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挨完这节浑不自在的课，陈常越便赶忙找准时机，趁前头这人收拾书本的时间避开他跑到了宋悬意旁等着，顺便也把自己的书本拿走——下次还得用。陈常越明明记得这课在她上的时候也就两个时辰一节课差不多就讲完了，不知为何这授师讲下来还未到三分之一。
授师讲得太慢了。陈常越心想，没这必要，这儿的弟子虽是外门，但谁不是为等这三十年平日里做梦都在修炼啊，又何至于这些个门槛常识都不懂，指不定这些弟子里边儿就有那些个修为是金丹元婴的，未必比不上某些外门的授师。
授师或许比不过弟子，这话其实是真的。
一是因为外门授师来源大差不差就几种——或是宗外受天赋所限修为再难有所提升的散修挂靠，或是宗内半生寂寂难逢机遇的外门弟子转成。
外门的授师本就只负责讲授一些修真界入门级的常识，内含但不仅含如“修真的八个境界说明”“灵气在体内循环原理”“修真人士和凡人的数十差异”等极缺乏取名水准的篇章。由于外门授师并不兼任传授弟子术法、指导弟子修习的师傅这一身份，因此元常宗对于外门授师人选的要求，自然是放低了一些。
陈常越曾一度认为，元常宗中外门授师这一职位的设立，很大程度上表示了宗门对他们的一种关怀，身处前文所提的那些种处境之人，起码从此有了一个新的去留的选择。
这是元常宗门规机制中的一个好的方面。
当然与之对立的就有元常宗的一个坏的方面。这就是第二个导致了在实力为尊的修真界会有初入宗门的学生强于其授师这种现象的原因——元常宗的弟子选拔步骤过于简单粗暴，得到的弟子信息过于原始粗糙。
元常宗的弟子选拔一共也只有两个程序可走，一测灵气入体，二测悟性幻境，只是很粗略地勾画出弟子的天赋高低，但不能描绘出弟子的天赋所在——工于炼器、敏于五音还是善于制药，这些都只能靠弟子们进入门内后自己进入具体地情景后尝试比较得出。
因此弟子选拔自然不关注参与选拔的人士的修为如何，只要在第一道考核中没有妖魔瘴气，在第二道应试里没有心魔梦魇，一经过关，再差也能到外门。
因此确实不怪陈常越她爹尚是元常宗宗主总是宣扬元常宗一视同仁、从不断人仙根。元常宗就是这样，就算你一辈子两百年顶天也就刚筑基，它也让你进门，因为你能筑基。
在这样的选拔机制下，不乏一两百岁金丹初期的散修们天赋初认定过不了关，最终和七八岁的小童子成了一年半载的同窗或舍友。
陈常越曾经还在某次练完剑后以此为话题询问他师傅唠嗑儿，会不会存在某合体渡劫期的大佬们就这样混进了外门，元常宗都还不知晓。
吴沉直拿剑柄敲她脑袋，说：“你以为谁都像你练剑打盹儿时这般无聊，再说真有这样的人物来了我们热烈欢迎他共建宗门。”
陈常越却觉得自己说得有理，说不定就有些整日偷闲的人士，觉得外门人多确实有趣。
吴沉见状直夸她脑袋活络，“脑袋这么活络，想必人也不累，你站起来再挥五百次。”
陈常越比吴沉的其他亲传徒弟都小，学剑也就学得比吴沉的其他亲传徒弟都晚，吴沉就干脆把她安排和其他内门师兄一块儿习剑法课学剑。
陈常越嘴贱，有时跟不上吴沉的示范动作便连声大喊“师傅再多来几遍”，往往吴沉被喊得不耐了，便凉凉地说：“看来这套剑法是很难了？今日诸位便多练三百次吧。”
因此一旁在树荫下累倒的内门师兄们见她被单独点名加练，总有一种自己在吴沉阴晴不定的剑下幸免于难的心有余悸。
…… 但不可否认最终那是吴沉带过的平均实力最好的一批剑道弟子。
在两百年前。
陈常越自嘲，她现在连剑都召不出来，如果被吴沉知晓，怕是用剑柄也要把她劈成两瓣儿。
不过话说回来两百年前是怎样，两百年后元常宗换了批人还是怎样，真是守着那堆老祖宗的轱辘一成不变啊。
“常越，走吗？”
收拾好了课本和那一大堆文具后，宋悬意终于叫上了陈常越，有了走的意思。
“嗯。”
路上陈常越和宋悬意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多是宋悬意提出话题，陈常越因为又想起了往事，以及再想起现如今自己的处境和她的最初计划有着天差地别，还不知道如何做下一步打算，心不在此，便多少有些不是状态。
“常越，你看起来有些不好，”饶是宋悬意再如何柔软娇憨的一个姑娘，都发现了她的迟钝，“你是在为我们明天的试炼而发愁么？”
陈常越抓住了那个关键词——
“试炼？”
宋悬意颔首，双丫髻由于是她自己梳的，不是很紧很稳，随她的动作在头上晃了一晃：“刚刚课上授师讲的，你肯定也听到了，就在明天。”
陈常越都不忍心反驳她自己那会儿不是在画画儿就是在罚站走神，啥也没听到。
好在宋悬意自顾自也讲了下去：“授师说如今元常宗有了新规矩，即使是才刚通过弟子选拔的新入门弟子，也会参加元常宗每半年一次的门内比试，这次门内比试按日子就是明天。”
“但是常越你不要紧张，这次新入的外门弟子都和我们一样，大家都很弱，输了也不丢人。”
“我不紧张啊。”陈常越十七年里经历了十数次门内比试，有输有赢，心态很好，不觉得门内比试需要紧张。
“那真是太好了，”陈常越面前的宋悬意只到她鼻尖高，此时她眼里满是光亮，抬头看着陈常越，看得出来是真的高兴。
“常越，我很紧张，你快安慰一下我吧，顺便告诉我怎样可以不紧张。”
“……”陈常越表示刚刚对宋悬意的一切滤镜失效。
不过既然明天就是门内的弟子比试，总该有个比试的正式告知吧。但陈常越一直等到了下午，才看到身份名牌上亮起白光。
这是宗门内对弟子发放了告知的标志。
陈常越神念一动，白光便仿佛化为实形，从玉牌上升起，直化向她的额心进入识海。
随之陈常越白雾蒙蒙的识海中便悬空亮起了两列晃金大字：明日乃我宗半年一度的宗门内比，各弟子应把握切磋机会，不以输赢论。告知。
真是熟悉的格式，陈常越心想，不过她这次也算被打了脸，早上还嫌元常宗抱着老祖宗车轱辘过日子不知创新，导致时常一两百岁的大汉在寝所内带孩子，立马就发现元常宗已经更新了某些措施。
她熟门熟路地将手覆上“告知”二字，顷刻间空中的烫金字便消解在空中，经过了金光潋滟的重组，又变成了另几个大字：“陈常越首场的切磋弟子是：许栈。”
许栈？一个她没有印象的名字。不知道是新弟子还是老弟子，内门还是外门。
不过新老内外都无所谓，她会败得惨不忍睹。毕竟身为筑基期已经很弱势了，身为一个剑修，她甚至没有剑。
虽然说剑修不止靠剑，但剑修开大靠剑。陈常越金丹始成便确定了剑道之路，之后的术法修习都不过是为了她剑道的辅助，因此她现在这个状况，没剑确实有些为难。
但恍然间陈常越心中一动，以她现在的实力，对使用的剑完全没有要求，开了刃就行，她完全可以去假物阁借一柄啊。
于是陈常越知会了宋悬意一声，便出门往假物阁走去。
元常宗依山而建，外门弟子所占的是九峰之外的其余十峰。由于不似九峰那般高耸险峻，并且是所学笼统的外门弟子所驻而并没有具体的专用所在，这十峰便没有单独的名字，统称为外门十峰。
陈常越要去的假物阁便在两峰之外，是为外门弟子专设的炼器阁，平素中有炼器天赋或爱好的外门弟子便去往炼器阁，那里提供炼器所需的基础材料和器皿，还不定时有冶器峰的授师们下来指导。
陈常越爬上第三座峰顶处站定，才看到了不远处的炼器阁，元常宗有些坏处，比如它的建筑永远是修建于峰顶之上，对于不会御风御剑飞的弱小弟子们十分不友好。
炼器阁有前后两栋建筑，皆是楼阁高大，飞檐翘角，丹楹刻桷，中以一木制走道相接。
陡峭险峻的山壁千仞直上，炼器阁的高大建筑在这之上上承白云，下接峰顶，颇成一番气势。
前一栋楼阁是弟子炼器之地，后一栋楼阁便是归置这些弟子所炼武器的地方，这才是陈常越此去的目的地。
外门弟子所炼的武器，又是被闲置于这外门的炼器阁中，其中自然不会有太好的东西。但对于陈常越来说确实足够了，她现阶段用得上的剑，也都只是一把能砍人的条状物罢了。
陈常越径直走入炼器后阁，看到门旁登记的桌子后面的小弟子正打瞌睡。陈常越手指屈起在桌子上轻叩了叩，耐心地等小弟子逐渐从睡意中清醒。
“您好，我想从炼器阁拿取一把剑，该去几层？”
炼器阁楼高层多，每种武器都被分门别类地放于某处，若没有目的地去找，只会是大海捞针，不算是徒劳无功，但起码是事倍功半。
陈常越记得原本这儿没弟子值守，而是进门处有一灵牌，上面详细标注着每个区域所置器类，领取了所需之物后自行在一旁的小册子上登记便可。但陈常越此次进来找了好两圈也没找着，只好叫醒这小弟子。
小弟子十二三岁，揉着惺忪的睡眼：“去第五层。你从这木梯上去，右侧都是，你自取。”
“原本这儿的指示灵牌呢？”陈常越转身之际，还是好奇发问。
“哦，灵牌灵气消竭，前天损毁了，”小弟子又舒舒服服地枕起手趴了下去，“我们先值守几天，等新的灵牌制好了，我们也就……”
小弟子的话已经被困觉吞了进去，陈常越心中有了数，便直上了五楼。
陈常越直奔木梯右侧，挑了把顺眼的剑，下楼登了记就走，随便得很。
陈常越一路掂量着剑走，自己感觉脚步都踏实了不少。她刚隐入下山的山松小径，炼器阁前便凭空出现一人，他出现仿佛极为平常，空气中毫无波动，但他就是毫无征兆地站在了炼器阁前。
他一路直入，走到陈常越刚刚叩过的小桌子前，屈手轻敲。
于是梦到自己即将成为修真界术法第一人的小弟子愤恨醒来，眼睛半睁不睁，对他说：“第五层木梯右侧全是剑，你刚刚没听……”
小弟子这才看到自己看错了人，又是慌忙地开口，企图挽救：“啊真对不住……我适才是……”
但他看到那人已经转身便上了木梯，似乎对他刚刚的不耐完全没有在意。小弟子心想这人应该不会怪罪，便索性闭了嘴，重又枕手趴了下去，期求这次的梦正接着上一个。
许栈来这元常宗的确是别有目的，所以即使他嫌麻烦，还是得老实规矩地参加这次内比。
以防赢得太明显，也为了没有境界暴露的风险，许栈打算不用灵气，拿个武器掩饰一下，全程干打，打不赢就顺手输掉。
剑置于第五层木梯右侧，好找，那便拿把剑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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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