臣们虎视眈眈,想窃取并不为一桩奇事。
至于金戈卫虎符为何在沈临渊手中,它原主人实则是邱夫人,邱夫人是沈临渊母妃的手绢交,邱夫人无夫无子,他母妃贤妃去后便待沈临渊视若己出。
早年曾救过先皇的命,因此备受尊崇,先皇赏赐她一道玉印和金戈卫虎符,正是因为这玉印当今天子都要礼让她三分。
玄星阁一向如此,幕后买家为机密,不会有任何泄漏,连执行者也不配知晓,玄星阁一直遵守收人钱财或其他对阁主有利的一切,等价交换,平等互利的行事风格。
姜羡虞自知,玄星阁从不缺钱财,这次任务的买家必定非同寻常,能让阁主接下这等任务,对方必定有着过人的本事,能让阁主瞧上。
反正再怎么说也是正妃之位,且是高嫁,更多的是为了任务,没有多委屈。
夙梦知道后死活不愿,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女儿,但也不能阻止什么,这该替的也是要替的,该嫁的也是要嫁的。
“吉时已到。”府外下人喊道。
“记得多穿几件衣裳,不要着凉了。”夙梦唠叨了一遍又一遍,“权王绝非纯良之辈,要是住得不习惯就回娘家。”
渝州在南方,姜羡虞是很纯正的南方人,长相也很水灵,而上京属于北方,总归得多带点厚衣裳。
姜羡虞看着坐在身旁的母亲:“姨娘,保重。”
姜羡虞舍不得,但这吉时已到,不得不走。
夙梦取下自己陪嫁的玉镯子,给姜羡虞戴上:“阿羡,不用担心姨娘,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嫁过去后要是受到了委屈就跟姨娘说,姨娘跟他们拼命。”
姜羡虞放开了握住夙梦的手,“终是女儿不孝,姨娘不必挂念。”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朝门外走去,嫁衣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绯色鲛纱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身后的陪嫁丫鬟胭脂随即跟了上来。
门外,迎亲的队伍已经等候多时。
夙梦非要送姜羡虞到门外,姜羡虞在胭脂的搀扶下,缓缓走向花轿,她脚穿金丝绣鞋,方踏上喜轿。
骤然一道声音响起,“阿羡,路上注意安全。”那声音的主人是位穿着件干净旧青衫年过半百的男子。“到了权王府别乱惹事。”
钟叔在姜府当了许多载马夫,与姜羡虞甚是亲近,特地来给姜羡虞送行。
“知道了,钟叔。”姜羡虞回眸一笑道。
一旁下人瞧见姜羡虞上了喜轿,尖着嗓子喊道:“起轿!”
姜羡虞坐在花轿中,心中思绪万千。她轻轻掀起盖头的一角,透过轿帘的缝隙,望向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锣鼓喧天,唢呐声四起,锣鼓声、鞭炮声、人群的喧闹声交织在一起。
果不其然,如今姜羡虞都出嫁了姜贺还是不来。
她默默地盖上鸳鸯帕,遮住自己的脸。
渝州百姓大多都出来看热闹,毕竟嫁的可是亲王妃,还未曾见过场面如此大。
姜羡虞出嫁的嫁妆很多,倒是托了姜惊眠的福,也不用担心在夫家被人瞧不起了。
路上尽管姜羡虞一直在马车内,但仍能听到车外百姓们的喧闹声。
清晨,姜羡虞从渝州出发,踏上了前往上京的路途。一路北上,马车颠簸,加上晕车,这一路走得格外艰难。尽管马车行驶得缓慢,但她依旧感到不适,脸色苍白,眉头紧锁。
途中,姜羡虞为了打发时间,唤来丫鬟胭脂陪她下棋。她本就不擅此道,连输几局后,兴致索然,最终在棋盘旁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胭脂见她疲惫,不敢打扰,直到马车抵达王府,才轻轻将她唤醒。
渝州虽富庶,却远不及上京繁华。姜羡虞透过车窗,望着京城的街市,心中不禁感叹。此时已是黄昏,京城的街道依旧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街市两旁的店铺琳琅满目,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属下叩见王妃。”一名携带佩剑,身着侍卫服饰的男子恭敬地行礼,他放下轿凳,微微低头道:“在下楼铭,王妃舟车劳顿,辛苦了。请随在下进府拜堂。”
王府侍卫。
胭脂扶着姜羡虞下轿,胭脂这丫头牙尖嘴利,倒是很讨姜羡虞喜欢,姜羡虞一直把她当作自个儿玩伴,两人情同姐妹。
王府大门缓缓打开,姜羡虞踏入府中,只见院内摆放着桂圆、莲子和火盆等物,显然是按照习俗准备的。
姜羡虞皱了皱眉,昨夜她没睡好,白日又赶了一天路,一日未食,她已经累了:“从简,直接拜堂吧。”
楼铭并未多言,只是恭敬地点头,“王妃这边请。”他引领她进入中庭。
厅中却只有一只鸡静静地站在一旁。
胭脂:……
胭脂见状,忍不住皱眉,语气中带着不满:“堂堂权王殿下,待客之道便是如此吗?让我家娘子与一只鸡拜堂,未免太过敷衍!”
楼铭神色平静,解释道:“殿下有紧急事务需处理,日理万机,委实抽不开身。如今吉时已到,只能请王妃屈尊降贵,将就一二。”
姜羡虞并未多言,只是轻轻点头,默许了这一切。她心中早已明了,这场婚姻不过是权谋的一部分,沈临渊娶她,无非是为了姜府手中的兵权。她并不在意这些形式,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仪式。
“一拜天地。”司仪尖着嗓子高呼。
姜羡虞心中冷笑,沈临渊与她嫡长姐成亲,图的不过是姜府的势力。而她,不过是这场权谋中的一枚棋子。
夙梦还在姜府,如今虽姜羡虞已脱离姜府,但她完全不怕夙梦会在姜府受到何伤害,因为姜府还有钟叔呢,倘若夙梦受到伤害,他自会第一时间传信给姜羡虞,护夙梦周全。
“有劳楼侍卫了,回去复命吧。”仪式结束,姜羡虞回了主屋。
姜羡虞没想着要靠沈临渊,自然也没想过要讨好他,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能不惹事便不惹事为好。
姜羡虞盖头还没掀,她揉了揉脑袋,这凤冠压得她又累又疼。
“殿下今晚大概是不会回府了,娘子早些歇息吧。”已近四更,胭脂见这夜色已深,贴心提醒道。
姜羡虞点点头,任由胭脂替她取下头上的饰品。吃了些王府膳房做的糕点果腹,便吹灭蜡烛便上了塌。
沈临渊踏着晨露归来,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府中的灯火还未完全熄灭。他的步伐沉稳,那双深邃的眼眸冷冽如霜。
“殿下,夫人昨夜独守空房,等了你一宿。”楼铭接过沈临渊手中的佩剑。
沈临渊:……
沈临渊脚步微顿,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他并未回应,径直走向厅堂。
下人们早已备好了早膳,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糕点和小菜。沈临渊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咳……”糕点过于甜腻,沈临渊眉头一皱,眸中寒意骤起:“不是说不要放这么多糖吗?”
沈临渊不喜糖。
他的声音低沉,厅内的气氛瞬间凝滞,下人们纷纷低下头,不敢出声。
“这些糕点是谁备的?”沈临渊沉下脸把糕点往地上一扔,糕点瞬间被摔得稀碎,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自行领罚。”
“王爷,是……是新来的厨子,小的不知您不喜糖……”一名年轻的厨子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
沈临渊把玩着手上的小刀,沈临渊冷冷扫了他一眼,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片刻后,他忽然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不知者无罪?可以。”
话音未落,沈临渊已从袖中抽出一把精致的小刀,沈临渊跳下交椅,刀锋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他走到厨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王给你两个选择。”
“一,”沈临渊竖起一根手指,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你自己动手,砍下一根手指,以示惩戒。”
那股杀气就像一股毒蛇一样悄然而至,让人心生寒意。
厨子脸色惨白,额头渗出冷汗,却不敢动弹分毫。
沈临渊舔了舔刀尖,眸中寒光一闪,手中的刀已迅疾落下,“至于二。”
“啊!”厨子发出一声惨叫,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手。沈临渊已将他的小指切下,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只是切下一片薄薄的糕点。
“本王亲自帮你,省得你犹豫。”沈临渊将刀随手丢在地上,语气淡漠,“记住,下次犯错,别让本王亲自动手。本王嫌脏。”
他说完,转身离去,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小事。
楼铭跟在他身后,神色如常,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他低声提醒道:“殿下,还有一事。”
“说。”沈临渊并未有停下的意思。
“王妃还未用早膳。”楼铭回想起昨日让姜羡虞与鸡拜堂,又听闻姜惊眠的性子,忍不住打趣道:“她竟没闹。”
毕竟都嫁入他人之家,自是夫君用了膳,当妻子的才能用。姜羡虞这点还是分得清的,一直在等沈临渊。
沈临渊:……
麻烦。
沈临渊脚步微顿,眸中闪过一丝不耐:“吩咐下人送去便是。以后这种小事,不必禀报。”
楼铭点头应下,却见沈临渊忽然停下,侧头看了他一眼,眸中带着一丝深意。
“去查一查这位王妃。”沈临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她的性子,倒是与传闻不同。”
楼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头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这些糕点是殿下派人送来,”胭脂从外头端来一些糕点:“王妃可以用早膳了。”
胭脂这丫头伶俐,改口改得也快,如此之快便叫上王妃了,姜羡虞难免有点适应不过来。
“放着吧。”
来王府已经一夜了,却连沈临渊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姜羡虞婚服早已换下,穿着一件便服。
她望着方桌上的糕点,一点未动,心不在焉。
替婚这事定不能暴露。
姜惊眠跟姜羡虞性格截然不同,姜羡虞还尽量演得像一点为好。
姜惊眠从小被宠大,爹疼娘爱,还有个哥哥,使得如今性格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王妃,还有件事。”胭脂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今日要入宫面圣,给皇帝、皇后敬奉茶水。”
姜羡虞:……
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胭脂,替我更衣梳妆。”
姜羡虞梳妆打扮了番,穿了件浅黄两色流苏垂绦长裙,侧凤簪钗,可谓国色天香,亭亭玉立。
今日是她头一回以亲王妃的身份入宫面圣,自然不能有丝毫马虎。她深知,这次入宫不仅是为了面见太后与皇帝,更是为了巩固自己在王府中的地位。因此,她特意挑选了这套端庄大气的服饰,以示对此次入宫的重视。
沈临渊做事干脆利落,早便准备好了,正在车上等着姜羡虞。
姜羡虞用纤细的指尖轻轻撩开马车纱帘,手腕处的首饰被晃得叮当响,她拎起裙摆,欲往里去。
一抬眸,便对上男子深邃狭长的双眼,四目相对,那是一双极至锋利的眼睛。
这是姜羡虞头一回见到沈临渊的真容。
沈临渊翘着二郎腿坐在车内,斜倚着,单手压在膝上,一副不羁模样,唇角掠着一抹轻慢笑意,居高临下。
他鼻梁挺拔,剑眉星目,一双精致的丹凤眼,乌发朱唇,脸部线条分明,五官精致立体,长睫垂下淡淡阴翳,一张脸精致得恰到好处,身穿玄色窄腰衣衫,头发束起,腰间挂着莹白玉佩,墨发黑衣,惊才风逸。
姜羡虞打量着沈临渊,姜羡虞一时怔然。
那是张长得极为俊俏的脸,这分明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哪像传闻中如此不堪。
她从未想过,沈临渊竟生得如此俊美,简直令人挪不开眼。
似是察觉到了她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沈临渊轻笑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王妃盯着本王作甚?”他的声音低沉而慵懒,带着几分戏谑,“莫非对本王一见倾心?”
“殿下怎么跟传闻中不同?”姜羡虞心中为自己以前对他的误解道歉,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声道。
“传闻哪里可信。”沈临渊挑了挑眉,扫了眼姜羡虞,随即轻描淡写道:“王妃也不如传闻中那么嚣张跋扈。”
不置可否。
宫殿金顶、红门,这古色古香的格调,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
沈临渊从小在宫中长大,自然是了解宫中地形。从入宫以来沈临渊就一直不说话,姜羡虞也不问,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见姜羡虞与沈临渊到了殿外,宫内的内侍尖着嗓子喊道:“权王,权王妃到。”
姜羡虞跟随沈渊地的步伐入了殿,殿中央的是圣上,其左右那便是宁太后与彦皇后了。姜羡虞虽不经常出门,也未曾见过太后,皇后,但她早有准备,从出嫁当天便已记熟宫中高位之人,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但这才刚进殿来,众人的目光便开始纷纷转向姜羡虞,毕竟姜府的两位娘子都素未谋面。
姜羡虞深吸一口气,庆幸她长姐不常出门,若是遇到认识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她右手置左手之上,双手交叉,放置胸前,领首曲膝。随着沈临渊一同喊出声:“参见皇上,太后皇后娘娘,皇上万岁,愿太后、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言顺帝摆了摆手:“免礼,赐座。”
随着言顺帝语毕,宫人们赶忙添了茶几。
言顺帝继位不久,地位还没稳固,沈临渊这个时候却执意娶长姐,言顺帝恐怕压根不想赞同,可他是没想到沈临渊竟拿着姜府的把柄让姜府同意了。
沈临渊实实在在得威胁他的龙椅,与姜府成了亲家,手握军权,可如今一见却没对沈临渊有半点恶意。
言顺帝娶的皇后是左丞相独女彦如画,听闻彦如画是位才女,人如其名,生得跟画中的美人栩栩如生走出来一般。言顺帝会娶彦如画也不难猜到,言顺帝的生母宁氏的娘家与彦府两家交好。
宁太后倒是想巩固自己与皇上的地位,她又是个极其贪荣慕利,连皇后也不愿外交他人。言顺帝什么都听宁太后安排,愣是没有反驳半句。
殿内除言顺帝,太后,皇后外还有几名从未见过的女子,其中两位姜羡虞倒是从画像中见过,坐在太后旁的是太后的女儿沈芷妤,与言顺帝一母所出,也就是他的亲阿妹,跟沈临渊同龄,从小众星捧月,仗着自己权大,坡爱找茬儿,因受太后所怜爱赐名“文慧长公主”。
另一位便是淑妃,虽天生丽质,但不安本分。入宫时日也算久了,但却是不易孕体质,现如今肚子还未曾有过一点动静。但在大沈母凭子贵的后宫,没有生育便晋了妃位,可见实力不容小觑。至于最后一位挺着个大肚子,应是有喜事了。玄星阁给的信息也不全,姜羡虞没在画卷上见过。
倒是不难猜出,从言顺帝继位起,宫中唯一有身孕的只有。梨昭仪,昔日梨昭仪屈人篱下,本是无宠之身。却因为是易孕体质,只被言顺帝翻过一次牌子便有了身孕,言顺帝大喜,连晋升她二品,因此被许多嫔妃所嫉妒。
彦皇后倒是还没有生育之相,她是彦府左丞相嫡女,豁达大度,柔中有刚,并非不是一名好皇后。宁太后则位高权重,胸有城府,还是小心为妙。
那位头发绾起抛家髻的便是宁太后,显得远比她的岁数年轻。历经几十年坎坷生涯,依然保持着大家闺秀的高贵气质。她娴静而端庄地坐在雅座上,生得端庄富态,和善慈祥。两耳戴着绿豆大的翡翠耳坠,虽然上了年纪,但从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曾经忧烦过的痕迹。
姜羡虞清楚,上一届的宫斗冠军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况且她听闻姜贺说过,宁太后不是一入宫便是皇后,而是依靠自身手段一步步爬上凤位。
宁太后虽表面慈祥,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实则笑里藏刀。这位太后指定不简单。
仲夏时节,天气炎热。池边竹林飒飒作响,彦皇后提议道:“本宫瞧见这时节正合适赏鱼,不如诸位与本宫一同去瞧瞧?”
“臣有事务在身,就不跟去了。”沈临渊转身离开。
“朕还要批阅奏折,不参与你们赏鱼了。”言顺帝望了眼彦皇后。
这言顺帝所言为虚,大沈皆知他为一介昏君自然不会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这只是他不去的借口罢了。
众人跟随彦皇后来到坤宁宫的庭院边,庭院旁便是池塘,坤宁宫那华丽的宫殿被清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本宫还以为权王妃跟别的女子有多特别。”文慧长公主骤然开口,她斜视姜羡虞,带着微嘲,“如今一瞧,也只是个凡夫俗子庶民出身的妃子罢了。”
“臣妾虽只是庶民出身又如何,大沈历代以来那些达官显贵的吃穿住行哪一个不是庶民的劳动成果?若没了百姓怎会有这天下,怎会有天子之位?”姜羡虞乃面带微笑,但那笑却不及眼底,“长公主是否很少在京中生活?臣妾还是头一回听闻长公主名讳。”
她口无遮拦。
文慧长公主颇为不爽,她并不真正如姜羡虞所言不常在京中生活,她知道姜羡虞的意思是说她没名气,更加气了。
这位长公主是宁太后所生,必定与沈临渊为敌,姜羡虞与长公主不曾相识,一面之缘亦没有,更别说产生何矛盾,怎会无缘无故得刁难她,如今姜羡虞成了权王妃,沈芷妤十有**是受太后指使。
“你!”文慧长公主气急败坏,“嫂嫂你快看,这庶民敢妄议天子!”
长公主虽比姜羡虞年长,但心智可能还没姜羡虞成熟。
姜羡虞没空跟她斗智斗勇。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权王妃所言亦不是不无道理,更何况这是明晃晃的事实。反倒是你,沈芷妤,言行举止,皆须得体。身为长公主,更应以身作则,不得有失皇家礼仪。”彦皇后在婢女搀扶下姗姗走来,打断了文慧长公主的言辞,随即便高声喝道,“你如今行为跟乡野妇人有何处别?!”
她虽没比沈芷妤大多少,但压制她足够了,再加上她是皇后,六宫之主,远比她一个长公主地位高多了。
沈芷妤是文慧长公主的闺名,见嫂嫂都发话了,她到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闭了嘴。
原先姜羡虞便想自是入宫,还要准备一些宝物奉上,定然要给皇上他们一个好印象,但姜羡虞自身的铜钱都没剩多少,根本拿不出手,又不好意思去跟沈临渊商量。
“王妃可是不喜这些?”彦皇后盈盈一笑,她瞧见姜羡虞好像没心思去观赏。
姜羡虞回过神来:“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无碍。”
彦皇后宽容大度,必须在她面前刷刷好感,以防日后遭遇不测。
“本宫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王妃为何盯着本宫?”彦皇后问道。
“回皇后娘娘,臣妾只是觉得娘娘容貌过于好看了,臣妾移不开眼。”姜羡虞道。
彦皇后轻轻一笑,温声道:“王妃倒是牙尖嘴利。”
夸人这一套太俗,可偏偏彦皇后就吃这一套。
彦皇后唤了身旁的婢女一声。
“在。”婢女应道。
“去把本宫殿内放的浮光锦与并蒂海棠花步摇取来,赠与王妃。”
一旁的沈芷妤嘴唇早已紧抿成一条线,眉眼间压着浓得化不开的恨意。
姜羡虞示意胭脂去接,胭脂双手接过。
姜羡虞福了福身:“臣妾谢过皇后娘娘。”
“这浮光锦是新品,如今只有两匹,淑妃的长春宫内有一匹,本宫这也有一匹,本宫瞧着跟王妃倒是般配。”
姜羡虞刚入宫彦皇后便又是送纱布,又是亲赐步摇的,自是会招人眼红。
姜羡虞决定还是不要太招摇,做事谨慎点为妙。
姜羡虞离宫已是傍晚,彦如画本想留姜羡虞一同用晚膳,可禁不起姜羡虞的百般借口,便准许姜羡虞出宫了。
沈临渊倒不客气,见姜羡虞久不出来自行回去了,权王府的马车被他开走了,姜羡虞只能唤胭脂去街上另寻一辆马车。
姜羡虞回来时,楼铭抱着剑正站在王府门口。
“殿下怎么自行先回去了?”姜羡虞不解的问楼铭。
……
楼铭回想起几个时辰前,沈临渊一只脚抬起压在马车的座椅上,放荡不羁地说:“本王又不在意脸面,让夫人自寻一辆马车便是。”
这几日在王府都挺无聊的,姜羡虞有空便逛逛王府,说是想要熟悉熟悉环境,实则是在找金戈卫虎符,也会跟胭脂下棋。
“胭脂,”姜羡虞伸手去拿黑子:“不用再让着我了。”
“王妃,我真没让。”胭脂摆摆手,连忙解释。
纸窗外透过来两个人影,一名丫鬟凑到另一名丫鬟耳边:“新婚燕尔,王妃与殿下竟然分房而居。”
“嘘,就你多嘴,小心被殿下听到了。”
似乎是两名丫鬟。
姜羡虞:……
姜羡虞手指夹着棋子停顿了一下。
可事实的确如此,成婚以来,沈临渊便从未踏进过姜羡虞的寝室,两人也没同房过,而是沈临渊自己搬去南阁偏院,将主房寝室让给姜羡虞,难免落人口舌。
倒是疏远得很。
“王妃我们不必在意他人说的这些流言蜚语。”胭脂想尽量安慰安慰姜羡虞。
“嗯,继续下吧。”姜羡虞落下一子。
大概过了几盏茶的功夫,屋外传来一阵阵说话声。
“胭脂,外面怎么这么吵?”姜羡虞用手托住额头,揉了揉眉头。
“奴婢出去瞧瞧。”胭脂站起身,往屋外走去。
“不必了,一同前去吧。”姜羡虞道。
姜羡虞打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群从未见过的婢女。
“王妃,这……”胭脂不解道。
这些婢女都是权王府里的,跟姜羡虞不熟的人她当然不会留在身边,如今她在这还没有值得信赖之人,这些婢女很有可能是沈临渊派来监视的眼线,还是需谨言慎行,得找个借口赶他们出去。
正好可以彰显一下她嫡长姐的性子,不易被人怀疑。
“你们这些下人在吵什么?!不安本分,以下犯上,说三道四,背地里议论主家。”只见姜羡虞谈声道,还带着几分不耐烦,“是不想要嘴巴了还是嫌命太长了?不知道吵到本王妃睡美容觉了吗?!”
……
婢女们都不出声了。
“滚!赶紧给本王妃滚出王府!”姜羡虞觉得还不够,抓起身旁的小盆栽朝地上扔。
姜羡虞动作干脆有力,盆栽瞬间发出“啪”一声,声音清脆得很。
婢女们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张口求饶。
其中有一名婢女出声:“王妃,奴婢在王府服侍多年,并无不忠,”那名婢女将头磕在地上,“还请王妃不要赶奴婢出府。”
……
“胭脂,将她们这个月和下个月的月钱都发了吧。”姜羡虞示意胭脂。
若是不赶自己的一举一动沈临渊都会得知,要是身份暴露了就完了。阁主的教导姜羡虞铭记于心,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心软。
姜羡虞转身就走,并没有理会那些婢女半步。
对不住,她心道。
“殿下,听说王妃将您派去的婢女们都赶了出来。”楼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好像还挺热闹。”
沈临渊踹了一脚楼铭,似笑非笑:“安分点,行不?”
楼铭:……
“倒是人如其闻。”沈临渊拿起茶盏,晃了晃,“本王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属下查出来了,姜惊眠,嫡出,很受宠,性格嚣张跋扈。”
另一名属下拿出姜惊眠的画像。
“这女子根本不是王妃。”楼铭解释道。
沈临渊看着画像,他眼中蒙上一片阴翳,阴冷的神色尽敛,高深莫测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临渊:……
她,不是王府本该娶的那位女子。
“王妃,你方才真的吓死奴婢了。”胭脂从来没见过姜羡虞这样。
“怕什么?都是装的。”姜羡虞心不在焉,有意无意地听着,随后拿起宣纸抿唇一笑。
姜羡虞此时在练字,她伏在书案前,展开宣纸,提笔蘸墨,她字写的不错,隔些日子便会练一下。
毛笔落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她下笔落字,写笔迹清雅灵秀,工整而匀称。
吱嘎。
“姜羡虞。”一道低沉的男声从门外传来,声音仿佛贴着耳朵灌入,渐渐清晰。
“嗯?”姜羡虞本能地应了一声,随即心中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姜羡虞抬眼望去,欲看清来人,破不及防地就撞进他那双毫无温度的深眸里,她神情一僵,身躯微颤,手中毛笔沾着的墨汁滴落在纸上,瞬间将字迹晕染得模糊不清。
姜羡虞一惊,沈临渊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她面前?!单凭她现在的本事分辨一个人的脚步节奏、气息对她来简直易如反掌。
能在她面前如此来去自如的绝不能小瞧。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姜羡虞的内功也只是这人世间的冰山一角而已。
他一步步欺身靠近姜羡虞,沈临渊身材高大,姜羡虞即便踮起脚也远不及他。
她抬头看着走近的沈临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只一瞬,沈临渊俯身而下,单手掐住姜羡虞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四目相对。那是张近在咫尺的俊脸,眉目如画,他目光锐利,微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这个姿势,恰好能在她身上隐约闻到淡雅的梨花清香,清新脱俗。
未等姜羡虞细思,沈临渊却想开口了。
“姜二娘子,胆子可真够大。”沈临渊的眼瞳深邃,上下打量着姜羡虞,那双眸子让她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下次学聪明点,不要他人随口一问你便应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讥讽,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
看这架势倒像是兴师问罪,莫非她替嫁之事如今便要东窗事发了?
“你知不知道替嫁乃是罪?”沈临渊冷笑一声,手指微微用力,掐得姜羡虞下巴生疼。他的手骨节分明,轮廓清晰,手背血管清晰可见。
姜羡虞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殿下在说什么,臣妾怎么听不懂?”
“方才本王瞧见你用右手写字,姜惊眠是个左撇子,姜二娘子难道不清楚吗?”
姜羡虞心中一紧,她确实知道姜惊眠是左撇子,这些日子她曾尝试用左手写字,但始终无法习惯。方才她以为房中只有胭脂一人,便放松了警惕,没想到竟被沈临渊抓了个正着。
“王妃怎么将本王派来的婢女都赶走了。”他邪笑,话语中透露着几分试探之意。
这分明是疑问,从沈临渊口中说出却成了肯定。他心中早已了然,何来问责?
此刻不过是故意发难。
姜羡虞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她索性不再掩饰,淡淡道:“我嫌她们太吵了,赶走了又如何?”
“怕那些婢女都是本王派来的探子?”沈临渊连听她回答都省了。他笑意不减,那笑却不及眼底,脸上的冷漠愈发可见。
姜羡虞:……
她提醒自己该冷静。
“本王实话实说好了,”沈临渊的手捏得更用力了,他目光微冷,似乎带着一丝愠怒,更多的是杀意,“那些婢女都是本王用来试探王妃的。”
姜羡虞皱了皱眉,沈临渊手上的扳指硌得她生疼。她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他牢牢钳制。
“替嫁庶女?”他挑眉,眼底闪过一抹玩味,“倒是有趣。”
沈临渊撇开姜羡虞的脸,低头凑在她耳边,缓缓道出:“姜羡虞,你不用装,装得也挺累。”
姜羡虞身躯微微一晃,指尖发颤,她知道,沈临渊已经揭穿了她的身份。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嫣然一笑,道:“王爷果然聪慧,我不过是位无名小卒罢了。”
她言罢。
沈临渊眼神微变,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说说,除了姜羡虞你还能是谁?”
姜羡虞笑意不减,道:“我是权王妃,也是你的妻。”
笑里藏刀,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多的事。
沈临渊:……
沈临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松开手,冷冷道:“姜府不想活直说。”
耳边传来聒噪的声音,带着点让人不适的黏腻。
沈临渊转身离开,他腿长,三两步便走到了门槛处,蓦地停下脚步,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并没有回头,眯了眯眼,补充道。
“还有,王妃还是给本王安分点为好。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本王眼里。”
门扉“吱呀”一声被打开又合上,沈临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姜羡虞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颤,心中却渐渐平静下来。
“是吗,目的达成。”姜羡虞低声自语,瞧着他离开的方向,神色微变,旋即恢复如常,嘴角勾起一抹深意。
她早就料到沈临渊会来找她,也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玄星阁办事向来干净利落,怎会留一处这么明显的破绽给沈临渊查呢?沈临渊所看到的“破绽”,不过是她故意留下的诱饵罢了。
到底还是短浅了些。
“只有他以为知道了你所有秘密的时候,才能放下戒备心。”姜羡虞轻声呢喃,她深知,沈临渊这样的人,心思深沉,戒备心极重。唯有让他自以为掌握了她的全部底细,他才会放松警惕,露出破绽。
而她,正是要利用这一点。
姜羡虞转身走回书案前,轻轻拾起那张被墨迹晕染的纸,随手揉成一团,丢在一旁。她的动作从容而优雅,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娘子。”胭脂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神色间带着几分担忧。她方才虽未在房内,但隐约听到了沈临渊的声音,心中不免为姜羡虞捏了一把汗。
姜羡虞微微一笑,语气淡然:“无妨。”
姜羡虞走到窗前,推开窗棂,任由夜风拂面。她抬头望向夜空,繁星点点,月色如水。她的目光深邃而平静,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她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这一局,胜负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