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江群山西北,留园山脚。
姜啟与姚元宗二人匆匆落地。
“一路上你都不啃声。现在,这祝余草也没了。”
方一沾地儿,姚元宗便面对姜啟双手一摊,忍不住地开口了。
“你说,现在要怎么办?”
时间有限,他心中焦躁不已。
“只还剩大半个时辰了……”
若没能在规定时限内取得尚付蛋,他不但拿不到那三十分,还要被不断减分。
之前,姜啟也只是说了一句,他或许有办法,两人就先紧着往这边赶了。
可一路上两人只顾着闷头赶路,多余的话是一句也没说。
姚元宗这心里也就越发地没底儿了。
他心中急躁,这态度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
姜啟倒不介意,心知,姚元宗与自己一样,昨日第二试只拿了五分,若是这第三试再无法按时完成,最终结果必定差强人意。
他边往前走,边和对方解释。
“其实,尚付鸟除了喜食祝余,饱食后便会昏睡这一点外,还有一个特点。”
“什么特点?”
“它有三首,但并不聪明,且每个首各有主意,往往会因意见不同而争吵起来。”
“这我知道,所以呢?”
姚元宗不明所以,用眼神连连示意他赶紧说下去。
“所以,我就想……”
姜啟见他如此焦躁,便直接干脆地阐明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正可以利用这一点,先诱使它们自相争吵,再趁其不备,去取那尚付蛋。”
听他这么一说,姚元宗立时眼睛一亮,也摸着下巴考虑起其可行性来。
至此,姜啟亦不再多言,只身在前带路,给足对方思考的时间。
姜啟一直居住在留园小院,平时就需要替老供奉干活,看顾照料这山中的灵兽们。
入山干活的第一天,老供奉就已将一整本留园灵兽录交代给他,令其尽早了解清楚。那里面录入了这山中所有灵兽的种类、图样、栖息地和习性等信息。
彼时,他虽然还是个凡人,但好在记忆力一直不错,当天便将这些内容一一背熟了。
现下,也只需依着姜啟的记忆,即可去到那尚付鸟的置巢之地。
姚元宗早就知道题目,当然也曾打听过这尚付鸟的藏身之处。
可他见姜啟却一直胸有成竹地在前带路,而且这路还是对的,心下不禁有些疑惑。
“这小子,怎么知道的?难不成……”
姚元宗一路默不作声地跟着,脑中还一直在思考,对方是否与自己一样提前预知了答案。
二人一路无话,没一会儿,便行至一除山石陡峭之地。
“尚付鸟多见于基山。传说,基山多玉石和怪木,乃是娲皇补天炼石之地。”
姜啟一边费力往上攀登,一边徐徐向姚元宗阐明。
“而尚付鸟就喜欢在多怪石灌木之处就筑巢穴。若我猜得不错,再往上爬一截就能找着了。”
“想不到姜师弟对尚付鸟竟这么了解。”
姚元宗还是没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又拐弯抹角地打探起来。
“连着对这山中的情况也如此熟悉。”
姜啟并未在意对方的旁敲侧击,只微微一笑道:“想来,姚师兄定不知我住在何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姚元宗反应很快,眼珠一转,“你一直不和我们在一处居住,难不成竟是……”
姜啟回头一眼对上姚元宗,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
“你真住在这里?”
“是啊。我就住在半山的那处小院。”
姜啟说着,还一手遥遥指向小院的方向。
“平时,除了早课修炼,我还需要帮这里的老供奉干活。所以,比较了解这山中的情况。”
“怪不得!”
姚元宗听得脸上泛开了笑来,心中这才算是真正落停。
“这便好办了,既然你很熟悉尚付……”
谁知,他还没高兴完,就又听姜啟说道:“师兄还是别放心得太早。我之前接触的主要是灵鹤之类普通的灵兽,像尚付这样的,我也还没接触过。所以,我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姜啟的姿态倒是端得很谦逊,可姚元宗心下却误认为,对方这是在自谦。
“无妨,无妨。”
他不甚在意地一挥手。
“就算你没把握,也至少会比我强上不少。”
姜啟无奈,心想,就快要到了,还是先与其商量好一会儿该如何行动才是。
于是,两人边一边往更陡峭的背阴处攀爬,一边商量着接下来的步骤和分工。
待他们七扭八弯的再转过几道弯,二人的眼前便一下开朗起来。
他们是走半壁小道一直找上来的,此处临近山顶,已是小路的尽头。
两人纷纷停住脚,打算先在此观察一下。
抬目前望,他们的斜侧面乃是一处断壁,壁前有一块不足三尺宽的平台,角上立着一株奇形怪状的老树。
再往里去,可见一座被人工开凿出来的石洞,这洞里应当就是尚付的巢穴了。
因这是背阴面,那洞口便显得黑黢黢的,让人一时探看不清其中情况。
四下皆静,除了呼呼的山风和摇摆的树叶声外,并无任何声音。
二人观望一番,见此处无人,便大着胆子、放轻步伐,悄声摸上前去。
待他们小心翼翼地到了洞外,从洞口往里望去,便见此洞穴约莫一丈多宽,近两丈高,并无想象中的那般大。
而此时,洞内静悄悄的,却不见那尚付的身影。
“怎么不在?”姜啟心下奇怪,正兀自琢磨着,“难不成找错了?”
姚元宗却已快步上前,往洞壁那儿摸去。
待姜啟回过神来时,只见姚元宗已在洞壁前,一只胳膊正伸进洞壁的凹陷处,不知在掏着些什么。
“姚师兄……”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心下隐忧,就见姚元宗已一手高举着一颗蛋,兴奋不已。
“找到了!”
姚元宗着实没想到,之前两人那般屡屡受挫,这一下却得来全不费工夫。
姜啟心中亦是意外,立时好奇地走上前去看那洞壁。
只见,这洞壁上被开辟出了不少铺着稻草的大小凹槽,有些里面是空的,另一些上面卧着一两只蛋。
姜啟就近拿起一颗,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竟真的是尚付蛋。
“为何不见那尚付鸟?”
他虽心有疑虑,但时间紧迫,已剩不到两刻钟,他们还是拿了蛋便速速离去为好。
“呔!”
姜啟这就要将那蛋往怀里揣,却突然听得洞口传来一声尖利鸣叫。
“不好!”
“是尚付!”
“先找地儿躲起来!”
二人正欲躲避,可洞口却已被尚付那庞大的身躯给遮住了大半。
洞内霎时漆黑一片,只留出洞口上方的一小段空间,洒进了些光线来。
“哎呦——”
姚元宗正处在幽暗处,脚下一个没留意,立马就被块石头给绊了个大马趴。
而他那还没完全揣入怀中的蛋亦已脱手而出,滴溜溜地在地上滚了好一截。
“小贼,你们竟敢偷我的蛋!”
话音未落,尚付鸟已往前一步,伸长了三只脖颈,就要向二人袭来。
现下再躲已是不及,眼见着那尖利鸟喙就要啄至眼前,姜啟一个猫身前扑,这才从其颈项下险险擦过。
姚元宗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尚未全身而起,那鸟喙便已逼至头顶。
他只得匆匆架剑抵挡。
“铛铛——铛——”的几声。
剑锋与鸟喙相击,发出一连串刺耳的金属声。
“怎么办?”
姚元宗一边左右不断、飞速架剑,一边匆忙问着姜啟。
姜啟此时亦十分忙乱,虽不知为何尚付只分出了一首对付自己,但此洞穴本就不大,能寻到的空隙更是不多。
这左突右闪间,他已有些狼狈,好几次都差点儿被尚付啄了个通透。
其实,那尚付蛋已到手,他此时完全可以弃姚元宗而去。
但姜啟到底还是心思简单。
他初入修行没多久,还没明白这修真界的残酷规则,也没那么多的阴暗想法,只脑中急速运转,想着要如何引那三首互相争吵起来。
这只尚付鸟已经在一天之中被好几波人偷了蛋去,此时再见便是狂怒不已。
若不是那些阴损的人类诱它吃了祝余草,让它昏昏欲睡,它早就将那些人给生撕活剥了。
尚付鸟一想到这茬儿就怒火更旺。
它一边拍着翅膀上下跳动,一边用自己的尖喙不断袭向两人。
又是“铛铛铛”的几声。
金戈与鸟喙不断击擦,洞内瞬时满是剑光和火花。
忽然间,一切光影声音尽皆没去。
霎时,洞内复又昏暗一片。
原来,二人架剑,各卡住了一只尖利鸟喙。
但这只是尚付鸟的其中两首,而它的第三首亦已脖颈前曲,就要向着姚元宗的头啄下。
“慢着——!”
姜啟不由张手大喊。
可那第三首听见,也只是顿了顿,复又立刻斜倾而下。
眼见着,那带着弯钩的利喙就要啄入姚元宗的头颅。
“不是他!”
姜啟也是豁出去了,只不管不顾的又喊出一句来。
姚元宗双眼紧闭,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数。
那鸟头却在触及他头皮的前一刻突然刹住了。
“嗯?”
它又陡然收回来,看向姜啟。
“哼!小子,你当我傻么?”
姚元宗一身冷汗瞬时而下,心中暗道,“好险!”
刚才他头皮已感到那鸟喙的冰冷前缘,还以为自己这回定是完蛋了。
他悄悄眯缝起一边的眼睛,偷偷望去。
只见,那第三首向左歪了歪头,眼皮半耷拉着看向姜啟,竟全然是一副鄙夷样儿。
姜啟一手使劲架住剑,一手不住地摇摆。
“不不!真不是他偷的!你刚才看错了!”
第三首又往右歪了歪头,眼珠转了半圈。
姜啟趁机朝姚元宗使了个眼色。
姚元宗心领神会,立刻做出一副老实巴交地委屈样儿,眼巴巴地看着那三首。
“真不是我!你肯定看错了。”
第三首转了转眼珠,复又看向姚元宗,终是显得有些犹豫了。
姜啟见有戏,正要再开口,便听见一声大喊:“少废话!”
手上压力陡然一松,正是原先卡住他剑的二首说话了。
“老三,他们定是骗你的!”
“用不着你说!”被称作老三的第三首立刻回怼二首,“我当然知道他们是骗我的。”
三首一直认为自己才应该是当老大的那个,因此,也最讨厌别人叫自己老三。
于是,它想也不想就立刻回怼起二首来。
二首本是见不得老三如此愚蠢,一个没忍住就松口提醒了一句。
可它没想到,自己一松口,姜啟也没了威胁,这才反应过来,立时头一低,就要向对方再次啄去。
“不不!你们误会了。”
姜啟一边招架抵挡,一边大声解释。
“你看,我都这样了,哪儿敢骗你们。”
“这位……呃,老三?”姚元宗也跟着急急补充,“真的!我们没骗你。骗了你,你不还是随时就能把我们吃掉么。”
谁成想,那三首听到这人类竟也喊它老三,当即更加气急,张口就开始反驳:“我不是老三!它才是。”
说着,它还特意歪了歪头,指向掐着姚元宗剑的这只头这边。
“哦。对不住,对不住!”
姚元宗眼骨碌一转,立马心中有了个猜测。
“那——,敢问,您排第几?”
“我是老大!”
三首说着,还忍不住抖了抖浑身的羽毛,一脸的得意相,连眼下的息肉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别听他胡说!”
二首趁着对姜啟发起攻击的间隙大声提醒道。
“你说谁胡说!”
三首以为这个“他”是指的自己,登时那原本九成地得意,换成了十分地不满。
“我不是老大,难道你是?”
二首竟猛地止住了对姜啟的攻击,扭着脖颈回怼:“我是!”
三首伸脖怒道:“我才是老大!”
“你说什么?!”
二首努力把脖子抻得比三首还高。
正这时,另一道声音突也加入了进来。
“你们说得都不对,我才是老大!”
是卡着姚元宗剑的一首。
它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得先放下了口中的剑,来强调自己的地位。
这下,姚元宗心里立即乐开了花,但没敢真的笑出来。
“原来它们的矛盾在这儿。”
姜啟心下也好笑。
那边尚付的三只头,还在继续争执谁是老大。
一首和二首因开口争吵而停止了对两人的攻击,姜啟和姚元宗也暂时没了危险。
两人当即密语传音,商量着下一步要怎么办。
“姚师兄,一会儿我再给他们加把火,争取让他们再猛烈些。到时,你便见机行事,将蛋取回来。”
“行。一拿到蛋,我们立刻就跑。”
“好。”
二人匆匆议定。
姜啟这就要开口忽悠。
谁知就这么一会儿,这三只头竟已争至白热化,任谁再添一把火候,就能让它们打起来了。
一首正不住地梗着脖颈:“我是第一个破壳的,所以我才是老大!”
“不对!”
“不对。”
另外两首竟异口同声地反对。
“有道理。”
姜啟见此,趁乱插了一句。
“别听它胡说!”
“我最强!”
“我才是老大!”
三只鸟头互不相让。
姜啟见此,眼睛一转,狡黠一笑。
“那谁是老二?”
三只鸟头竟都往同一侧歪了歪。
“它!”
三只脖颈全扭向一侧,三只嘴互相指着,如逆时针一般,都快首尾相连了。
“可刚才……”姜啟一边脚下悄悄往洞口移动,一边为难地将手点向二首,“它说,它才是老大。”
“对!”
二首连连点头。
三首却不干了。
“你是老二,我才是老大。”
一首见此也不干了。
“我才是老大,你是老二。”
三首转向二首:“你说谁是老二?”
二首转向一首:“你是。”
一首此时已气急,立时转向三首啄去。
“你才是!”
有了一首打头,三只鸟头顿时就互相啄了开来,而它们的三只翅膀也跟着扑棱扑棱地舞动起来。
一时,洞穴里竟毛羽纷飞,像是下了一场绒毛雨。
姜啟见机赶紧传音给姚元宗。
“拿到了么?”
“好了。”
此时,姚元宗已顺利将尚付蛋重新揣入怀中。
二人这便贴着墙根,悄摸地溜了出来。
到了洞外,他们也不敢停留,只立刻拔腿就往山下奔去。
临了,还能听见里面遥遥传来三首边打边吵的声音。
“我是老大!”
“我是……”
“老大!”
“你叫谁老大?”
“哈哈哈……我还没见过这么蠢的鸟,它们也太好笑了。”
姚元宗听着捧腹不已。
“明明都是一只。”
姜啟笑着摇了摇头,心里也乐开了花儿来。
下山的路程,若是以御风决跑起来倒也挺快。
两人又熟悉路线,也就不到半刻的功夫两人便已至山下终点。
姜啟一气儿奔到终点的桌旁,直到将手中的尚付蛋交给了执事,这才心中微松了一口气。
他顺眼看了下桌旁的更漏,好在没有超时,而且那漏箭离着最后的刻度还有一隙,竟还早了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今日只是应试,目前看来还有不少人没完成,最终分数以及排名要到明日才会公布。
但若他心中估计得没错,这两天的分数加起来,自己应至少拿到了45分。
“若是运气好,没准还能再高点。也不知能不能进前三?”
姜啟心中还是有些焦虑,亦不欲多留,这便与姚元宗拱手道别。
今日一番鸡飞狗跳,已是让姚元宗心累得不行,何况,他之前还有伤在身,也需要早点回去上药。
二人各说了几句预祝的话儿,这便互相道别,各往住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