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你在仙界无恙。”
南风说着将双目一抬,再次与叶怜星相视,叶怜星才察觉他眼眶泛红,心弦微微颤了一下。
“八百年前你到底做了什么,又与我有何干系?”叶怜星皱眉看着南风的眼睛,想要努力回忆起一些什么,哪怕是只是细碎的片段也好,但仍旧一无所获,这令他有些焦躁。
“我以为,扶你上了青云,日后千年便是享福,即便我被千刀万剐也无憾了。”
南风说着,坐直了身子,收起手中折扇低头默默看着,
“如今看来,你在仙家也是步步谨慎如履薄冰。既然他们已经是第二次盯上我们,此番定是至死方休。仙界既是回不去了,我也不必再瞒你。”
*
八百年前,北俞都城雁门。
城郊的一座无名小山坳里,有一座不起眼的茅屋。
原本在这种深山老林之中,该是鲜有人烟,但这座茅屋门前却是门庭若市,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户限为穿,屋里站不下,便在门外排着,好不稀奇。
其中玄妙,从挂在门头上一块牌匾可略窥一二。
“在世先知”四个大字赫然刻于牌匾之上,也不知是哪位贵人赠予,其华贵之风显然与茅屋的朴素格格不入。
一辆马车跋山涉水来到茅屋门前,从上面下来一位穿着墨绿锦缎的夫人,一看便知身份显赫。
排在茅屋外的大多数客人们见了她这架势,纷纷退避,让出一条路来,那位夫人便沿着众人让出的道路往茅屋里走。
一只脚刚跨进门槛,便听有人在背后不服的喝道:“喂!排队啊!我们都在这等了半日了,你凭什么说进就进?有钱了不起啊?”
夫人闻言顿住脚步,跟在她身后的两位护卫样的男子忽然紧张地摸剑,却被夫人按住:“无妨。”
接着她回头看着那人笑了一下,举手投足间涵养极佳,又柔声道:“我半月前便差人来先生这里,约定今日相见,可比公子来得早些?”
“这……”
那人还想辩几句,却被身边一位姑娘劝住。
姑娘特意看了一眼夫人乘坐的马车:“你可知这位夫人是谁?想要脑袋就闭嘴。”
那人一听,眯眼去看马车,才见轱辘上的麒麟图腾,吓得脸色发青,赶紧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磕头恳求道:“草民有眼无珠,冲撞了您,草民知错,草民知错……”
夫人没有看他,伸手掀开素布门帘进了茅屋,留下两位护卫在门口守候。
不一会儿,先前在里面见先知的客人便提早出来了,在门口排队的众人面面相觑,小声议论着:
“皇家的人来这做什么?”
“就是说啊,他们锦衣玉食还有什么好算的?”
“……”
茅屋内,南风见了夫人并不意外,起身去迎,二人围着案桌坐下后,他替夫人倒了一杯茶。
夫人四下打量了这间又破又小的茅屋一番,目光又落在了一身素衣的南风身上,就这么细细看着,也不说话。
南风将那杯茶推至夫人面前后,懒懒的向后一靠,右手杵在椅子扶手上支着下颌,慢悠悠地问道:“懿妃娘娘大驾光临,草民不胜惶恐。”
懿妃看了一眼那杯茶,再次抬眼看他,儒雅的笑道:“妾身倒是未看出先生惶恐。”
南风勾着嘴角:“娘娘金枝玉叶,到我这破茅屋来作甚?”
懿妃心道这算命的还在这装蒜,表面客气道:“先生神机妙算,在世先知之名远在千里之外。自己马上就要扶摇直上,飞黄腾达了,先生不会不知吧?”
“呵……”南风轻轻一笑,摇摇头道,“吾可占天卜地,算凶问吉,偏偏不能为自己问前路。”
“为何?”懿妃眉峰微挑,打心眼里觉得他在故弄玄虚。
南风知道懿妃此时此刻还不信他,但下一刻就不好说了。
“看自己命数乃占卜师大忌,会折寿的。”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把折扇,旋开摊在懿妃面前,食指顺着扇面摸了一圈,定在了某一节扇骨之上,然后稍稍正坐看向懿妃,“不如我来说说,娘娘此番来意?”
正好,懿妃也想试探一下这个传说中先知是否真有那点能耐,于是起了兴致,看着他那把扇子:“噢?先生说说看?”
南风垂眼看向扇面:“世人皆知娘娘二十四岁的独子——叶怜星,小小年纪战功赫赫,不久前皇上大悦,赐号诚王,还赏了封地。不过众人皆贺,唯独娘娘和王爷不悦,因为世人不知当朝太子欺世盗名。这储位,原本该是王爷的。”
太子易储这件事,原本就是宫里的秘密,除了皇上、太子和诚王三方,并无第四方知晓,更别提传到宫外去了,可见这个先知确实有两把刷子。
不过单凭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什么。
懿妃笑了一下道:“先生敏锐。”却还在等他说些什么。
“吾既以先知之名自诩,便是算未来之事。就算我告诉娘娘,娘娘此刻也无法求证。娘娘若是实在要证,草民也无能为力。娘娘请回吧,我这破屋外面还有许多百姓再等。”南风无奈的苦笑一番,打算收了折扇。
“先生知道妾身并无此意。”懿妃见南风这就要赶自己走,态度稍稍软了一些,“吾儿怜星纯良,身在朝野难免为人鱼肉,单凭妾身一人,实在是势单力薄,举步维艰……”
南风垂眸听着,用一根手指捻着折扇在桌上一收,抬眼看懿妃,俨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娘娘此番大驾光临,是想要我跟您回诚王府,做诚王的左膀右臂,助他一臂之力,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先生威名在外,妾身也不绕弯子了。”懿妃虽然觉得这个先知有些吊儿郎当不成体统,但为了儿子的大业,也计较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她知道,上门请他的人不止自己一个,若是让人捷足先登就完了。
不如先请回去,再证不迟。
于是赶紧起身向南风行了一个礼:“请先生动身,随妾身回府。”
终于让他等来了一个咸鱼翻身的好机会,从此再也不必住在这个破茅屋里,可以每日穿金戴银,享尽荣华富贵。
南风将喜悦掩藏于心,折扇往袖中一收,也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懿妃鞠了一躬,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道:“能进诚王府助王爷和娘娘一臂之力,自是草民三世积福。只不过……草民在这替百姓们卜卦数载,此刻还有许多等待在外,我这般突然离去,恐怕辜负了大家一番苦苦等待,怕是不太好……”
懿妃也不是等闲之辈,自是知道南风的意思,于是掩面一笑:“只要先生肯辅佐我儿,妾身定保先生名利加身。”
“这……”南风已经忍不住要笑出声了,却还是一副推脱的模样。
懿妃下颌一仰,从袖中掏出一定黄金摆在桌上:“这十两算是做聘,先生只要答应,每月俸禄百两。他日事成,先生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俞宰相。”
好!这就是南风想要的,他只差没有雀跃起来。
原本此等名利对于一个年仅二十六岁的少年来说是遥不可及的,眼下却是稳入囊肿了。
南风这才勾起嘴角满意的一笑:“愿听娘娘差遣。”
于是乎,南风出门拆了在世先知的牌匾,跟着懿妃上了马车,撇下一群等在茅屋前的百姓徜徉而去。
当晚,南风沐浴更衣,穿上了他期盼已久的缎面长衫,配上各色珠宝作缀,将自己打扮的十分耀眼华丽,好似那春日里花丛中偏偏起舞的蝴蝶。
他从小就喜欢这些华丽的东西,喜欢把它们穿戴在身上。从前家境富裕时,就连吃饭都有人喂到口中。
后来父母遇害,家底被抄,他便流落街头,过起了饥寒交迫的苦日子,一过就是十年。
而这一切都是拜当今太子所赐,他自是要找机会与这个太子斗一斗。
正当他哼着小曲站在镜子前欣赏着自己精心打扮的着装之时,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先生,娘娘让您去见一见王爷。”门外传来一位婢女的声音。
南风手上的动作一僵,扭头看向门外那个剪影:“现在?”
“是。”婢女躬身道,“娘娘吩咐,即刻就去。”
“嗯,知道了。”
南风答着,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摘下了胸前的珠链,又卸下发髻上的红石玉冠,以免过于华丽冲撞了诚王,接着推门而出,跟着婢女去了。
一看不是去正厅,南风小声打探:“不是去见诚王么?怎么走这边?”
婢女恭敬的颔首边走边答:“这个时候,府上的人已经歇息下了,再开正厅不方便。娘娘的意思是,让您直接去王爷寝屋相见。”
“明白。”南风应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角色,本来就是被偷偷摸摸请回来的,自然是不方便搞得过于惹人注目。
诚王府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懿妃自然是不会给他们机会。
在诚王寝屋见面,便是掩人耳目的最佳选择。
行了一段夜路,南风来到诚王寝屋门前,婢女替他敲了门后就退下了。
在等待开门的这段时间里,南风不知为何有些心慌,这对于占卜师来说可不是好征兆。
是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叶怜星身形高挑,背着光站在南风面前,不知为何楞了片刻,少倾才语气冷冷地道:“南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