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蕉吃了陆质的很多顿饭,慢慢地发现了自己做饭上的很多不足。
她也不是整日都在做绣活儿,于是想拿出些空闲时间提升一下自己的厨艺。
但是陆质手拿着勺将她赶出了小厨房,说:“以后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必学。”
沈听蕉感到好笑,他难道会在这小院子里待一辈子么?那么他伤好走后她是不是还得要学?
陆质看她笑了,也弯着嘴角,低声笑了,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沈听蕉最终没说出心里话,只是说,“就是你提勺的样子好像在提刀一样。”
要怎么说呢,毕竟陆质的伤已经好了很多,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走的。沈听蕉没有留下他的理由。而且修者来到人界,终归是要回去的,没有人会像沈听蕉这样一直留在这里。
沈听蕉转过身去,轻微蹙了眉。
她没有看到陆质一直望着她,眼底有压抑不住的情愫翻滚。
沈听蕉现在吃陆质的饭都吃上了瘾,一顿不吃就会饿。
可问题是,修者是不用吃饭的呀。
沈听蕉觉得完了,自己一个流连人界两百余年、已经算是个孤家寡人的散修,好像学会了喜欢人。
可是陆质看起来性情冷冷,不像是会喜欢人。而且他是一个很强的修者,应该看不上沈听蕉这样爱偷闲的人。而且他的伤将要大好,不日就会离开。
沈听蕉竟然自卑了。她心里很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胀胀的,堵得慌。
“情事情事,不见得是件好事。”
沈听蕉坐在小院之中,双手撑头,颇为苦恼地感慨道。她身旁是未完的绣面随意摆在小桌上,与她懒懒相印成趣。
沈听蕉望向厨房,陆质还在做饭。小厨房狭窄逼仄,油烟四蹿,陆质一袭黑衣,在灶台前移动来回。他举止有序,从容不迫,做饭都带着气度。
按说修者应该耳聪目明,沈听蕉一直修到金丹,却也没觉得自己有这特性。
但今日她竟然视力极佳,一眼望去能看到陆质小臂上紧致有力的肌肉和隐隐透出的青筋。
陆质这人身上真是到处是细节,满是说不出的好看。
沈听蕉发呆之际,陆质已经把那散乱的绣面针线放回竹筐里,重将桌面收拾干净并摆上了饭菜。
他小臂上挽着的衣袖尚未放下,于是沈听蕉的目光紧追着他递筷子的动作不肯移开。
“你还要看多久?”陆质见她久久不接筷子,转而把筷子摆在她的碗沿之上,面色如常,“要不吃完再看。”
“你太好看了陆质,”沈听蕉倒不觉得不好意思脸红什么的,她也算和陆质一样,都是长得好看的那一种人吧。因此知晓这类人,惯来是有被人长久注视的自觉的。
“等你走了我看谁呢?”
沈听蕉眸光随头颈一齐低下去吃饭,她看不出陆质的耳廓处其实是有些红的。
“我暂且不走。”
沈听蕉冒起头,看到陆质眼底晦涩不明。
“你多看看。”
这下沈听蕉的脸腾地红了。
沈听蕉以为就这样下去了,两人三餐虽很简单,但她毕生所追也就这样了。
直到她亲眼看到陆质身上冒出股股黑气。
这黑气最初只是淡淡的,沈听蕉看它突然从陆质指尖泻出,陆质又很从容地捻捻指尖,而后黑气就好像被他收回一样消失不见。
沈听蕉就以为这黑气是陆质修行所带的,陆质不说她就不问,毕竟她已经不太关注修仙的事情。沈听蕉后来甚至还自认贴心地避开了陆质身上泻出黑气的时候。
但她有一天看到陆质不但没能一次隐掉黑气,嘴角还咳出了血。
冷白的脸、殷红的嘴、浓黑的雾,陆质一下子就被渲染得不像个好人了。
沈听蕉手中的茶盏掉到了地上,竟不是发出清脆之声,而是“哐”的一声沉响。
其实沈听蕉之所以心惊,是因为她心中突然有了根线,这根线串联了所有潜在的前因后果,让她突然清明。
陆质的伤,可能根本就好不了。
可是这脱手落下的茶盏,到底是惊到了原是侧对向她的陆质。陆质一时停下了收回——不,应是压制那黑气的动作。
黑气已经在陆质身旁围成了一道绰约的雾,拢得陆质的全身看不清晰。但沈听蕉感到陆质转过来的一瞬,脸上有慌乱的神色。
沈听蕉好心疼。
这个黑衣可见深沉、伤重不曾改色的青年,在她面前露出了小孩子的慌乱。
她想问陆质,你的伤重到哪个程度了,我做什么你才能好?
她想对陆质说,我没有误会你,我不因这黑气把你当坏人,你不要慌。
她想对陆质解释,她胆子太小了,心中一乱就滑了手,不是对他生气。
好多好多的话争先恐后,都涌到了她的喉咙。
沈听蕉这个时候,竟然哑然了。
最后她眨眨眼,有些迷茫,她怎么没说话?
“阿听,你别怕我。我骗了你……”最后是陆质先开的口,声音极哑。
“我留不下。”
其实如果只要陆质离开他的身体就好了的话,沈听蕉会第一个让他离开。
但是陆质身上的黑气,是他走了也好不了的。
沈听蕉的父亲塞给她很多典籍,其中包罗万象。沈听蕉从前断断续续一直没能看完,这回翻阅两天,终于从一本小书里查到陆质身上的黑气大有来头,现在算是治不好了。
这黑气来自魔种,已经千余年未曾出现,不知被谁人用大力气种在了陆质的身上,魔种会在陆质身上长出,最会使陆质化魔。
其实若是陆质心甘情愿化魔的话,他顶多遭些痛苦,最终是能留下条性命的。
但若陆质不愿化魔,并硬要与这黑气抗争到底的话,陆质体内的灵气黑气两种这水火不容的力量便一定会在他体内冲撞,他最终一定会死。
从前有一种方法,是将那魔种延伸出的黑气一丝一缕尽数引出,然后转移到另一人体内,种成另一人体内的魔种。
但那人须得是与这人境界相当的修者,因为这魔种在修者体内,会随修者实力而变,遇强则强。
若是在魔种在头一个修者体内种出强悍魔气后,再将这魔种种到远远不及前一人实力的第二个修者体内,第二个修者便会因不能承接这魔气中含有的力量爆体而亡,魔气最终又倒灌回第一个修者体内,使其不但不能引出魔种,还会遭受反噬。
这种魔种的方法本身就很狠毒,身有魔种的人要想活下去,要么甘心化魔,要么祸及无辜,都不再纯粹。
这天沈听蕉一边扒饭,一边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陆质:“陆质,你会考虑化魔吗?”
“不会。”
陆质回答得利落干脆,看来是没这可能了。
“为什么?”
“因为魔族太过腌臜。”陆质不掩眉目间的浓浓厌恶。
“陆质,你修到了什么境界呢?”
“化神初期。”陆质浑身气质柔和,对她悉无保留。
“唔,是这样。和我想的一样强。”沈听蕉给陆质碗里加了好多菜,“既然要走了,那最后再多吃点菜,下次可没有我陪你吃了。”
这回陆质很是沉默地吃完了碗中的菜,且沈听蕉夹一口他吃一口,半天下来尽吃了菜,连饭都没吃。
最后陆质软在了沈听蕉怀里。
沈听蕉在菜里下了些大剂量的药,她家底薄弱,凑齐这些药花了大力气,还为此去了趟修真界。
对陆质是什么危害也无的,只会让他昏睡一个月。
沈听蕉将会在这一个月里,使用化物生决,造出一个实力可堪与陆质匹敌的修者,然后将陆质身上的魔种引上去。
没办法了。莫说陆质不能接受移接魔种这法,便是沈听蕉也不能接受。而且沈听蕉哪里找来与陆质可相匹敌的修者呢,陆质与她想的一样,可是个化神期的修者。
因此沈听蕉以为,用化出的原是个死物的修者承接陆质身上的这道魔种,已经是两全之策了。
对这化出的修者,要求可不必太高:可以没有五感,可以不能行动,可以存在时间极短,但需要有很高的境界。
但就是这要求不是太高的修者,从前也没有人能化过。不是说过么,沈听蕉的先祖也只化出条墨龙。墨龙虽也是化神期,但它不是人身,因此化墨龙与化修者相比,不知哪个更容易些。
沈听蕉也不禁感到有些好笑,想不到家族散后两百年,她反倒要开始挑战先祖创下的极限了。她区区金丹中期,怎么敢和化神后期的先祖比及呢?
但沈听蕉没法子了,要比就比吧,可能她一身的筋血,到时会有些用处:化不出来的身体筋脉,就浇灌一下精血、提供一下筋脉什么的,应该也不是很难。
沈听蕉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来化出这修者,多了不行,她的筋血不够,陆质可能也要醒了。
但沈听蕉算漏了一件事情,陆质身上的黑气没了他的压制,再也不受限制,从他身上漫出,大有浩浩汤汤之势。
沈听蕉只好分出自己的一部分精血将其压制,使其不漫出她所在的庭院范围。
沈听蕉的筋血在家族内也是难得的,据说与当初化出墨龙的先祖是一脉相承的,可惜沈听蕉此前一直庸庸无为,没有要化什么的决心。当初父亲母亲让她离开时对她百般叮嘱掩护,就是为了她不落到别有用心的修者手中,被抽了筋取了血。
沈听蕉一头顾着化修者,一头顾着制黑气,她算是冷静的一个人,撑了两旬有余也撑不太住了,终于还是出了纰漏。
至邪魔气混着至纯灵气,使这黑气已经异化,虽从外观来讲,还是搅成一团团黑雾的模样,但本质已是不同,成了怪异骇人、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纵是沈听蕉从古书上知道会有这个过程,但若不是她眼睁睁看着这黑气演变过来,她也会不知这黑气到底是个什么。
黑气终于还是泻了出去,沈听蕉再没有了心力将其压制,只能是暗中将精血滴加于绣布之上,为这条巷子里的人家送去许多小绣品,保他们家中人不受黑气影响坠为低等魔物。
这件事的结果有好事情也有坏事情,好事情是大家都知道沈听蕉的绣品有些名气、都收下了沈听蕉的绣品,坏事情是黑气骤然释出,即使有这精血加成的绣布置于家中,他们还是会陷入几天昏睡,而一条巷弄里边的人家全都无故昏睡不醒,势必会引来关注,修真界是一定会来人的。
但也想不了那么多了,沈听蕉暗下决心无论怎样,都要拖足这最后两天时间,让她化出最后的修者细节。
为了情节更加流畅一点点,前两章的章节被我调换了一下哈,宝贝们不要介意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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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