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了多少帕子?”
顾海棠诧异,方才已用一个,这又一个,男人出门带这么多帕子真是匪夷所思。
“寻常不带,但跟你出门要照顾你,多带几个总没错。”
“我又不是孩子。”
顾海棠不满,泽衍细细给她擦干净了才道:
“也差不多。”
顾海棠横他一眼,钱婆婆过了会儿又端来一碟饺子,泽衍吃饺子的功夫,钱婆婆又和顾海棠唠上了。不管钱婆婆说什么,顾海棠都听的认真不时附和,钱婆婆说的越发兴起,直到他们走的时候,钱婆婆还依依不舍的拉着顾海棠。
“你走的时候,婆婆给你包一大包的饺子,你带回去,煮给唐将军和少将军吃好不好?”
“好。”
顾海棠笑应,钱婆婆顿时更满足了,这才松手放他们走。
顾海棠走的有些艰难,挺着肚子如怀胎一样,泽衍嘲笑她,伸手扶着她。
“钱婆婆怎么知道边关的事?”
“自然有人告诉她的。”
顾海棠想了想:
“你?”
泽衍垂眼看她:
“我三年前就来定都了,在定都吃的第一顿饭就是钱婆婆的饺子。那时候钱婆婆比现在要衰弱的多,她女儿也疯癫的厉害,日子很艰难,我就时常来吃,后来就知道了她的事,然后……”
然后就告诉了她边境如今的安泰,北徵多年不曾派兵征战,没有死去的儿郎,没有妻离子散的家庭。
“从那以后钱婆婆就有了心劲儿。”
顾海棠忽然就油然而生一股作为唐家军的骄傲。泽衍与她慢慢走在巷子里:
“顾海棠,你被算计换回公主那一回,我在刑房留了一夜,原是预备杀你的。”
顾海棠笑容凝滞,抬头看他,四目相对他慢慢道:
“不仅仅是因为布兵图不能落在洪辙手里,也因为有了布兵图,北徵一定会发兵。征战之下,不管是大炎人还是北徵人,都将死伤无数。但凡你有丁点露出抗不过刑罚要说的意思,我就会杀了你。”
“在驽骇眼皮子底下动手,你只怕也落不得好。”
“无所谓,只要战事不起。”
顾海棠对他敬佩起来,她从前对这个男人的认知在慢慢改变,这一切都基于他们拥有一样的目的。
“等你回北境后,我时常去看你好不好?”
“不好,往来半个多月,你要怎么给人解释?”
泽衍想了想:
“那我们书信往来?”
顾海棠摇头,冷静下来:
“如果被人发现你和唐家军有书信往来,只怕说不清。”
泽衍也陷入沉默,这几日他们之间的融洽甚至是……甜蜜,在这一刻被拨开迷雾,忽然展露在大炎和北徵的矛盾下,无所遁形,甚至无法存活。
他们生来注定是死敌,哪怕拥有一样的想法,用不同的方式在做着同一种目的的事。
顾海棠不动声色的与他错开距离,泽衍原本扶她的手被遗落在那,带着无限的寥落和寂寞。
“好,我听你的。”
泽衍重又笑起来,恢复成顾海棠初初认识时,那个漫不经心又冷漠疏离的泽衍。这时候顾海棠才发现,他脸上虚浮的那层笑容,就像是一个面具,罩住了他的七情六欲,罩住了他的思想,让人捉摸不透。
顾海棠有些难过,但不可否认,这样的泽衍应付在如今的局势里,才是最好的。
顾远昨日回来就已告诉顾明月结果,但顾及她情绪,并没有说细节。顾明月今日又见泽衍与顾海棠一处,早已嫉恨的心里着了火。
她细细装扮了,让司兰去四王府外守着,看洪溪出门就忙尾随过去。
洪溪是习过武的,有人跟着自然知道,但也发现是顾明月,便不动声色把人引到偏僻处。顾明月进了巷子见洪溪看着她,顿时哽了一下:
“王爷。”
她上前盈盈一拜,洪溪朝她笑,笑容冷厉,可顾明月却沉浸在自己心思里好无觉察。她上前依偎到洪溪怀里:
“王爷,王爷要为我做主。”
“嗯,做什么主。”
“顾海棠她知道了您的事,她打我。”
她始终觉着洪溪对她是要有些心思的,洪溪低头看她:
“打了哪里?”
顾明月委委屈屈的抚上脸颊: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除了脸,她指的都是她最诱惑人的地方,果然洪溪笑容越深,他伸手,顾明月下意识闭上眼睛,谁知陡然脖颈一紧,她慌乱睁眼,洪溪就捏着她的脖子把她提起来了,笑容冰冷残忍:
“顾明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想进王府也不看你配不配,一个破烂货,我肯陪你玩玩也就算了,只当一场露水姻缘,你想要金银财宝我都能给你,偏你不识趣,把我当王八坑。”
顾明月徒劳挣扎,在洪溪手上抓挠,洪溪手被抓破,恼怒把她抛开,顾明月破包袱似的被仍在地上,狠狠喘气。
“王,王爷……我……”
“你什么?你以为你留在床上的血就能说明什么?以为自己聪明,也别把旁人当蠢货。”
洪溪到她跟前,她吓得往墙角缩,洪溪弯腰低头朝她道:
“你该庆幸你是随送嫁使团来的,不然你早死无全尸了。”
他满意的看她畏惧颤抖,拍了拍手,仿佛触碰她是多肮脏的一件事。
顾明月在他走后终于敢大哭出声,畏惧与不甘。
*
顾海棠回到驿馆时听见东厢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顾海棠看也没看一眼,就进了自己的屋子。她心情有些差,莫名的就有些差。她认真思索导致她心情不好的原因,最终的根源竟然是因为泽衍。
这并不应该。
哪怕他们同仇敌忾,哪怕殊途同归……
她想了很久也没个结果,就把一切都归咎于知己的无奈。做知己的人,面不能见,信不能写,确实是越想越难过,真是叫人无奈。
她叹口气。
饺子吃的太多,一直到晚上也不饿,她晚饭没吃,夜色越来越沉,坐在屋里也不知在等什么,就一直看着窗子和门,但直到半夜也没动静,她又叹了口气。
准备睡的时候肚子忽然咕咕作响,她捂着肚子有些迟疑,这会儿驿馆肯定是没吃的了,外面大约也不会有卖的,何况她还是不要独自出门的好,毕竟定都不知多少人盯着她,准备弄死她。
但是饿起来就很难受,她翻来覆去了几下又坐起来,想着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剩饭菜,随便吃两口能睡着就行。但是才出门,就看见门外站着的人。
泽衍冷漠的眉眼在看见她时,忽然就融化了,甚至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
“饿了吧。”
顾海棠诧异了一下:
“你,你怎么……”
然后她闻到香味,他手里提着一个荷叶包,里面传来烤肉的味道。
“是什么?”
“叫花鸡。”
“快进来快进来!”
泽衍被她的急切逗笑,进门把荷叶包铺在桌上,先撕了鸡腿给她。顾海棠咬了一口咀嚼,满足的眯起眼睛。
“这种时候来口烧酒就绝了!”
才说,泽衍就往茶杯里倒酒。他袖子里还握着一小瓶酒。
顾海棠高兴的快开花了,一只鸡腿下去喝了半杯酒,又吃了个翅膀,满嘴油腻腻的,等她吃了半只鸡,也微醺了。敲着杯子要唱歌,被泽衍捂了嘴:
“深更半夜你还是省省吧。”
顾海棠嘿嘿的笑,泽衍不知从哪弄了半盆热水,给她擦手擦脸,然后推她去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还以为你能喝呢,这才几口。”
“能啊,我能喝啊!”
顾海棠叫嚣着摇起来,泽衍无奈的把她又按下去:
“半夜了,快睡吧。”
顾海棠呜呜哝哝的还嘟囔着什么,泽衍一个字也没听清,但按着她一直不敢松,怕她又从床上弹起来,一刻多钟后她嘟囔的声音渐渐没了,泽衍看着她已睡着了,这才松开手。
桌上还剩了小半只鸡,甚至还有一个鸡腿和鸡翅,是顾海棠留给他的,但他晚上吃饭了。
他把鸡又用荷叶包好,她留给他的,一定得吃。但临走看见她喝酒的茶杯里还剩了两口,到底是没忍住,端起喝了。
他细细的品,以前也没发觉这酒的味道就这么好,如此醇香。他抿了抿嘴唇,心满意足的走了。
顾海棠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得知顾明月病了,她看对面顾远张罗着郎中来给顾明月瞧病,眉眼间掩不住的担忧,忍不住冷笑。
脑海中不可避免的出现顾远狰狞的脸,扯着唐檀的衣襟把她提起来,他说你怎么不死呢?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这种叫人恶心的人怎么还不死?
心头尖锐的疼痛,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无法忘怀,哪怕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