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住校分寝室祁观很成功的和周谦分到了一间寝室——学校的最后一节,秦三泗在隔壁,意思是说,那间寝室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周谦,一个是祁观。

分寝室那天,周谦拖着行李找到最后一间宿舍时,祁观已经收拾好了大半。

“怎么是两人间?”周谦站在门口愣住。

祁观指挥工人搬家具,转头见周谦来了,回答:“真就这么巧,可能我们报名比较晚吧。”

周谦将信将疑地走进寝室。

这间两人寝宽敞明亮,还带着个小阳台,和隔壁八人间形成鲜明对比。

祁观说是住校,实际上搬东西的时候像把家搬过来了一样,等着他带的人把行李给他收拾完,大少爷手一挥,突出四个字:“凑合住吧。”

大少爷一会儿晚上怕黑,一会儿晚上怕打雷,宿管一转身他就翻身上谦床,眯着眼睛笑得像狐狸:“睡一会儿,一天,一晚上,好不好?可不可以?”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祁观总在熄灯后抱着枕头过来,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就睡一晚。”

周谦懒得计较,往墙边挪了挪。可这位大少爷睡着后就原形毕露——抢被子时力气大得惊人。

“祁观!”周谦第三次被冻醒时,终于忍无可忍地拽回被子。

“嗯……”祁观迷迷糊糊应了声,许是感受到了周谦把被子扯过去的动静,大少爷哼唧两句,手臂却顺势环住他的腰,“别吵……”

入了深冬,周谦的被子显得很薄,大少爷还是以怕黑的理由和他一起睡,周谦没办法,就当收了个自动取暖器。

到了期末,祁观偶尔会在晚上抽点时间复习小会儿,等祁观轻手轻脚从厕所回来时,周谦已经蜷缩在床铺里侧睡着了。

祁观刚躺下,就察觉到被窝里的寒意。他侧过脸看着周谦,宿舍门上方玻璃透过的光晕里,周谦的睫毛在轻微颤动——他睡得并不安稳。

突然,周谦翻了个身。

带着睡意的温热呼吸扑在祁观颈间,紧接着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冷…”周谦含糊地嘟囔着,手臂自然地环住祁观的腰。

祁观呼吸凝住了。

其实祁观在游学那一次的态度转变不是突然的。

像他这种大少爷,养尊处优惯了,环境条件不一样,他不知道像周谦一样的人会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他也对他有刻板印象——坏学生,不良学生,问题学生。

不了解这种人,下意识觉得他是没教养的,吵闹的,聒噪的,繁杂的。

上课不认真听讲,在桌洞下面搞小动作,带手机进学校,和别班同学打闹,他看到周谦的这些行为,觉得自己肯定是对的,这个人就是没教养。

但矛盾的是,这个“没教养”的人每次进座位都会小心翼翼地绕过他的位置;这个“聒噪”的人在他补觉时从不发出声响。

祁观就觉得没事,但是很奇怪。

所以那天周谦和秦三泗打打闹闹,把他的书碰倒的时候,他觉得这个人恶性难改,本性难移。

他骂了一句:“傻逼。”

没想到这傻逼还敢再问他一遍,大少爷当场就不乐意了,重复了一遍,还骂的更难听了,上课铃适时响起。

祁观刚坐下,椅子就被人猛地往后一拽。大少爷能忍得住脾气,还没跨进去一拳给人揍了过去,结结实实砸在周谦脸上——对方居然没还手。

周谦只是沉默地转回去,在老师进门前擦了擦嘴角。整节课,祁观都能看见他绷紧的后颈,像张拉满的弓。

直到现在他都记得,他记得自己当时骂了更难听的话,记得上课铃响后周谦故意拉他椅子的挑衅。更记得那一拳挥出去时,周谦明明可以还手,却硬生生忍住了。

周谦就是不还手。

为什么?他想。

因为是在上课。

周谦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无论自己真的怎么样了,他就是会第一时间考虑到别人的感受,他太他妈会忍了,祁观打了他一拳,这人还要顾及到上课要给老师面子,不能打扰课程。

但是大少爷爱面子,周谦不还手,他也就坐的端端正正的听课,第2天就给老师申请换了座位。

祁观换座位时还在想,这个人怎么能在挨打后还顾及课堂纪律?

周谦不知道,还以为老师眼力见那么好,知道这两人有矛盾了就给分开了。

祁观一旦和人有了矛盾,就爱抓着不放。

但周谦不是,其实他看得出来,周谦肯定是在意他打他的那一拳的,但这个人就是不找他麻烦,看起来就像是没空找他麻烦一样。

所以就不好找他处理矛盾。

那天在食堂吃饭,祁观看到周谦把餐盘扣在一个身材比他弱小很多的男生身上。

我就知道,他就是我想的那样,祁观想。

周谦口中念念有词,但是他什么也没听到。

他没有管这件事情,后面有老师出来制止了,让祁观很意外的是,那个男生受到的处罚比周谦要大得多,原因是猥亵女生。

祁观还是很讨厌他。

因为周谦这个人太难猜了,让大少爷脑子很大,每一次的升旗仪式他都不会出场,他听人说是为了不看到他这张脸,心里有些生气,又特意去打听了周谦不在操场会在哪里,说是在厕所抽烟。

更加证实了他坏学生的身份。祁观想。

于是他告诉老师,升旗仪式的时候要多注意厕所那一边。

有段时间,学校突然有一只野猫闯了进来。

猫很瘦,脊背的骨头支棱着,却意外地不怕人。偶尔有女生蹲在台阶上喂它火腿肠,它就蹭着她们的校服裤腿,发出细弱的叫声。

祁观并不是个喜欢动物的人,但注意到周谦也会去。

这个在食堂打架被记过的问题学生,总是趁着午休没人的时候,把吃剩的鸡腿肉撕成小块放在树下。有次祁观值日回来,看见周谦蹲在校门口,指尖悬在猫耳朵上方,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

后来猫不见了。

有人说看见保安用扫帚打它,祁观隔着车窗找了好几天,终于在某个下雨的傍晚,看见周谦抱着个纸箱钻进巷子。箱子里露出一截缠着绷带的猫腿,和周谦被雨水打湿的袖口。

司机发动车子,祁观突然摇下车窗。雨丝斜斜地扑进来,他看见周谦把外套脱了盖在纸箱上,自己只穿着单薄的T恤。那只总是打架的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护着箱角,生怕淋到一滴雨。

雨刮器左右摇摆,周谦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

为什么呢?祁观看不透这个人。

游学晕车纯属乱编,祁观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哪来那么深的孽缘,刚好就剩一个空位,站在唯一的空位旁边,看着周谦,祁观有些犹豫是要一直站着还是坐下受着,他不是很想和这个人坐在一起。

来游学,本来就不是他自愿的,但他也不想给老师留个坏印象,装了一下,推脱不了就还是来了,让车等了十几分钟,还是蛮愧疚的。

结果周谦受不了了,开口竟然问他话了,问他为什么不做下。

祁观随便找了个理由编:“那能进你里面去吗?同学。”

很雅观,态度也很官方,其实这无疑就是找茬。

出乎意料的是,周谦真的站了起来。他动作太干脆,反而让祁观僵在原地。两人一站一坐,在晃动的车厢里形成诡异的对峙。

怎么回事?这个人。

在装吗?

站太久了,得到了周谦一个奇怪的眼神,祁观长这么大这种眼神没见过几回,还是在这种人身上得到的,有些不爽,又迫于在公众场合,笑着说:“你坐久了会有余温。”

周谦以一种“有病吧”的眼神瞪了他一眼,骂:“你他妈爱坐不坐。”

看吧,暴露本性了吧。

祁观想着,得意的坐了进去。

最终祁观还是坐了进去。他绷紧身体贴着窗边,想象中的烟酒味却没出现——周谦校服领口传来很淡的青柠香,像是洗衣液的味道,混着一点阳光晒过棉布的暖意。

很清爽的味道。奇怪的是,明明之前和他做了这么久的同桌,为什么一次也没注意到过?

车子转过一个急弯,两人的肩膀短暂相撞。

祁观发现,这个传闻中的“校霸”,手臂意外地没有纹身,只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伤的。

接下来的时间,旁边这个人一直在玩手机,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键盘打字打得很快,祁观本来也可以像他一样拿手机放首歌听听,或者说看点什么,但一想到要和这个人苟同,心里面就不舒服,拿了本书看。

看了会儿,旁边这人突然狗狗祟祟的把手机对准他,闪光灯闪了他一下——偷拍。

这种本性卑劣的人,一辈子都是这种料了吧。

祁观的脸冷了下来,他也并不是一个爱拍照的人,他把书合上,看向周谦。

这人不看他,似乎不对视,就是无事发生。

祁观觉得好搞笑,笑了一下,说:“你想和我聊天吗?”

周谦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啊?”

祁观没心情和他啊啊啊:“啊什么啊?问你话呢。”

周谦跟炸毛似的,说了好长一段话,祁观没怎么认真听,大概夸了他一句,说他什么都会。

祁观就反驳:“我有不会的题啊。”

他不会,周谦也90%不会,这种让周谦自取其辱的话题祁观是故意挑起的,这种话不好接,结果周谦问:“什么题?”

这个人很有趣,祁观觉得,就是因为觉得有趣了,所以说才会有接下来的发展,他没有真正的想和他交个朋友,只不过是玩心一起而已,单纯耍耍他。

周谦偷拍他,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说,谁会睡觉的时候刻意地摆pose,除了祁大少应该没人了。

史利平突然摔一跤骨折,除了祁观知道不是意外,谁能想到呢?

可是周谦值得他这么做吗?他想。

但是现在,这个人抱了上来,温热的鼻息,温暖的身体,干净的气味,把他弄得心脏狂跳,好一阵悸动。

怀里的人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颈窝,发梢扫过下颌,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祁观垂眼看去,周谦的睫毛在睡梦中微微颤动,像只收起爪子的猫。

坏事了。祁观觉得。

坏事了又怎样?坏事就让事情变得更坏。

鬼使神差地,他低头碰了碰那人的嘴唇。

很轻,像一片雪落在湖面。

这不是喜欢吧?祁观想。可能自己真的很坏,已经坏到想要把他占为己有了,想要把他吞入囊中,抛开他的心脏,把自己放进去。

.......

这肯定不是喜欢。

祁观想。

他僵了一瞬,随即轻轻拉过被子,把两人裹得更紧些,周谦的呼吸渐渐平稳,温热的气息拂在他颈间。

他突然希望这个冬天再长一点,长到——他意识到他贪恋的不是这个季节。

从那天起,周谦总觉得后颈发烫。

无论他是在课本上涂鸦,还是偷偷打瞌睡,一抬头总能对上某人直勾勾的目光,那眼神太过炽热,像是要在他身上烧出个洞来。

“你有病啊?老盯着我干嘛?”周谦终于忍不住摔了笔。

祁观眨了眨眼,似乎有一瞬的怔愣,转而又笑得人畜无害:“一对一辅导啊。”他指尖转着钢笔,在周谦错愕的目光中补充道:“我监督你学习。”

“脑子抽了还是吃错药了…”周谦话到嘴边脱口而出,没来得及咽回去,祁观突然露出受伤的表情。

“我没啊,你老这么凶干嘛。”大少爷这么来一句。

周谦更懵了,他什么时候老这么凶了,这人肯定吃错药了,大呼小叫的,大小姐脾气。

“怎么凶你了?”周谦去问了,但祁公主不回话。

两个人陷入冷战,秦三泗闻着味儿就过来了,问:“你俩吵架了?”

周谦想了想:“不知道,没吵。”骂他一句,就算凶他了,那秦三泗要被他凶死了。

结果旁边这位大公主直接请假回家了。

晚自习结束之后回到宿舍,周谦竟然有些不习惯,洗漱完以后一个人上床睡觉,挺冷的,他几乎蜷成一团。

睡着之后做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噩梦——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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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等关系
连载中余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