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再度喷发，山体巨震不断。
巨大的撕裂轰鸣声中，姜啟五指扣紧裂缝边沿的凹陷，整个身体吊在半空中晃荡不停。
那玉清峰的弟子尤自挣扎：“救……救我……”
姜啟被他扯得半身直往下坠，左手险些脱了力。
二人身后是这火山的喷发通道，山体震动岩壁碎裂高温融化之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锥型腔体，在其底部则是一片不断蒸腾冒泡的熔岩湖。
之前的灵晶山洞因为喷出的火山气体而碎裂，此时仅剩下洞口附近的一小块空间仍未陷落，却也在不断的巨震下显得岌岌可危。
众人挤在洞口争先逃命，陆贤本已进入隧道却四处找不见姜啟的身影。
灰霾随着气流蜂拥而入，狭小的空间黑沉一片令人无法视物，落石声、呛嗑声、奔跑的脚步声汇杂成密不透风的混乱之音。
而陆贤却再这重重凌乱纷杂之中敏锐地捕捉到一声闷哼，正是姜啟的声音。
他心头陡地一跳，立刻转身逆着人流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往回狂奔。
“师兄你去哪？”
偃无闷回头大喊，陆贤却连头也不回地道：“姜啟还在里面，你们先撤，我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便已不见了踪影，偃无闷心中叹息，却也只得扶着受伤的姚元宗先一步撤走。
陆贤动作极快地回到洞内，就见地面断裂的边缘处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正紧扣住地面缝隙不放。
他立刻几步并作一步飞奔过去伸长手臂去捞那人。
姜啟正被那弟子下坠的力道给拽得左手脱力，只剩右手紧扣边沿不放，眼见着连右手都要扒不住了，幸而陆贤及时出现让那颗堵在嗓子眼儿狂蹦的心稍松了一松。
怎料他这悬着的一颗心尚未往回落，就又是一阵地动山摇、裂石塌陷，而姜啟费劲扒住的这部分边沿也已飞速开裂
“咔咔——”
边沿断裂声回荡在耳边，未待他再做努力，五指紧扒住的那块地岩已崩裂开来，左手一空，整个人就要跌落下去。
姜啟心想这下完了。
可就在这念头浮现出的一刹那，他右臂忽然一紧，一只强有力的手掌紧紧的攥住了自己。
身体下坠的劲头忽然停止，姜啟抬头往上看去，扽住自己的正是陆贤。
距离晃动之中，他脱口而出：“师兄——”
陆贤正紧绷着脸，咬紧牙关这就要把姜啟给拉上来。
“抓紧！”
他一手撑住地面，另一边肩背使劲用力想靠着瞬间的爆发力把姜啟给拽上来。
“咔——”
两人的耳边又想起裂隙之声，而开裂之处正沿着陆贤手掌所撑的地面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在增大。
陆贤盯着姜啟，死咬着后槽牙道：“坚持住！”
可老天像是与他作对一般，他话音刚落，上方便有大大小小的乱石被震裂下来。
纷乱碎石砸落在二人的头上、脸上、身上，姜啟忽又往下坠了一寸。
“啊——”
惊叫声又下方传来来，却是一直扒住姜啟脚踝不放的玉清弟子被乱石砸中，手劲一松掉了下去。
他这一扽一松，姜啟本就半空悬吊身躯便又止不住的开始摇摆不定。
他沿着手臂望去，陆贤的胳膊已被锋利坚硬的落石割破，鲜血顺着他的小臂蜿蜒而下又没入他紧攥着的五指，连带着姜啟的半袖也已被染红。
震天动地的摇晃之中，陆贤身下的地面寸寸皲裂，几乎下一刻便会断裂陷落。
“这样下去不行……”
姜啟心中踟躇不定。但也就是一晃眼的功夫，他便下定了决心，抬头吼道：“放手！”
陆贤其实已大半个肩背都要麻木了却仍不愿撒手亦不言语，只死死盯着姜啟像是以眼神威胁一般。
可若是再这样下去谁都走不了，姜啟平日里看着软和，其实内里是一个很执拗的人，一旦拿定主意便很难更改。
他喊出那声后就想要主动甩开对方。
可尚未待他有动作，陆贤已先一步识破。
“不……”
费尽全力之下的他连声线都有些颤抖。
他后槽牙咬得死紧，仅仅憋出这一个字，却仿佛用费劲心气，尤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忿恨之意。
而姜啟却像是在和他较量谁更执拗一般，只看着他嘴唇无声翕动。
“抱歉。”
姜啟无声而言，紧接着整个躯体使劲一晃，兜手就要甩掉陆贤的手臂。
“轰隆隆——”
就在他抛开陆贤手臂的霎那，熔岩又一次喷发。
整个中空的山体就像是被堵了许久的烟囱忽然被强劲的气流冲破，“管道”震颤不断，一时被灰霾填满。
姜啟在甩开陆贤的同时被卷起的狂乱碎石砸中，他昏死过去的前一刻只觉整个人已被灰烬包围吞没。
“不知道师兄能不能逃脱……”
他这样想着，遂即连意识也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中空山体的最下方，岩浆湖沸腾不歇，如滚水一般不断咕噜出一个个气泡，又带着熔岩爆裂开来。
积聚的高温蒸腾而上，仿佛下一刻便能冲开束缚让所有挡道的事物在瞬间蒸发。
而这烈焰湖泊的边沿却很是安静，一层层的熔岩跌宕开来，碰到岸边岩壁又再度冷却成堆积的岩石。
姜啟挣扎着醒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左侧是炼狱熔浆，再一偏转头，右侧深黑的岩石地面铺展开来，连接向远处黑黢黢的洞壁。
而在整片黑色背景之中，唯有一白衣身影席地盘坐。
“还活着……”
他心中感慨又庆幸，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陆贤，亦或是二者兼有。
此时，再回忆昏迷前的事情，他心中涌现出的除了感动和愧疚，还有丝丝的苦涩。
“我又何德何能，竟可得师兄如此相待。”
一个人一旦做出了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这种决定，定是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决心去直面个人的生死。
正所谓，求仁得仁，死而无憾。
若是死了倒也是一了百了，也无需再考虑身后种种悲情切意与愧疚遗憾；可若是没死且还好好的活着，那这难得的一股气劲儿散了之后，再度涌上的便是无尽的后怕与珍重。
怕的是若只留你一人存活，你可会嗔，可会怨，可会恨？
珍的是若仅有我一人而去，你可会惜，可会憾，可会念？
如此种种纷杂情绪汹涌而上一瞬间淹没了姜啟的思绪，直到陆贤已至近前仍尚未脱离出来。
发现姜啟醒来，陆贤再也按耐不住立刻奔到他的身旁，一把捉起他的手腕查探对方身体情况。及至探看完毕，发现对方除了些许皮肉外，伤经脉脏腑皆安然无恙后，他这才心头一松，放下手来。
之前在裂岩边眼见姜啟脱手的刹那，他整颗心忽然一空，陷入了一种无尽的恐慌。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他当时脑中一片茫然，已不知要如何是好。
然而，在脑袋未有反馈之前，他的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紧追着那只甩开自己的手臂一跃而下。
也幸而当时火山喷发，爆炸带来的气劲之下，他迅速捉紧了姜啟，以灵力护着二人在石流中躲避奔逃许久，这才找到了山底的这片地方。
此前陆贤心中弥漫的那些惶恐后怕，在此刻终于得到安抚，而之后再蔓延上来的是愤怒和酸涩。
可若换位思考一下，若是挂在裂缝边的是自己，恐怕也会做出如姜啟一样的选择。
这么一想，他的这股情绪又来得太莫名，太没有道理。
陆贤心念复杂地看着地上的人，一时有些僵硬。
姜啟在陆贤放下手腕的时候已反应过来。
此时，他坐起身来看着对面蹲着的人儿，眼眶忽地酸涨起来，心头泛起一股酸甜，像是儿时初夏偷摘了杨梅，想也不想就放入口中，却一下被酸得直掉牙，而牙齿软糯之后又会感到口舌生津、甜意上涌。
“真好。”
他这么想着，忽而一下抱住了陆贤，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眨了眨眼，将那股酸涩撇去，只留一抹甘甜在心中独自回味。
这个拥抱很轻也很快，在对方仍僵愣原地之时，已一触及分。
而姜啟却在内心里头一次开始直面自己的感情。
此前的许多事情、许多情绪就像是槐江山的灵雾一般沉甸甸的终年萦绕不散，可一旦自己御空升起由空中俯瞰而去，便会在顷刻间明了那些不过都是迷蒙心絮，而破开层层迷雾之后显露出来的才是最宝贵的真心。
陆贤只觉姜啟入清风拂过一般轻轻萦绕一圈便忽而散去，胸腔里的一颗心也被这片刻的轻盈环绕给惹得又痒又疼。
他的脸上现出怔松与茫然，而原先那没来由的怒气也随之飘散了。
但所有的这一切仅发生在眨眼之间，下一刻，他复又绷起脸，端起师兄的威严，就要教导着不听话的师弟。
却见对面的人儿眼眶微红，微笑道：“师兄，谢谢你。”
“……”
陆贤暗自长叹一声，呼出一口气来，这下彻底没了脾气。
对面这不听话的家伙跟个没事人儿似的，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左右张望不停。
“我们这是在山底岩浆湖？”
陆贤再次暗叹一声，方定神回道：“是的。”
“咦？小白呢？”
姜啟翻着怀兜，四处找不见小白，这才后知后觉地慌了起来。
陆贤心中暗哼一声，面上却沉默着举起右手指向湖边某个地方。
姜啟顺着望去，这才发现小白团竟躺在一整颗灵晶丛中睡得正香。
他这才放下心来，轻手轻脚的走过去。
大概是上古灵物之间的感应和吸引力，小白正肚皮朝上四肢蜷缩着仰躺在一丛柱状灵晶之中酣睡。
看它那如小猫心情愉悦时自然发出的呼噜声，姜啟便知道这小家伙八成是贪恋灵晶中的灵髓，不知不觉被“醉”倒了。
姜啟摇头轻笑，心想着，再让它快活个一时三刻，这才又转头观察周围。
这么一看之下，他才发觉这附近竟断续生长着许多灵晶丛。
未待他问陆贤已开口解释道：“这些灵晶应是伴熔岩积石而生”
“原来如此。”
姜啟四处一看，不仅自己所在的这岩浆湖边有，远处湖边亦生长着不少灵晶丛。
早知如此，他们先前还在那洞里抢个什么劲？
可他又摇头叹笑，明明是福祸相依，他们大难不死这才能发现这处天然宝地，自己这是被财宝迷花了眼，果然是道心不稳呐。
如此这番一想，他方又定下了神来，抬头往上张望，只见头顶上漆黑高阔不见顶，四周山体岩壁光滑亦无可攀之路。
姜啟思索着问道：“这要怎么出去？”
“我攀到了岩壁上方，那儿有一洞口与山体内旋绕的密道相连，”，陆贤遥指着岩壁上方的某处，“你已昏迷了小半天，若是我们抓紧点时间，应能在明日卯时前到达山顶。”
“好。”
姜啟点头答应。
两人这便开始收拾东西，顺便将这岩浆湖这半边的灵晶都给挖了出来收进乾坤袋里。
这期间，他们还在湖的另一侧发现了那名玉清峰弟子的尸体，因为高空跌落，他的尸身已不成样子，只能通过衣着和弟子名牌辨认出一二。
陆贤将那人的弟子名牌收好，打算带回去交还给师门，又取了对方的储物袋，消去那上面的印记给了姜啟。
姜啟也不矫情，他们本就是被那人拖累才落入险境，如此倒也算偿还了。
二人迅速料理完此间事情，姜啟抱起仍迷醉在灵髓之中的小白，便随着陆贤的带领一步步攀岩而上。
文中关于火山爆发的描述乃本人私设，不具备现实参考性，请切勿考据~
如有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在网上查看国家地理关于火山爆发过程的科普视频了解，谢谢各位的包涵。
PS：啊啊啊，终于写到小阿啟明白自己心意了！亲妈撒花高兴一下，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山体密道争抢灵晶（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