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湖边长椅

更让她感觉不解的是,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安芝桃对神秘学的了解仅限于塔罗牌,试图以此算出她和匡立昀是否真的能“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但似乎并不灵验,毕竟她最后死于车祸,而匡立昀和封渺渺圆满完婚。是她选择作为一个未受邀请的不速之客参加婚礼,已经自作自受地死在了去婚礼的路上,为什么又要让她活过来。那些人们杜撰或绘制的故事里都怎么说来着,似乎这种怪力乱神只会发生在执念极深之人的身上,难道她的执念真的这么深?

她想的头疼,拍了拍脸颊让自己集中精神,然后捋了捋时间线。现在是高一的第二学期,匡立昀和封渺渺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什么进展,再加上安芝桃几乎时时刻刻都出现在匡立昀身边,明眼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若是平日里和两家有所往来的,更会知道他们关系非同一般。所以封渺渺一开始对匡立昀的态度也非常礼貌疏离,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现在摆在安芝桃面前有两条路,第一条路,找出匡立昀与封渺渺相爱的契机,并毁掉它,而后她和匡立昀就能顺着原定路径走下去;第二条路,虽然无力抗衡他们相爱,但可以阻止他们结婚,而后她和匡立昀依旧能回到原定路径。

思考得太用心,安芝桃脸上表情变幻快过湖水反射的光晕,一会儿撅嘴一会儿皱眉,偶尔还会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穿着校服裙装的少女独自一人落单在公园长椅上,路过的人不由得多看她两眼,似乎是在担心她的精神状况,而别有用心之人则是拿起长焦相机在一旁进行了未经其本人许可的拍摄。

安芝桃本人毫无察觉,坐在长椅上轻踢地面石子,扬起的灰尘弄脏了她的制服皮鞋,她便拿出餐巾纸,将腿抬起轻轻擦拭,校服裙摆随着抬腿动作扬起,远处的长焦镜头跟着变换焦距放大画面,正准备按下快门之际,被人一把抓过相机扔在了地上,镜头和相机本体分解,镜头玻璃碎了一地。

男人正想发飙,一沓纸钞砸向他的脸,金钱的味道和纸币边角从他皮肤上划过,打断了他的怒火,他愣了一下,而后将视线从地上的相机转移到面前之人,只见对面的少年面色冷漠,怀里还抱着一只白猫,虽然穿着校服,但身高优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让人不敢造次。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所以我砸了你的相机,拿着钱,赶紧滚。”

语毕,少年露出礼貌的笑,但眼神之间全是警告,这种对比太过渗人,男人匆忙捡了钱就跑了。

远处的安芝桃已经将皮鞋擦拭干净,裙摆散在长椅上,她双手撑在身侧,晃着双腿看向景观湖,露出淡淡笑容,少年的眼神变得柔和,跟着她一起笑了。而后,少年放下白猫,给它穿上了背带,却解开了牵引绳,拍了拍它的背,给它的前进方向有了明确引导。

腿边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安芝桃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惊慌失措之中下意识收了腿,抱着膝盖坐在长椅上,却不见面前有任何东西。她离开长椅,大着胆子往椅子下方看去,只见一只穿着背带的白色小猫,软软地发出叫声,蓝色的眼睛像两颗宝石,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让她心都化了。

这小猫的装扮太过明显,肯定是有主人的,而且还走散了,安芝桃小心翼翼地抱过小猫,在四周望了望,都没见到人,便抱着小猫坐回长椅,在原地守株待兔。

过了一会儿,她的视线范围之内出现了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手上还拿着一条牵引绳,和猫身上的背带是同一色系,那男生在往他处张望,根本没注意到安芝桃,于是她出声喊住了他。

男生听见后回头望了过来,初夏的风吹起了他的衬衫衣角,也吹起了安芝桃的校服裙摆,安芝桃看清了他的脸,风吹起他额前碎发,露出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切断了光的走向,半边脸落在阴影里,他的眼神,安芝桃看不懂,似乎有泪意,却又笑意盈盈,更多的是失而复得之后的庆幸。

看来这只猫很重要,安芝桃在心里想。

随着男生走近,安芝桃觉得面前的人似乎有些熟悉,她努力回想了一阵子,脑海中蹦出了一个能与其适配的名字,但又不太确定,于是带着犹豫开口:“你是……路云川?”

听到这句话之后,那男生笑得更加开怀了一点,安芝桃不理解,但也跟着他笑,男生点点头回答:“是的,是我。”

安芝桃的笑容有些僵了,她知道路云川是谁,她听父母提起过,路云川的父亲是顾新元的得力下属,他父亲因病去世之后,母亲也去世了,顾新元便念在旧情将路云川接到顾家抚养,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又有点假作慈善的嫌疑,父母谈及这件事都有些嗤之以鼻,而安芝桃只觉得路云川可怜。

她小的时候在宴会上见过路云川,那个时候……安芝桃还不是现在的模样,路云川也不是现在的模样。安芝桃不喜欢这种宴会,只躲在人群中偷听大人们讲话,她看着路云川被顾新元带到大家面前,一遍一遍解释他的身世,人们听完后对他露出短暂惋惜,随后就开始用大段篇幅夸赞顾新元的善心和格局,路云川站在他们之间,却只像个局外人。

路云川被展示完毕之后就丢在了一旁,华美灯光照着他的脸,沉默地站在人群尽头。安芝桃虽然年纪还小,但她也能分辨美丑,路云川是好看的,但神色阴郁,宴会厅的巨大水晶灯都无法使这种阴郁消失不见,随后路云川离开了宴会厅,安芝桃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路云川坐在露台的椅子上闭着眼休息,今天不是个好天气,阴天快要下雨,离开宴会厅的灯光加持,路云川的阴郁更加无法掩饰,安芝桃虽然害怕,但还是悄悄走近,将装着食物的餐盘留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而后就蹑手蹑脚地走了。

虽然她自认为蹑手蹑脚,但长裙裙摆还是限制了她的动作,餐盘落在玻璃桌面上发出脆响,餐叉从餐盘上滚落至台面又发生一阵响动,路云川睁开一只眼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圆脸的小女孩,抿着嘴悄悄后退离开,离开之时还不忘看了一眼路云川,随后他紧闭眼睛假装无知无觉。

再睁开眼时,面前已经没了人,只留下一盘摆放乱七八糟但又很丰富的食物,不过一看就都是小女孩口味,蛋糕泡芙占了一大堆,路云川并不喜欢甜食,但他还是吃了。

这场宴会上,只有安芝桃注意到路云川没有吃东西。

可她实在是有点难以把面前的路云川和小时候的路云川联系在一起,现在的路云川有点,太过阳光了。

同时,安芝桃回忆了一下,上一段人生中,她自那场宴会之后就对路云川没什么记忆了,依稀记得路云川也是和自己就读同一所高中,但好像总是在休学。

重生之后安芝桃搜了一些重生文来恶补知识,根据她浅薄的理解,重生之后不都是有利于主角改变过去,除此之外所有的事应该都和上一世一样不会变化吗,为什么她才重生不到一周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先是封渺渺的质问,然后是路云川的变化,蝴蝶振翅落下粉末,落进土里长出花朵,安芝桃觉得事态似乎和自己设想的不一样,虽然她已经忘记了大部分过去的事情,但如果所有事都在改变,那么她起初打算的两条路就都走不通了。

安芝桃又开始思考,并且思考地非常深刻,但在路云川的视角里就是她突然发呆,在叫了他的名字之后就沉默了。不过路云川对此没什么想法,自顾自从安芝桃的腿上抱走了自己的猫,他的指关节轻擦过她的百褶裙布料,不属于她的体温热度传了过来,让她终于回了神。

她反应过来自己沉默地太过无礼,于是尴尬地笑了笑,手指无意识扣着裙边布料。路云川抱着猫随她一起坐在长椅上,两人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路云川先问出了口:“你认识我吗?”

安芝桃看向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路云川的尴尬处境人尽皆知,但她却依旧开不了口,于是她只能装作随意地开口:“我小时候在宴会上见过你,但你应该不记得我了”。

过了一会儿,安芝桃又补充了一句:“不对,你应该根本不认识我,因为我们当时没有机会打招呼。”

她看向路云川的眼睛,终于落落大方地做起自我介绍:“我叫安芝桃”,微笑很得体,语调也很礼貌,但是有点疏离。

路云川也看向她的眼睛,并且刻意看了很久,久到安芝桃不好意思地移走了视线,她的手又开始折磨衣物布料了。

安芝桃只听见身边的人发出轻笑,引得她侧目而去,随后她听见路云川说:“我认识你。”

她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毕竟参加过顾家宴会,顾家和自己的父母之间必定有来往,会认识也是必然。

路云川看着她,笑容变得更多了一些,他漫不经心地说:“你给了我餐盘,在露台上。”

听到这句话,安芝桃的视线瞬间落回了路云川的眼睛,她的双眼因为惊讶而变得更加圆润,就像在黑夜之中放大瞳孔的小猫,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怎么会……我以为你那个时候睡着了没发现我,而且我现在和小时候差别很大,你竟然能认出我?”

“在我眼中,你一直都很漂亮”,路云川看着她轻声说道,轻快的语气底下却夹杂了一丝悲伤。

今日明明无风,但此刻湖边又吹来了风,风中带来了潮湿的青草味。安芝桃原本盘起的头发被吹乱了一缕,风带着发丝落在她的面颊,她抬手想要整理,却被路云川抢先一步。

路云川抬手将安芝桃的碎发别到耳后,他像是没看到安芝桃微红的脸颊,更像这只是个举手之劳,动作完毕之后就收回了手,什么也没再说。安芝桃的心中却因此生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种情绪即使在面对匡立昀时也未曾有过。

风仍旧在吹,时不时吹起安芝桃的裙角,她回过神之后用手去压,随之覆下的是路云川的校服外套,她的脸更红了。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梨花春绪
连载中玫瑰椰子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