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霄宫，偏殿。
一番推测后，居于主座的昆仑掌门怔愣半晌，心中犹不敢相信。
但他转头却见酉姜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道：“起初我也也觉得奇怪，但若是结合其他弟子们带回来的消息推断，青云门确已是巢倾卵覆，再不复从前了。”
姞光心中思虑，若是综合众多消息，那么青云门现下的确已摇摇欲坠，再无东域驻守门派之实，此时，也只能闭门不出，暂时保留些名号罢了。
他暗自摇头叹息，一座上古传承至今数千年的门派竟一夕之间就栋榱崩折，莫非那己戈真乃蚩尤后人天生神力……
思及此，他复又问道：“师弟，此番可探得己戈的真实目的？”
“据瑜儿说，己戈曾要挟青云打开天梯，否则便灭青云满门。”
“这我已听说。”
作为昆仑掌门的姞光面上露一丝不屑。
“若天梯是那么好开的，那还要我们这些驻守之人何用！”
“正是。恐怕易阳子也是为了保住天梯才兵解证道的。现下青云虽已不复盛名，但终究尚存，己戈又已退回南域，想来是知事不可强为。”
二人之所以如此说，乃是因为五座天梯分别由五派驻守，护卫方式各有不同又互不相通，且每派都仅有掌门知晓其中奥秘，代代单传使得旁人全然无法打开。
虽说掌握天梯便是把控住了一域的命门，但想要同时握住五座谈何容易，否则天下岂不是轻易便可大乱。
何况，多年前南域天梯曾因仙魔大战被毁坏大半，但那些上古幸存的魔族亦被再度清缴，界外封印也被再度加固。
姞光心想，己戈若是想要联通上下那简直就如痴人说梦，如此看来其夺位时恐怕并未从前苍梧首尊口中得知实情。
他如此想着，便说道：“应是借事生端。”
“师兄是指……”酉姜捋须思索，“‘天梯’仅是一个借口，真正目的乃是吞并。”
“正是。”
但酉姜心中其实另有猜测。
若结合陆贤和其他弟子所言，东域魔气之盛前所未有，且魔修肆虐，其中甚至混杂着许多苍梧人士。他甚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恐怕如今的苍梧派已非道门，而真如传言一般已成魔门，由那如蚩尤一般的“魔神”己戈统领。
但酉姜心知自己这掌门师兄一向甚为看重自己作为掌门的权威与尊严，故而此刻并未将心中猜测和盘托出，而是忍耐着听其下文。
只见姞光沉思片刻，又兀自摇头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他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了。”
酉姜心道，果然如此，口上却言道：“唔。我也听说苍梧近来大力鼓吹‘仙凡有别当复旧如初’的论调，凡人若不能修行或甘愿为奴，则俱被打杀。若是逃往他域，也会如逃犯一般被不停追杀。”
“都是借机生事罢了。不过贤儿与无闷回来时倒是提过，东域与南域交界处流民遍野，且多有妖、魔出没。”
“是。”
酉姜见此旁敲侧击道，“不仅魔修肆虐，且魔气四溢、经久不散，甚至侵蚀了许多妖兽和凡人村庄。”
“唔。”姞光也点头赞同，“是有些古怪。”
酉姜立刻接道：“我们驻地周边亦有魔妖出没，且情状诡异像是被魔气侵蚀，却又没有失去神志，反而实力强悍轻易难以剿灭。”
姞光没听出那弦外之音，只由此想起了另一件事。
“听贤儿说，他们还救下一被噬魂的凡人，且此人天赋异禀？”
“天赋未明，尚需看测验灵根的结果。”酉姜并不想在此多谈那凡人小子，“但此人正是被那魔妖噬魂，那魔气很是诡异难缠，虽被驱除却仍破阵而出。”
“如此，东域之事恐尚有我们不清楚的情况，看来仍需再打探一番，方可防患于未然。”
姞光心中真正着紧的仍是东域情况和自身处境。
“还是得再派些弟子下山查探。”
“不若就以下山驱魔的名义？”酉姜试探着问道。
“也好，我正有此意。可分批往东、南去。让往南去的弟子们切莫深入，再多派些得力弟子往东边去，也算是帮扶青云一二。”
酉姜追问道：“那另两个方向？”
“暂时不用。”
姞光心想，欲速则不达。
“北域的玄冥宗与南边相隔甚远，暂不用多虑，派弟子前去知会一二即可。而西域轩辕已与苍梧联手，此多事之秋正当步步谨慎，不可多出事端以免惹火上身。”
“掌门师兄说得是。”
酉姜拱手应声。
之后，两人便就如何分派弟子，又要如何去北域交好打探的事宜细细讨论。
偏殿中灯火通明，直至寅初方灭。
翌日，朝阳灿烂、晴空万里。
此时，昆仑派外门衍灵殿中的一处阵法正缓缓开启。
阵法旁站着一名负责测验灵根的执事长老，其手上正悬浮着一块阵盘。
阵盘呈五边形，每一角置有一块测灵石，从正面看去五颗石头正好连成一个五星的形状。随着阵盘上测灵石陆续亮起，地面上的阵法也被依次点亮。
光亮由姜啟脚下而出，顺着繁复的纹路来回往复，直到阵盘上五星连珠，行走的光亮依着纹路又回到姜啟脚下闭合，测灵阵正式开启。
整个开启的过程其实也就不到半刻钟，但阵中的姜啟却觉得十分漫长。
因测灵根一事悬而未决，他整夜辗转反侧。
内心忐忑焦虑的他即使在梦中也在不停地思考，一会儿盘算着自己日后要如何修行、如何做事才好，一会儿又担心自己要是没有灵根去了山外庄子该怎么办。
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偃无闷说要带他前去测验灵根，方才如梦初醒。
一路上偃无闷边带着他御风而行，边和他大致说了一下测验灵根的程序。
用对方的话来说，测验灵根的人什么都不用做，也做什么都没用，他只需要按照验灵长老的指示站在阵中，片刻即可出结果。
偃无闷虽说得轻巧，但一直到站在法阵中，姜啟仍旧心中打鼓、紧张不已。
也的确如偃无闷所说，他什么也不用做。
当然，同时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只能透过阵边的光幕看见执事长老和一旁站着的几人的扭曲身影，等待着他们下一步的指令或是结论。
法阵光幕外除了验灵长老和一名道童还站着两人，一位正是偃无闷，另一位乃是任正。
两人皆抱臂而立，只不过任正身姿放松作壁上观样，偃无闷则上半身略微前倾时刻紧盯着阵中的变化。
阵法已闭合了有一会儿，然而阵中却没有任何变化。
任正不由得暗自撇了撇嘴，心想着，幸好昨日已交代下去，他只需静观其变就是。
“哼，也不知这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竟入了师尊的法眼，还得我亲自走这一遭。”
偃无闷则心下纳罕，若按陆师兄的推测，这姜啟就算是再废也不会毫无感应，要知道但凡是人有一点仙根，在验灵阵中也定会立刻显现出来。
“奇怪……怎么一点反应也无？这都多长时间了……”
两人正这般那般地想着，阵中却突兀地现出了一丝变化。
起初，只见距离姜啟头顶四指处幽幽现出了一层灰薄灵光，但这灵光一晃而逝，淡得令人几乎看不清。
紧接着，灵光复又重聚，这时便现出金、墨、青、褐四种颜色来回变幻，渐渐变得稳定起来。
姜啟杵在阵中不能也不敢动作。
他等了好久，连脖颈都要僵硬了还不见结果，心下焦灼不已却一丁点儿动作都不敢有，只能眼珠微转费劲地向光幕外张望，想从阵外围着的人的表情上推断出些情况来。
隔着光幕，他朦胧地看见偃无闷正对验灵长老说着些什么，结果，却惹得验灵长老很不高兴，而任正则在一旁一脸不耐地看着二人。
“难道是出什么问题了？”
姜啟心中疑惑，复又开始向漫天神佛祈祷，愿他们能保佑自己一切顺利。
他本不是心有信仰相信神佛之说的人，但此刻却也慌乱地想要临时抱一抱佛脚。
正当他在心中将自己所知道的神佛名号一一翻出来不停念着祝祷时，光幕突然撤去，法阵停歇，殿中一切又回到两刻钟前的样子。
“四灵根，下等。”
他听见验灵长老如此说，那一颗心先是突然落袋为安，复又紧接着上下忐忑不已。
姜啟已被偃无闷普及过关于灵根资质的常识。
想要修仙需有灵根这自不必说，但灵根也分好坏。
每个人的灵根依据天生五行不同而有所差别，按其资质又分为上、中、下三等。
一般来说，灵根越纯净越利于修行，其吸纳天地间灵气并转化为自身所需灵力的效率也越高，境界提升得也就越快。
第一等的灵根乃是单灵根，即金木水火土五行中只有单一种属性的灵根。
第二等的灵根是双灵根或三灵根，顾名思义是具有两种或三种属性的灵根。
第三等的灵根是四灵根或五灵根，是同时具有四、五种属性的灵根，也是最下等资质的灵根。
姜啟的测验结果是四灵根，也就是只有下等的资质。
然而，他只知道灵根大致的好坏，以及相应修行效率的高低，可身俱四灵根的究竟会被如何安排，甚至是否还能在此修行，他却是全然没听偃无闷提过。
他此时心中一点儿底都没有，想来方才自己看见偃无闷和长老之间的争执，恐怕也正是因为这个验试结果。
“老夫身为验灵长老多年，还从未听说过验灵阵会出错！”
仍手持着阵盘的验灵长老如是说道。
“可为何……”
“长老息怒，偃师弟怕是往日里散漫懈怠惯了，修行时没太在意，此次回去定要再好好温习一番。”
“关你什么事！”
偃无闷见任正还在火上浇油更是气恼不已。
但他此时也顾不上横生枝节，只是坚持道：“我方才明明看见，他头顶上先是有一股朦胧灵光闪现，之后才突然出现变化的。”
“验灵根时灵光会根据属性和数量变幻乃是常事，毕竟只有单灵根的人才是极少数，你连这都不知道吗？还是你想说是老夫在从中作梗！”
见验灵长老气急，从阵中出来的姜啟立时扯了扯偃无闷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为自己争执。
既有灵根那就还能在山上修行，这对他来说已实不算坏，偃兄已助自己良多，不能再让对方为了自己而得罪长老了。
任正心中耻笑不已，一边看好戏，一边定定地道：“师尊遣我来时曾说，若资质尚可便可作为其记名弟子。谁曾想此人资质不佳，竟当不得他老人家的期望，真真是令人遗憾。我这便禀明师尊，由他老人家裁定吧。”
他只盼着快点将此间事情了结，好让这碍眼的凡人不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只见他飞快地掐了个诀，立时一道传音符由从其袍袖而出，向着殿外飞去，很快便闪没了踪影。
姜啟听他如此说，不由心下黯然，心想，原来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轻易了些。
“没事。师兄昨日已和我说过，他也已禀明师尊。”
见姜啟眼神又亮了亮，偃无闷不无得意的小声道：“你放心，若有可为，他定会想办法把你留在玉苍峰的。我这就传音与师兄。”
另一道传音符也在偃无闷说话的同时飞出殿外。
听偃无闷如此说，任正不无讥讽地道：“没想到玉苍峰竟有朝一日会想要收一个资质下等的弟子，幸好我玉清峰从未有过此例。”
“你懂什么……”
偃无闷被对方这么一激立刻就想开口反驳，但转念一想，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的确，不管是玉苍峰还是玉清峰，但凡收徒，哪怕是个记名弟子，也至少要资质中等才行，像姜啟这般验出来四灵根的，真是还从未有收过。
姜啟见偃无闷讷讷，心下立时明白了三分。
他心知希望不大，但仍旧十分感念对方一直维护自己的心意，心里想着不论自己之后去到哪里，定会尽己所能报答、回馈一二。
也就这么两句话功夫，两道传音符又同时从殿外飞进来，落入偃、任二人的手中。
“暂置留园，待其筑基，另行定夺。”
“暂置留园，待其筑基，另行定夺。”
两道不同的声音从符中传出，但其话语却一模一样。
这便是掌门和玉清长老对姜啟的安排了。
今日双更，下一章18点放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兵分两路啟入昆仑（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