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殿内陷入了沉寂。
“哈哈哈哈——！！！”一声豪迈的大笑打破了台下谨小慎微的氛围，紧接着是霍尔公爵如洪钟般响彻全场的声音，“要我说就直接开战吧！”
他身侧的兰切斯特侯爵，和殿外的霍尔公爵夫人，无奈又不赞同地叹了口气。
站在骑士为首的希斯特利：“公主是帝国和皇室的象征。身为骑士，身为帝国的贵族和军人，守护皇室和帝国的百姓是我们哪怕奉献此身，也义不容辞的荣耀与使命！”
军务官们的队列中出现了一小阵骚动，随后响起的一道道声音仿佛意志的传承，淹没了恢弘辽阔的谒见大殿。
爱德华·埃德温侯爵，与子女有着如出一辙的淡漠的表情和眼神，用冷冽中带着傲慢的声音接道：“帝国的威严岂容那些小国挑衅？哪怕局势压倒性地不利，奥罗拉的战士也定将不惜一切代价，为帝国驱逐所有敌人。”
霍尔旁系的国防部安全官，霍格兰德伯爵：“奥罗拉以绝对的武力立国并延续至今。奥罗拉的战士恪守骑士精神，就如父母之爱子般理所当然。我们甘愿为帝国奉献此身，以捍卫帝国的主权与荣耀！”
曾在战争中失去一条腿的哈迪子爵，用手杖重重敲击在脚下的地毯上，高呼道：“没有人可以用武力威胁奥罗拉！如果有人因为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就认为能制服奥罗拉，那就好好教教他们——为什么以武立国的国家那么多，却只有奥罗拉一个帝国！”
“没错！战争于奥罗拉而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奥罗拉的战士绝不胆怯、绝不退缩！”
“啧…无知又粗鄙的家伙们，还真是容易热血上头啊……”伴随着一道带着轻蔑的啧嘴，站在以塔洛克西公爵为首的七皇子派队伍中，身为圣剑骑士兼军务官的卡尔森·塔洛克西，无情地打断了自己同僚们高涨的情绪，“这种国家大事是只用武力就能解决的吗？四肢发达的家伙果然也容易头脑简单！”
“你说什么——？！”
“臭小子，在场大部分人都比你年长，再怎么无礼也该有个度吧！”
“塔洛克西就是这么教导后代的吗？！当真是狂妄至极！”
卡尔森却不以为意：“奥罗拉是注重能力的国家。所谓尊老爱幼，尊的是德高望重，而不是倚老卖老。”
“如果你的牙尖嘴利能击退敌人，想必在座的‘老东西’也不会介意让你几分。”人群为首，站位划分得泾渭分明的另一片贵族中，蒙德亚公爵讽刺道，“但我现在看见的，是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年轻人，既无谋略也无血性，只会畏畏缩缩搬弄是非！”
卡尔森到底还是年轻气盛，被人当众驳了面子，面上立马浮现出无法掩饰的不悦。
而蒙德亚公爵身侧，他的胞弟兼圣剑骑士——日杰夫·蒙德亚，干脆地亮出了大皇子派的立场：“…如陛下所说，帝国的威严不可侵犯。以武立国的奥罗拉，当然也要以武力，捍卫帝国五百年的骄傲与荣光！”
不少人都纷纷看向两位蒙德亚，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意外和惊讶。
极少有人愿意当众驳斥出自公爵家族的当权者们。
于是塔洛克西公爵在此时开口，掉转了话头：“没有人愿意自己的祖国被践踏——但战争也要考虑国情。”
***
“…对啊！奥罗拉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适合战争……”
“之前对伊格尔战争的损失都还没开始恢复，再打只会更雪上加霜……”
“就算我们奥罗拉的战士再强，以一敌十也太不切实际了……”
贵族们无声喃喃着认同，显然大部分人并不赞成战争。
大皇子派的阿尔努特侯爵出声打断：“各位如今或反对战争，或犹豫不决，无非是忌惮埃斯特雷斯的军事实力。但就算伊莱王能促成十国联军…十国能动员的总兵力，也就只有奥罗拉的两倍左右。奥罗拉并非完全没有胜算。”
出身于以政治、司法、学术闻名的家族，七皇子派的伦巴第侯爵反问道：“胜算？…阁下竟对那区区个位数的胜算胸有成竹吗？！帝国可不是穷途末路的赌徒！”
大皇子派的格雷厄姆侯爵：“近几年的急速扩张早已使埃斯特雷斯兵力骤减、内政飘摇。在这种内忧外患的严峻形势下，要想同时稳固内政，一个全国上下都吃不饱饭的国家，又能分出多少兵力支援这次的联合战争？相比之下…我们奥罗拉‘人口第一大国’的名号，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敏锐地捕捉到某种端倪的国防大臣——奥丹·兰切斯特侯爵，不再沉默，出口便是军人中少见的刁钻，“经过上次和伊格尔帝国的战争，目前国内大部分领地都在休养生息，军备严重不足。你们这些想打仗的家伙是不考虑国情，打算进行非常规征兵吗？！就算我们是人口第一大国，也不能如此不问现实、不计代价…！”
出身于以魔法、神学、学术闻名的家族，七皇子派的凡勃伦侯爵：“这次并非与某一国的战争，而是以埃斯特雷斯为首的多国战争。不光是军事，还涉及到国际政治、经济等多个方面，其复杂和困难程度，是大陆历史上的任何一场战争都无法比拟的，怎可如此草率地就说要应战？！”
大皇子派的林德伯格侯爵：“不然难道要和十国签订屈辱至极的条约吗？那跟慢性自杀有什么区别！？”
卡尔森耸了耸肩，轻慢开口：“有些领地仰赖基本的生活资源为生，一旦接受十国的条件，多半将承担大部分十国所需产品的出口。支持战争打的是什么算盘，想必也无需点明。”
蒙德亚公爵额角突突直跳，强忍着怒意开口：“…他们说得没错，不论老的还是小的都这么傲慢又无礼啊，塔洛克西！”
塔洛克西公爵也不恼怒，保持着他一贯稳重的作风，却给出了足够尖锐的反击：“蒙德亚即便在五大公爵家族中，也是军备人数最少的——甚至不如一些侯爵家族。领地内的青壮年比起参军，更多被要求投身于农牧产业。这样的蒙德亚居然支持战争，又打算怎样凑够最低兵力呢？”
蒙德亚公爵怒瞪着塔洛克西公爵，脸色像是吞了苍蝇般难看，阴沉着脸驳斥道：“这里是谒见大殿，是庄重严肃的国家会议！如此无凭无据的妄加揣测，你们能承担造谣诽谤的后果吗？！”
“好啊…还以为你们终于有点儿血性了，结果是打的那种算盘？！”霍尔公爵吹胡子瞪眼，“真是心比黑河还黑，厚颜无耻的东西！”
大皇子派的阿尔努特侯爵：“公爵这话有些过分了！奥罗拉的常规军备是三百八十万，其中还包含一百来万的预备军。经过之前的战争，目前全国的军备人数撑死也就三百万，如果严格按照征兵标准备战，又有多少领地能征够常规备战人数？！”
七皇子派的梅斯菲尔德侯爵：“如果真的采纳了你们的建议，奥罗拉的所作所为就不再是战争了，而将是一场毫无人性的‘屠杀’！不仅会严重损害帝国的名誉，又会给后世留下多么恶劣的影响？！”
军务官队列中的塞德里克·兰切斯特：“一旦签署条约，奥罗拉不仅将失去几十万的劳动力，未来也会一直在十国的打压下屈辱至极地度过。那‘贩卖’国民的行为和与奴隶无异的地位，又何尝不是一种对全体民众的‘谋杀’？！”
“够了！”
随着一声厉斥从高台上传来，一直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的帝国主人，终于掐断了这场越来越鸡飞狗跳的闹剧。
“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看你们毫无涵养地争吵吗？!”
***
即便皇室的地位和影响力大不如前，也依旧没有人敢在皇帝面前放肆。
海勒因淡淡扫视过大殿内噤若寒蝉的贵族们，视线越过沉着脸的皇帝和他的王座，斜眸瞟了一眼皇帝右侧始终沉默不语的倪克斯。
她正用手拖着脸，手肘杵在扶手上，稍稍向右斜着身子，兴致缺缺地旁观着殿内的笑话，好似贵族们讨论的内容与自己毫无关系。
除了没有翘着腿，那模样简直与此刻的皇帝克莱尔如出一辙，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血脉相连一般。
他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打破了无人敢介入的僵局：“感谢各位如此为帝国着想，但一味地争执并不能解决问题。”
眼见剑拔弩张的氛围被压下，另一批贵族选择在此刻开始发声。
绝对中立派的迪贝利缇侯爵：“啧、真是丢人现眼……我可没听说今天有塔洛克西和蒙德亚的辩论赛啊。”
绝对中立派的外交部部长，拉格朗日侯爵：“十国提出的条件实在屈辱至极，可以的话…大部分人应该都想毫不犹豫地选择战争。但对于目前千疮百孔的奥罗拉而言，战争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大皇子派的汉德伯爵：“陛下也说了，帝国的威严不可侵犯。事到如今，只有战争能捍卫奥罗拉的主权与荣耀。你们难道在公然质疑陛下吗？！”
“陛下从未说过要选择战争！”绝对中立派的路特斯公爵反驳道，“诸位张嘴就是战争，但你们知道一场战争会有多少战士牺牲吗？知道战争会导致多少平民百姓被无端牵连、流离失所，甚至失去生命吗？知道一位战士每天要消耗多少物资吗？又知道以帝国目前的财政状况和物资储备，能够供给百万战士多久的开销吗？！如果你们真的清楚，就不会把战争当做一种选择——因为我们根本无力承担！！”
贵族们在路特斯公爵的接连发问下有一瞬的茫然。
只有克里斯亚德侯爵在此刻幽幽开口，仿佛早已等候多时：“根据最新的协商结果，伊莱王不再协助其余七国的外交协商，这意味着十国间的联盟已经岌岌可危。…不如大家各退一步，这样如何——只接受一个大国的条件。
“十国联军的确难以获胜，但少了一个领头羊就不一样了。我们至少能争取到三成的胜算。
“对以武立国的奥罗拉而言，三成胜算，足以创造一个史无前例的奇迹！
“我想…这应该是目前较为折中的、最好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