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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许父这些年来第一次对老太太发脾气，当支撑着他的那股怒气消失，快感之后，反抗留下的更多是自责和愧疚。
“会不会太过了？”
他眼神飘忽，没有看向任何人，声音很小声，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没人回答他，玉枝看着哥哥嫂嫂甚至是许母，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肯定他，玉枝不知道他们的沉默更多的是还在震惊之中，还是对这个问题无声的回答。
“怎么会呢爹，你并没有伤到她，只是受到一些惊吓，我看她刚才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好了大半。”玉枝安慰他。
对母亲恶语相向，甚至差点动粗，这是极不孝的一件事，在他们接受的教育里，这是错误的，可是，长期忍受的委屈有一天终于不用再忍受可以毫不犹豫推开它的时候，又是那么畅快。
“对，爹，我看着一点都没有碰到，好着呢。”老四也附和。
许父像丢了魂一样，推开许母的搀扶，在大家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回屋，许母赶紧跟上前去。
“爹没事吧？”四嫂看着他的背影未免有些担心。
“没事，他可能需要静静。”玉枝透过关上的门，仿佛看见里面的许父，这个保守又极理智的男人，他怯懦又孤勇，好像找不到自己的平衡点，矛盾地徘徊。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爹发这么大的火”四嫂心有余悸，这会儿她才完全缓过劲来。
大嫂深有同感“爹早该这样做了，硬气一点，老太太也不敢这样不公平的对待我们家。”
“什么老太太？”
“说什么呢你？”
“那是奶奶，老太太是你这个孙媳妇叫的吗？没礼数！”
大哥劈头盖脸就给大嫂一顿训斥。
把大嫂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后他甩了甩衣袖，带着一脸怒意离开。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老四眼中满是不赞同，但他的话语并未唤回大哥。
“他发什么疯？”“他是在发什么疯？”“啊？发什么疯他”
大嫂被气得身子发抖，她连问了三次发什么疯。
“我还不是为了他？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是她奶奶他倒是上跟前去孝敬她，看人家理不理他！”大嫂越说越激动，眼看就要说出一些更过分的话来，三嫂四嫂忙上前安慰。
在玉枝看来，大哥才是这个家里最迂腐的那个人，比许父更甚，他骨子里的教条和陈旧思维时刻散发，许父会有私心，在紧迫的关头他会为了家庭的利益，走向背道而驰的那端，可大哥不是，有人为他顶着压力，又有人给予他作为长子的无形权力，他忠诚的无懈可击，自成一界。
他担不起这个家的，玉枝想，或者有一天，他们也会反目成仇？
如果他有担当，觉得该顺从奶奶，该出钱为她失去老宅的另外两个孩子提供一些帮助，那他就该站出来，在老太太在的时候站出来，而不是默认，总是想拿别人的付出做自己伪善的孝顺，这算什么？
“你又在发呆？”一双不算略粗糙的手轻轻拉住了她，温暖的温度挤进她手心。
眼前这个人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她的瞳孔里泛着微光，金黄，温暖，看向她的时候，是细碎星辰。
“嗯？怎么了？”玉枝沉醉在她的眼里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美玲轻叹一口气“我说，你觉得爹做的对吗？”
“当然，他早该这么做了”这话玉枝说的毫不犹豫。
“那...难道你不觉得顺从父母是应该的吗？不孝会不会遭报应？”美玲带着不确定小心翼翼的，她听过不少故事。
玉枝捏了捏她的手“你信吗？”
“信...吧？”
“那是信还是不信呀？”
“半信半疑？”
玉枝被一巴掌拍在了背上，发出一声惨叫。
其实并不疼，她就是故意夸大其实，要逗一逗美玲。
“你快说，别卖关子，说正经的”美玲板着脸故作严肃，可是她弯起的眉眼却偷偷出卖了她，跟玉枝在一起她总是很开心，而一个人的表情，总是在最放松的时刻最真实，无法掩藏。
“父慈子孝，父不慈子不孝，你要知道，这是相互的，子女并不是父母的所有品，可以随意处置。”
这是一个很新颖的观点，一下子刺进美玲的心里。
是一种十分叛逆的思想，和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若是按照其他人的看法，玉枝就是那个引诱她误入歧途的人，可是美玲甘之如饴，这种打破规则的刺激惊险加上理念里对不公的反抗，让年轻的女人为之一振。
“可以吗？可以不听话吗？”
美玲楚楚可怜，用最软的声音，说着狠话，她要开始不听话了，可是她还要征求你的意见，好像只要你摇头，她就会乖乖顺从。
这一点也不像会不听话的孩子。
“你都要不听话了还需要获得我许可吗？嗯？”
“对哦”
“那我到底要不要听话？”
玉枝摸了摸她额头“只要是你心里想要的，听不听都可以”
“那我不听，他们总是要我做我不喜欢的事”美玲想起了她的父母，兄弟，她从出生起就一直顺从的生命轨迹“可是，可是我脱离不了他们”美玲语气失落，她们不养我，就会把我随意扔掉，被狼叼走，被野兽吃掉，总之，不会活下来。
两人已经走到了小路的拐角，今天是去县城里补充粮仓的日子，玉枝准备在那躲呆几天，她有些想法想要和虎子商量。一阵风吹来，冷飕飕的，激的玉枝打了一个颤，好冷呀，冬天好像快要来了。
从美玲的嘴里云淡风轻的说出扔掉一个婴儿，对于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她来说，还是具有极强烈的冲击力。
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这个时代也不过就是一个丢弃的，一个夭折的一个没养活的，不会立碑的没有存在过痕迹的婴儿，连人都算不上。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告诉她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吗？可是那个以后对于美玲来说还有好远好远。
“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美玲说“你看这地里，颗粒无收，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从小山路上，看着一笼笼梯田上，都是干裂的土地，连山头上的植被，都枯死了许多，显得一切都死气沉沉的。
“你跟着我，带你吃香喝辣的，肯定不会饿着你”这点玉枝肯定做的到，她有一个空间。
美玲的眼里全是羡慕“玉枝你真厉害”她是自己见过最厉害的一个女人了，不，不只是女人里最厉害的，是她见过最厉害的一个人。
她现在就是玉枝的小迷妹，每一句说出的话语都会让她信以为真，此刻她似乎忘记了，玉枝的年龄也到了说亲的时候，按照现在的世俗习惯，玉枝很快就会嫁出去。
县城里的房子位置算不上太偏，但是离繁华的中心城区还是有些距离，上次虎子说过一回，想把机器搬到她这里，就地加工处理，或者直接把粮食运到他那去，免得还要多搬运一次，有些麻烦，还很扎眼，不安全，这事玉枝没同意，她是有些犹豫的，只想要卖一段时间的粮食，一旦时间久了，必会引起怀疑。
就不说那些有权势的势力，眼前虎子这个人，就已经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他现在是友好善良的，可玉枝知道，人性经不起考验，在各种压力之下，她自己都不能保证会坚定不移的选择善良，又怎么会把事情的发展结果寄希望于人心。
看得出虎子和县城里的一些背景是有关联，水嫩载舟亦能覆舟。
一旦饥荒进一步加剧，手里有粮的人就是一块任人抢夺的香饽饽，玉枝要在人家抢她之前，主动上前示好，这样才能最大限度保护自己。
“许姐，李姐，你们来了呀”自从双方熟悉了之后，玉枝实在是受不了他喊自己妹子，虎子很上道开始喊她们姐了。
虎子的仓库热闹了不少，他把周边的一些房子也租了下来，拆了墙，把仓库扩大了一圈，请了好些个工人，用来搬运粮食，晚上还要留下值守，现在他们还在里面加工，机器的声音还没有停下。
“还忙呢虎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