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行了,要热死了。”
青色飘逸的衣袍上落满了灰尘,嗅起来还有股奇怪问道,王青青小声埋怨着,偷偷扯黎臻的袖子,俩人找机会从练功场退出去,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总算觉得鼻腔里那股灰尘味散了不少。
“阿臻,你看,下雪了。”
炎氏的练功场是在洞穴里,走出来后有一处露天的平台,此刻平台上洒满了雪花,像是盐粒子似的。王青青道:“又要过年了。”
俩人身形差不多高,但黎臻更为纤细消瘦,王青青比之更窈窕些,不过当俩人背对着众人时,一时有些分辨不清。炎介追出来后揉着眼睛看二人,最后笑呵呵道:“要不是阿臻梳着男子发鬓,我差点要认错你是姑娘家了。”
黎臻眉心一跳,连忙转过身白着脸道:“炎介,你别胡说八道。”
炎介还以为男子汉不喜欢被人说像姑娘,容易有装娘娘腔的嫌疑,连忙道歉。黎臻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反而显得奇怪,于是转移话题道:“还有不到月余就除夕,今年也是除夕当日才让我们休息吗?”
身为外门,王青青和她自然都没有炎介消息灵通,按理来说内门族人也不屑和外门人搅合在一起,是有一次炎介练功时睡着,正好赶上火龙舞,要不是黎臻拉他一把,他就要被火龙吞噬了。自此之后,炎介和黎臻关系亲近,总是对她多有照料。
“肯定是如此,多年前便是从除夕当天到初二这三天休沐,今年应当是参照旧历。”
王青青叹气:“来了好几年了,感觉也没学会什么。”
不是他们不想学,是着实受限于血脉影响,人家七八岁的炎氏小童都能搓出个手掌大小的火球,他们却只有指甲大小。
黎臻安慰道:“能有火球出来就已经很可以了,说明只要我们勤加练习,总会有收获的,也算能保护自己不至于拖后腿。”
王青青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可明明我们更加努力,简直是日夜不休,到头来,连个小童都比不过。”
炎介一脸尴尬不知道说什么,黎臻好声好气的安慰:“学成的东西都是我们自己的,何况在这有吃有喝,是再好不过的去处了。”
王青青倒也不是和黎臻发脾气,就是一时有些气馁,俩人说了会话便心情又变好,接着练功去了。
族里的长辈们时常过来指点他们,今日是大族长亲自前来,指点几句就被来人打断,说是钟族长召见他们,五大世家有头有脸的族长齐聚一堂,要说的事情自然是这些外门弟子安排。
“我看是白耗费精力,培养他们不如培养我们自己人。”说话的是魏氏族长,他一直坚持不能教外人,可人微言轻便只能从众,没事跳出来刺几句,引导其他人说话。
立刻炎氏族长开口了。“所言甚是,已经多年多去收效甚微,钟老,您看我们还招新人吗?”
庇护之地是人多,但符合他们要求的人可不多,把城里年轻人来回扒拉挑选出这些,城内剩下的人要么年老要么年幼。如今这几年外门弟子已经扩大到几百人,每日的口粮数量庞大,库房存量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却还是没看到什么效果,即使之前支持钟老的人此刻也觉得泄气,认为现在这样不是办法。
“各个外门弟子表现如何想必你们心中有数,”钟老缓缓开口,“比之我们自己人自然差一截,但已经远远超越普通人,对付邪祟小妖绰绰有余。”
“钟老说的是,一个不行,三个还抵不了一个我们自己人吗?多年过去了,是该验收成果的时候了,钟老,不如就让外门弟子出去历练涨涨经验,同时也能分担些压力。”
这些年世家人口凋零的速度越来越快,要不了多久便会如强弩之末,这时候让外门弟子快速成长是绝妙点子,钟老自然不会不同意,但他吩咐各大世家合理安排人手。
“才刚成材,你们要珍惜。”钟老意味深长的说。
“谨遵钟老教诲。”
……
各个世家开始分配人手出行剿邪祟,让百姓们过个安生年,宿星是他们几个第一个出去的,黎臻担心的不得了,等队伍归来见宿星没受伤后还是红了眼眶,眼巴巴的说了句:“哥哥瘦了。”
小聋子挠头:“阿臻啊,宿星才出去两天。”
才两天,怎么看出来瘦了?
“阿臻,我出去五天才回来……”小聋子酸溜溜的语气,还主动把袖子撸起来给大家展示挂彩,黎臻一脸真诚道:“可是小聋子哥哥是大夫啊,你会照顾好自己的。”
“不像是哥哥,什么都不会。”
“你说的是宿星吗?”小聋子都怀疑自己真聋了。宿星他力大无穷,寻常邪祟见了他都得躲起来,一把通天锤耍的虎虎生威,这叫什么都不会?连个指甲盖大小的伤都没有,哪里什么都不会了!
黎臻不管,总觉得宿星出去是受苦了。她继续和小聋子争辩,这边宿星已经拿好衣服出去沐浴了,等回来后他问:“牧野还没回来吗?”
当时他走的时候牧野已经离开一天了,算算日子三天过去,宿星不免担心。小聋子宽慰说牧野很厉害,寻常邪祟不在话下,宿星摇摇头。
“不是担心牧野对付不了邪祟。”
黎臻福灵心至,小声道:“哥哥是担心队伍里的其他人,对吧?”
听说牧松一直针对牧野,而且自打牧松和牧凌成婚后,夫妻二人貌合神离,这么多年牧凌都不曾有孕,牧松将这一切怪罪在牧野身上,认为妻子还记挂着牧野,所以不肯生孩子,为此,他多次刁难牧野。
这些牧野自然不会说,都是宿星打探得知。好不容易等到牧野回来,见受轻伤,宿星多少放心一些。小聋子给他包扎时候,宿星询问牧野这次出去如何,怎么去了如此之久。
牧野深深叹了口气。“外面的世道彻底变了。”
多年以前刚从平安镇出来时,百姓们还能过的下去,虽然时常有妖邪作祟,但只要防范住,百姓们还能讨口饭吃,好好生活。再后来他们去了庇护之地,后来又来到天云宫,便彻底和外界隔绝了。
牧野他们这次的目的地很远,快马加鞭三天三夜才赶到,谁成想到的时候整个村子都陷入死寂,飘落的雪花有寸许厚,地上半点百姓活动的痕迹都没有。
整个庄子的人都死了,被吸干了精血横尸屋内。
“没变成邪祟?”小聋子见缝插针问了句。
牧野摇头:“没有,尸体干瘪犹如干尸,看样子像是被五鬼吸食过。”
五鬼在逃其三,这些年天云宫一直在追踪钻地鬼的下落,至于其他两个妖鬼则是另外庇护之地负责,如此以来可各尽其职,但显然妖鬼学聪明了,甚少现身,到现在也没有线索。
宿星又问牧松是否为难他,牧野说没有。“多有防备,他自然不能当着众人面拿我怎么样,顶多使些小动作罢了。”
无关痛痒,牧野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更让他着急的是如今天下百姓近况。“朝廷名存实亡,所有百姓都是受世家照拂,靠着世家派出的小分队游走消灭邪祟来保平安,可又不能时时刻刻守在村子里,除了什么事情很难第一时间去救人。”
牧野说话的时候黎臻两只手捧着脸,坐在地上小凳上安静听着,闻言露出难过的表情。她记得小时候在平安镇时,牧氏的人就是路过顺手拯救他们,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全天下都有,可五大世家又哪里有那么多人手呢?
不少百姓只能生死有命。
牧野又说了一些所见所闻,总之,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黎臻握紧拳头,眼放光彩。
“牧野哥哥,我过几日就去历练了,一定会多杀邪祟保护百姓的!”
原本沉闷的气氛因为小孩的一句话变得轻快起来,牧野笑着道:“阿臻好厉害。”
小聋子也夸黎臻,只有宿星,冷冷说了句:“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黎臻不满噘嘴,转过身背对着宿星,只和牧野小聋子说话,把宿星当空气。
这是生气了,但宿星没哄她。
外头比前几年乱的更厉害,不止是因为邪祟,还有人心。宿星被坏人坑害过,他和黎臻差点丢了命,可笑的是被人害,而不是被邪祟。这些年黎臻被宿星照顾的很好,像是温室里的花朵,受不得一点风吹雨打,天真烂漫可爱,宿星担心小孩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翌日,宿星打算去找炎氏的人说情,不要让黎臻跟着历练。可顶着炎热走到黎臻他们练功场地,见到小孩满头大汗衣衫尽湿,但一板一眼认认真真的练功,宿星劝说的话说不出口了。
临走那天早上,宿星把自己的短刀给她,黎臻很是兴奋的接过来,来回摆弄。宿星皱眉:“开过刃,小心划伤手。”
黎臻不乐意。“我又不是小孩子,我都十四了!”
宿星怔愣。
小孩都已经十四岁了吗?仔细看小孩的眉眼,依稀能看到那个四岁时小糯米团子的模样,宿星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恍恍惚惚的送人,等到了山门前,他特意去找带队的炎氏人说话,让他们帮忙照料黎臻。
“该到承担起责任的年纪了。”对方只冷漠说了这么一句就扬长而去,王青青凑过来,红着脸对宿星说她会帮忙的。
十七岁的宿星样貌俊朗,身材颀长的少年穿着同样的青色衣袍却格外出众,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他。王青青对宿星一直有好感,不过她悄悄藏在心里,没让任何人知道。
不过近来黎臻察觉出一点不同寻常来,尤其是她和黎臻交好后,总是有意无意的打探宿星的事情。
黎臻心里不大舒服,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就好像现在,她看见王青青少女娇羞在宿星面前说话,她就忍不住跑过来,挡在俩人中间。
王青青一愣,宿星则是细心嘱咐黎臻,说让她乖乖听话不许乱走,让她把短刀拿好,遇见危险记得用,还有身上的火折子一定多揣几个,还有……
黎臻哼了哼,觉得宿星太大惊小怪了,天云宫每天都有弟子出去游历,不会有危险。
见她不爱听这些,宿星拧着眉头,觉得小孩怎么不听话了?可他又不能真像小时候那样打小孩屁股,只能拍小孩脑袋,语重心长道:“把小雪带着,它能保护你。”
小聋子也在一旁嘱咐,还把自己研制的药拿出来给她用,揣了整整五瓶。
“知道了知道了,我走了。”
拉过王青青就朝着队伍走去,边走边小声蛐蛐说哥哥啰嗦。
冬日里的寒风送来小孩的窃窃私语,宿星面色不变站立如松,但片刻后,他面色微变,垂在袖子下的手收紧。
“阿臻,你骑马不熟练,不如和我共乘一骑吧?”炎质热烈邀请,黎臻说不用,炎质赶忙教她骑马要点,还扶着黎臻上马。
“哎,那小子谁啊?”说的就是围着黎臻打转的炎质,小聋子叉腰不满,“怎么感觉和阿臻很亲近,有说有笑的。”
宿星直接转身走了,小聋子摸了摸下巴胡茬。
“兄弟俩都让人捉摸不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