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柒鸢入王府亲卫一事板上钉钉,有赖于少年亲卫的无心之举,新来的小统领内力深厚救了王爷一命的消息传遍全府,亲兵们待柒鸢更多几分亲厚。
初入王府这几日,柒鸢并未领到许多差事,每日除了与亲卫们一道练兵巡逻,剩下的时间便空了出来,时常被石田等人闹腾着吃酒玩乐。
柒鸢心知这帮小子对王府好奇乃是其一,经常来闹腾实则担忧她失了尘卿猛然换了新地不适应,柒鸢不是舌若莲花之徒弟,心中却领受了这份情。
解冤司旧人相聚落在王府亲卫眼中可就不是那回事了,与柒鸢过手的几名亲卫早就骨头发痒,想与她练练手,平日当值被齐彻寸步不离的盯着,不好造次,好不容易到了下值,人被解冤司抢走了,让他们心中好生不痛快。
最后亲卫派当初那名少年亲卫出马,热情洋溢的跟在柒鸢身边忙前忙后,一来二去,倒也与柒鸢打成一团。
除了解冤司与亲卫营诸人,原本被小皇帝指入柒鸢府上的教坊公子们打听到柒鸢的人品相貌还有官位,各个心有不甘,每回痴等在王府门外,装扮的潇洒俊逸,盼着冷美人回眸。
柒鸢对此等狂蜂浪蝶一向岿然不动,冷漠有礼,奈何她生的貌美,与那群教坊里色艺双绝的公子站在一起,便是不语,也好似和那些人暗送秋波,情意绵绵似的。
这一幕齐醴早就有所耳闻,不巧撞上一位教坊公子与柒鸢说笑,那公子不知说了什么,柒鸢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浅笑,犹如冰雪初融。
这些人一个个虚情假意,阿鸢怎么会那等油嘴滑舌的人哄了去?不过是少年了些,打扮的花枝招展而已,论样貌来比起素日的尘卿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齐醴不悦的收回了视线,然而心总是被柒鸢吸引,他看着柒鸢飒然凌厉的身形,若有所思。
阿鸢会不会早就猜出了他的身份,那颗红痣他自己虽然不甚在意,可是当初阿鸢偶然瞥见,眸子停留在上头看了很久。
她那样清冷的性子若非喜欢,也不会露出失态的模样。
可阿鸢若是已经猜出,为何不来寻他试探,阿鸢状若冷淡,到底是对他无情,还是仍在气头上?
齐醴理不出头绪,眼中藏着危险的暗芒,对着齐彻吩咐道:“教坊公子乃是官府伶人,大庭广众之下,整日纠缠女子,成何体统。”
齐彻心领神会,“是啊,这些公子各个不务正业便罢了,扰了咱们亲卫办差,那便是罪无可恕,属下这便亲自去寻教坊的管事。”
齐醴满意的颔首,正想打道回府之时,只见一群少女围住了教坊公子,面带羞涩姿态,一副含情脉脉的女儿家娇态。
他心里生出些介怀,这些少女什么眼光,这等姿色倒也值得吹捧,还是太年轻,没见过什么风浪。
齐醴在心中自我安慰,然而忽然意识到柒鸢也是一个刚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那些人当真俊秀好看?”
齐彻打了个寒颤,看着齐醴郑重的神色,只得如实道:“自然比不过王爷这般风华绝代,可是那些公子原本出身不俗,雅致风流,这会儿穿着教坊的锦衣,便愈发俊美。”
齐醴看了自己身上的玄衣,沉默了会,吩咐道:“去探探那些衣裳何人所制,将人弄进王府。”
他堂堂王爷岂能在这等小事上输给他人。
安排好了此事,齐醴本想到王府里见上柒鸢一面,却听宫中太后传了懿旨,只得中途改道,快马加鞭入了王宫。
齐醴跟着太后身边的太监进了庆安宫。
恢宏大气的宫殿内站着不少衣着明丽的宫女内侍,太后正斜倚在卧榻上,任皮肤白净的小内侍揉按自己额头上的穴道。
下首小皇帝与云妃端端正正的坐着,云妃巧笑嫣然,不时说几句俏皮话,小皇帝埋头剥着瓜子,每隔一会儿,便送到云妃手上。
云妃腹中时他第一个子嗣,他很早便期待了,不知云妃腹中的是个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小皇帝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是小皇子他便带着他骑马射箭,是小公主他便召集天下最厉害的绣娘为她赶制大齐最美的衣裳。
虽是天家,三人之间说说笑笑倒也与寻常民间没什么不同,然而齐醴踏足的那一刻,那种和睦欢乐的气息无形之中便被打乱了。
齐醴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行礼落座。
太后扬手制止了内侍,云镜被抓住把柄关入大牢一事,着实让她生出恼意。
云家所作所为,她并非全然不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利用云家来牵制齐醴。
可惜云家愚蠢不堪竟然妄想噬主,如今被齐醴收拾了一通,着实算遭了报应。
可是眼下云家这条疯狗留下比死了的价值更大,否则云家灭族,朝中还有谁能与齐醴抗衡。
太后在心里盘算了一遭,笑容和气的道:“醴儿此次明察秋毫,揪出了朝中的内贼,果然不愧于先帝的嘱托。”
她的声音苍老而沉缓,“先帝当年出了意外,皇帝年幼,朝中群龙无首,若不是醴儿出来主政,大齐要从那场风波之中恢复过来,还有的劳民伤财。”
小皇帝头脑简单,听着太后此言,连连点头,“幸好有皇叔在,不然朕就被那帮老顽固念叨的受不了了。”
太后一阵无言,她这孙儿这帝王心术也不知修习到哪里去了。
小皇帝这时还在同齐醴诉苦,“皇叔不在朝中,朕才知道国事处理起来有多费神,光是赈灾、军务,大臣吵了数月理不出头绪,朕听他们争吵,整个人都消瘦了。”
齐醴知道太后的心思,“圣上这些日子来,处理国事愈发精进,假以时日,圣上定能成为万民称颂的明君。”
小皇帝虽然是个小孩心性,可是他心思纯良,又颇好面子,往日有他在朝中顶着,总是能躲便躲,可是一旦开始把持朝政,处理起国事来也像模像样。
到底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就算手段稚嫩了些,在内阁、顾老将军的辅佐下也能稳住局面。
一直花心思替小皇帝夺权的太后忽然察觉出了什么,试探的问道:“醴儿此话怎么有些撒手不管的意思?”
小皇帝脸色的嬉笑之色也全都消失了,皇祖母与皇叔之间的矛盾他心知肚明,可他到底是小辈,不好插手。
皇叔行事磊落光明,在他心中巍峨如山,他很清楚,有这样一个清正而又强大的皇叔保驾护航,他这皇帝才不必像历代皇帝那般殚精竭虑。
皇叔胸怀天下,是真真正正护卫大齐的良臣。
齐醴没有管殿上神色各异的众人,“内乱既已肃清,圣上如今也已为人父,大齐交于圣上手上,也乃名正言顺,齐醴请命,自去边塞戍关,驱除外贼,卫我大齐山河。”
小皇帝闭口不言,过了会儿,道:“皇叔想往何处?”
齐醴不假思索的道:“肃州,臣半年前收到密信,肃州早被贼人所乱,此地乃大齐要塞,若不布防,外贼便可长驱直入,祸乱大齐江山。”
云镜被打入天牢之后,一年陈年旧案子被翻了出来,早在数年之前,云镜便私下收受外贼的金银财宝,与外贼勾结,占了肃州等城,囤养私兵。
好在齐醴早有防备,派邻近几个州县的士兵赶去镇压,剿灭了叛军,然而外贼却趁此浑水摸鱼,大有趁火打劫之势。
云家被定罪之后,他便有了这个想法,只要大齐安然无恙,海晏河清,他便和阿鸢一起隐居,戍守边关。
皇城繁华富丽,可是尔虞我诈、步步为营的日子属实比不上边塞广阔疗远的天地。
当然最要紧的事,肃州可没有那么多温柔俊美的教坊公子扰乱阿鸢视线。
太后醉翁之意不在酒,齐醴也懒得与她打机锋,表明了自己的打算,便在太后与小皇帝始终不能回神的表情中告辞了。
云妃大气不敢喘,埋头无声的喝茶,眸中却闪过一抹精光,齐醴这尊煞神要走了?果然天不亡她云家。
太后神色僵硬,她只想从齐醴手中替小皇帝夺一点权而已,哪知齐醴竟然毫不眷恋,大大方方交了权,还要自请去戍边。
太后喝了一口凉茶,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难道她方才的态度惹怒了齐醴,让他有些不快?可她才只说了两句而已,齐醴这孩子怎么假死一回,便长了这么多气性。
迎上小皇帝惶恐失落的眼神,太后难得愧疚的避开了视线。
齐醴自请出京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很快便人尽皆知,太后在宫中严惩了十几个嚼舌根子的太监,怒斥道:“胡言乱语,子虚乌有。”
借着便时不时派人到齐醴府上打探动静,纡尊降贵准备退让一步,奈何此次齐醴真的铁了心,她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思来想去,便准备替齐醴选王妃,用美人留住他。
齐醴倒对沸沸扬扬的传闻充耳不闻,时不时到柒鸢巡逻的地方穿着绣娘赶制的新衣制造偶遇,奈何对方清冷如寒霜,没有半分心软。
齐醴一时间又心慌又难过,完了,阿鸢果然被那些教坊公子们迷了心。
此刻没人知道齐醴堂堂一位刚在朝堂上打败政敌春风得意的南安王爷正像一个深闺怨妇,卯足了力气妆点自己。
而他这反常的一幕,落在众人眼中便是,王爷极其看中选妃,昔日高不可攀的南安王终于动了春心,当真可喜可贺。
柒鸢与众亲卫巡逻,不知多少回听见满京的少女对着将近赏花宴如何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时,她的心里只有一片平静。
好啊,好一个风流倜傥、万千少女梦中之想的南安王,分明就是一个招摇放荡的公孔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