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冬天难得下起了大雪。
周谦坐在浴缸里,热水漫过胸口,蒸腾的热气将他的皮肤烫得发红。身后,一具温热的躯体紧贴着他,双臂环过他的腰,将他牢牢禁锢在怀里。
“周谦……周谦……”
那具躯体的主人用唇贴在他的耳后,声音低哑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他一遍遍叫着周谦的名字,像是要把这八年的份都补回来。湿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没事的,我都接受了……”身后的人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我没有你想象的那种反应了……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我求求你……”
他的语气近乎卑微,与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判若两人。
周谦没有回答。
他只是将双手环抱住膝盖,任由自己的身体蜷缩在男人的怀抱中。热水漫过肩膀,却驱散不了骨子里的寒意。
“冷……”
他沙哑地吐出一个字,声音轻得像是一片雪花落在水面上。
男人立刻收紧了手臂,将他搂得更紧了些,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心跳声透过皮肤传来,急促而有力。
“还冷吗?”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
冷的。
周谦想。
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第二遍了。
浴缸里的水渐渐变凉,雾气散去,露出周谦苍白的脸色。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蓄积了全部的力气,终于转过头,望向身后的人。
那人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星光。
可周谦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祁观,我们不该再次相遇的。”
像一道冰冷的闸门,将他与身后那个人的世界彻底隔开。而将他推向这道闸门的,是半年前那场早已注定的崩坏……
半年前,周谦差点成为了这个世纪的时代废物。
成绩差,家境寒,人际关系也是一团乱糟,交了一群“狐朋狗友”,人品…也不见得有多好。
一个初中读完差点没读下去的真正意义上的学渣,高考前夕突然奋发图强勉强上了个二本,“狐朋狗友”之一秦三泗这种评价地:我以为我们是同种生物,没想到除了那个年级第一以外,你他妈也是个畜生呜呜呜…
周谦:……
当然这个学历并不高,周谦其实有点后悔自己读了大学,一是没有收获,二是太费钱,家里面供不太起——还要养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母亲。
陈昭仪的病是在初中的时候查出来的,一开始夫妻俩就用药物随便应对一下,但是那些药物并不见得有效,每个月数千元的开支未起作用,陈昭仪高血压越来越难控制,必须用肾脏代替治疗,否则便是心脑血管疾病的风险。
周谦当初选择读大学,是陈昭仪说读了大学有更好的出路,能赚更多的钱,过上更好的生活,遇见更好的上层人士,然后再为她养病。
高三毕业暑假期间,陈昭仪病危,在水滴筹拢共凑了40来万,还是不够,周谦毅然决然放弃了低利息助学贷,按照“九出十三归”借了高利贷。
秦三泗听了这一出,心疼他兄弟心疼的要死,问:“你干什么找这种苦吃?你找那人借着点钱不也是一样吗?”
毕业之后,他投了18家公司,二流大学依旧不会有人要,他几乎是在第1批就被筛出去的人选,最终16家公司不要,一家待定,一家看起来更是没戏。
为什么?因为那家公司实力过硬,投那家公司纯属是因为他找工作找疯了,但是没想到,高门槛给他发了一封实习offer邮件,有薪实习,三个月续签或者转正。
周谦看到邮件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发自内心的来了一句“这他妈太扯了吧”。
这他妈也太扯了吧。
高高兴兴的拿着简历去上班,第1天就被职场压迫唤醒了。
然后今天是第七个月,实习转正本该最多只有个六月的,但公司以“延长考察期”名义变相延长了实习期,周谦完全可以举报,不过是为了钱,尽可能忍气吞声,不得不再留在这儿当牛马。
周谦盯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到十七点五十九分,手指悬在打卡软件上方。
当数字变成十八点整时,他的食指精准落下,指纹识别成功的提示音在安静的办公区格外清脆。
“又准时下班啊小周?”财务部的张姐抱着文件经过,声音里带着调侃。
周谦把显示器上的防窥膜调整到最佳角度,微笑道:“今天的工作都完成了。”
其实不只是今天的,他已经做完了明天上午的工作。
四个月前刚进明诚资本时,人事主管就明确说过:“我们不喜欢加班文化,但更不喜欢到点就走的员工。”
周谦花了两个星期才摸清这个“不加班但最好别准时走”的潜规则,在前三个月实习期,恭恭敬敬的遵守了这一条,现在既不转正,也不放人走,周谦不想干了。
“你还想不想转正了?这几天和老经理对着干啊?”张丽走过来,很是自然的把手搭了一把,语重心长的说,“你还是出社会时间不够啊小新人…”
周谦不动声色的把那只手给移开:“是…转正是肯定想的。”
办公桌抽屉里几乎每天都放着他精心准备的转正申请表,上面贴着标准证件照。
照片里的他头发比现在短,是入职前特意去理的——为了看起来更精神,但现在又留长了点,没时间剪。
申请表下面压着母亲上周的体检报告,算是他在这种场合下被压迫的唯一信念吧。
“张姐你没什么事让我先走了…”
“周谦!”
市场部主管王德发的吼声穿透半个办公区。
周谦迅速关上抽屉,起身时顺手整理好西装下摆,抬头对上张丽同情的眼神,安抚性的笑着摇摇头。
走向主管办公室的几十步里,他调整了三次呼吸频率。
为什么?因为王德发那个死胖子的办公室永远弥漫着食物气味,多呼吸一口都是肺部重度污染。
今天闻起来是韭菜盒子和廉价发胶的混合体,肥胖的男人陷在真皮转椅里,三层下巴上的汗珠在空调冷风中闪闪发亮。
“把门关上。”王德发头也不抬地说。
周谦只能说幸好只能没抬头,幸好自己今天早午饭没吃,不然得吐——哦,也不对,隔夜饭也吐得出来。
死胖子油亮的手指正在拆一个快递文件袋。
周谦恭敬地轻轻带上门,站在距离办公桌一米处——这个距离既能听清对方说话,又不会被飞溅的唾沫星子波及。
三个月来,他已经摸透了这位上司的所有习惯。
“坐。”王德发终于撕开了文件袋,抖出一沓装订精美的纸张,“知道为什么叫你进来吗?”
周谦的视线扫过文件扉页的“管培生轮岗计划”字样,腰背挺得更直了些:“是关于转正的事?”
王德发突然笑起来,肥厚的巴掌拍在文件上:“聪明!确实和转正有关。”
他从抽屉里抽出另一个牛皮纸袋扔过来,“自己看。”
纸袋上印着明诚资本的logo,摸起来比平时收到的文件厚实许多,周谦不太明白,直接发邮件不就好了?看他还是默默的解开缠绕的棉线,假装看不到王德发悄悄用指甲剔着牙缝,午餐的韭菜叶还粘在他的臼齿上,黏的死死的。
反胃。
《劳动合同终止通知书》
致:周谦先生/女士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合同法》第三十九条……
纸张在周谦手中发出轻微的颤动。
他盯着落款处鲜红的公章,墨迹还没干透,应该是刚才才做的决定,叫人来之前才打的文件。
“为什么?”周谦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转不了正还有什么为什么?绩效考核不达标啊。”
王德发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茶叶梗粘在下唇,说了真话:“总部要塞个人过来,你们这批实习生得腾位置。”他咂了咂嘴,“补偿金按最高标准算,够意思了。”
空调出风口正好对着周谦的后颈,汗珠顺着脊椎滑进衬衫领口,吹出一股寒意。
“但是你要还是想干这份工作也不是不行…”王德发的肥手重重拍在他的肩上。
周谦没反应,只是缓慢地把通知书折好,边缘对齐:“我的项目交接……”
“小赵会接手。”王德发突然压低声音,“小周啊,看你这三个月表现不错,提醒你一句——新来的那位跳槽进来的,你明天收拾工位时注意点。”
周谦的指甲在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凹痕,不动声色地将肩膀往下沉了沉,道:“谢谢王经理。”
“对了,”王德发终于把那只恶心的肥手放了下去,许是意识道自己的失态,又觉得周谦不给他面子,转而叫住已经转身的周谦,指了指他胸前的工牌,“这个留下。”
周谦平静的摘下工牌,问:“王哥,我们以后是不是…不常见面了?”
“诶!”王德发脖子往后一缩挤了三个下巴出来,被眼前这个新人的举动惊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也不是这么绝情的人,有需要嘛,也不是不可以联系。”
周谦笑了笑,顺着他的言外之意,问:“没有需要呢?没有需要就不能找您了吗?”
“没有需要找我,找我干嘛?”
死胖子一笑,身上的整块肥肉都上下抖动着,恶心的不行,下了座椅朝周谦靠近,手还不老实的想要套近乎,周谦没忍住,面无表情的干呕了一瞬间,趁着死胖子还没反应过来,拎起人的衣领,狠狠的抡了一拳。
肥肉撞在文件柜上的声响,周谦回想了一下,和菜市场案板上的五花肉摔在秤盘上的声音神似了。
周谦甩了甩右手关节——刚才那拳太用力,指骨蹭到了对方镶金的门牙,估计闻一闻还有一臭,他低头看了眼工牌,塑料外壳捏的皱巴巴的。
“你他妈疯了?!”王德发可能是被打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捂着飙血的鼻子,三层下巴抖得像果冻,“保安!叫保——”
“不好意思,有一点。”
第二拳砸在同一个位置。周谦揪着对方爱马仕皮带把人提起来,织物撕裂的声音没入耳中,令人心情十分愉快。
“您不是说……有需要可以联系?”周谦把工牌塞进王德发流血的鼻孔,“现在我需要联系您闭嘴。”
办公室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顺便联系您,给我打架练练手。”
王德发被打得鼻涕眼泪一齐抹在脸上,让那张本就油腻的脸更加恶心了,周谦不忍直视,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突然发现西装内衬口袋里还别着支钢笔——入职时公司发的纪念品,笔帽上刻着“诚信共赢”。
当保安破门而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转正申请表雪花般飘落,年轻实习生正用钢笔在王主管油光发亮的脑门上画王八,最后一笔收尾时还贴心地给乌龟戴了副眼镜。
“周谦!”人事总监的尖叫刺破空气。
钢笔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线,周谦抬头露出入职以来最真诚的笑容:“在呢,要签离职确认书?”
当晚十点,城中村出租屋。
屋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周谦从警局出来后和朋友联系了一下,来到一个小茶馆喝茶。
秦三泗蹲在塑料凳上,盯着小茶几上两份文件啧啧称奇:“牛逼啊周哥,半天功夫集齐辞退通知和民事处罚单。”
“还有3000块钱的罚款,”周谦纠正他,“再打重点你就见不到我了。”
秦三泗拿着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了条消息,问:“那阿姨病钱怎么办?我说实话,就你这张脸,出去当男模,都比现在这样买来钱快。”
“哗啦——”
周谦把冻成冰块的毛巾按在淤青的指关节上,另一只手划开手机银行界面,屏幕冷光映出他眉骨的新伤,像给苍白的面容打了道高光。
“高利贷还剩多少?”秦三泗突然正经起来。
“二十八万四千。”周谦点开母亲的主治医生对话框,“明天透析改到下午三点了。”
他当然撒谎了,按照高利贷的“九出十三归”还法,自从入职前一个月到现在,算上滚动的利息怎么说也有60多万了,这债根本就是个无底洞,他没必要浪费秦三泗的钱。
“啊——”破风扇吱呀转着,吹不动凝滞的暑气,秦三泗有些无能为力,叹了口气,说:“你要还不出来我能帮你先垫个10万。”
周谦抬眼看他。
“我和我爸吵架了那么多年,他钱还是会给的,这点不算什么,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秦三泗摸了摸后颈,似是有些被盯得不自在,“看你这样我挺难受的。”
“我的事儿我有办法。”周谦垂眸,把毛巾放在一边。
秦三泗:“比如?”
周谦:“当男模。”
两个人坐着笑了会儿,有个踩着高跷的女人掀开帘子很是豪迈的喊了句:“男模哪儿呢?”
季甜。
周谦的狐朋狗友之一。
季甜很是自然的找位置坐了下来,特地坐在了周谦旁边,一个胳膊勒着周谦的脖子,一只手把包放下。
“哎呦喂周谦你能耐了啊,离老娘这么近不知道请老娘喝杯酒?”
周谦没反抗,笑了下说:“你这不不请自来了?”
“谁说没人请我了?你不请有的人请我呢。”季甜看向秦三泗,“大儿子就是比小儿子懂事。”
“滚吧你。”秦三泗白了她一眼。
“行吧,你们这是茶啊?”季甜把胳膊放下来,拿着茶壶给自己满上一杯,说:“算了,偶尔养个生。”
秦三泗吐槽:“你一天不喝那酒会死似的。”
“哎呀我就喜欢,又没喝你的。”季甜抿了一小口茶,苦得面目狰狞又默默放下,“详细道来你的双倍ssr卡。”
周谦很是平静的说了前因后果,秦三泗在旁边添油加醋,可能是震惊于周谦的敢做,季甜拿着茶杯又抿了一口,触电似的抖了一下,大声说了句:“牛逼啊谦宝!”
“牛逼!”秦三泗附和。
季甜把茶杯往上高举喊了声“失业快乐”,转头又问了一句:“你这家是彻底没戏了,以后找工作不好找了吧?”
周谦很诚实的点了点头,玩笑道:“只有男模这一条路了。”
“还不知道那死胖子会不会报警抓他呢,这个也尤为担心了。”秦三泗异常的没在乎这句玩笑话,认真说。
季甜爆了口粗,急切的询问:“对啊,你做事能不能想想!不能爽完了就跑啊谦宝,叫你宝宝你不能真的还是个宝宝心理啊。”
“不会抓我,”周谦懒得理会这个调侃,很平静的回复了这个重磅问题,“职场性骚扰王德发也不是初犯了。”
王德发这畜生几乎男女通吃,贪污**贪污**,周谦入职4个月,每隔两天就能看到从王德发办公室出来的新人,一开始以为只抓小女生,直到这死肥猪把手伸向周谦,他才意识到,这人就是图脸长得好看,家庭还没势力。
他也不是没留有后手,早在这种事第2次发生的时候,周谦就录了音取证,知道会有用的时候。
三位老友围在一起聊了好半天,把王德发骂的猪狗不是,最后闲聊扯淡了几句差不多就散伙了,眼看天色渐晚,秦三泗和周谦说了声,送季甜回去了。
周谦和他俩道了别,闷闷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可能是过于心不在焉了,差点闯了红灯。
红灯对面,是灯红酒绿的酒吧。
周谦在门口站了两秒,走了过去又走了回来。
那张淡淡的脸被霓虹灯照的五颜六色——好久没去过这个地方了。
这个点的酒吧异常热闹,男男女女都混聚在一起,有互不相识的,也有可能认识的,花天酒地地气氛似乎将白天的规矩与不自在洗得一尘不染。
要是周谦是在20岁以前,那么他可能会毅然决然的踏进这家酒吧,即使不和那群男男女女混为一体,也会高高兴兴的喝上两杯。
但周谦现在的心情如同一滩死水,说失业不难过是假的,周谦心里难受的要死。
酒吧的霓虹灯光在周谦眼前晃成一片模糊的色块,酒精让他的大脑变得迟钝,却无法麻痹那种被羞辱的痛感。
他没敢点太贵的酒,又想着破罐子破摔挥霍一把,最终只点了两瓶50的伏特加。
“骗子……都是骗子……”周谦咬牙切齿地嘟囔着,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打湿了衬衫领口,“tmd出了社会没一个好人。”
他不在乎,反正明天也不用去上班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秦三泗的消息:「谦宝,别太难过了,哥们明天帮你问问其他公司」。
周谦嘴一撇,手指在屏幕上戳得生疼:“不用了,我过几天再投几份简历,实在不行我就工地搬砖好了。”
发完这条消息,他狠狠地把手机拍在吧台上,引来酒保担忧的一瞥。
周谦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糟糕——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西装外套皱巴巴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但他不在乎,这几个月来第一次,他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了。
“再来一杯。”周谦把空杯推向前方,声音嘶哑。
“先生,您已经喝了不少……”
“我说再来一杯。”周谦克制了一下不知哪来的怒火,引来周围几桌客人的侧目,他摸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拍在吧台上,“怕我付不起钱吗?”
酒保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倒了半杯。
周谦一把抓过酒杯,仰头灌下大半,火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
再等他有点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出酒吧了,旁边一个叫林小雨的女同事扶着他。
“你喝太多了,我帮你叫辆车吧?”林小雨担忧地问。
“没事…”周谦摆摆手,摸出手机想叫代驾,却发现手指已经不听使唤。
酒精终于彻底攻占了他的大脑,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我来处理吧。”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他宛然一笑,“我是来接他的。”
林小雨犹豫了一会,似乎是不再想做这个好人,撒手叫人转交了。
周谦感到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他的肩膀,熟悉的古龙水味道钻入鼻腔,让他胃部一阵痉挛。
不可能……
他挣扎着抬头,视线模糊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近在咫尺。周谦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放开……”周谦含糊地说,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那人的声音平静得令人恼火。
周谦想讽刺他,想骂他,想问他为什么总是这样高高在上地施舍怜悯,可酒精夺走了他所有的攻击性,只留下无尽的疲惫。
他感到自己被扶起来,脚步虚浮地跟着移动,然后被塞进一辆车的副驾驶。
“安全带。”男人俯身过来,温热的呼吸拂过周谦的脸颊。周谦本能地向后缩,后脑勺撞在头枕上。
“别碰我……”他嘟囔着,眼皮越来越沉。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又说了什么,但周谦已经听不清了,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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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