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纵容

三十二章

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夜风的呼嚎掩盖了女人的仇恨与愤懑,一轮明月高悬在空中,满地皆是银白。

柒鸢的手握着长剑,掌心传来的凉意,让她本就冰寒的心更为空荡冷漠。

从少时起,她的眼里就装满了别人的喜怒哀乐,她全神贯注的旁观着别人的喜乐,内心却平静的好像结了千层的冰湖。

原以为数年的磨练已经让她与常人无异,现在却被一个本该由她护卫的少女不留情面的指了出来。

尘卿已经歇下了么?他若听见霍绣所言,心中会难过么?

会的吧,可他不会说出来,他宁愿自己吞掉这个悲伤的事实,也不会表现让她为难的样子。

柒鸢无比肯定自己的猜测。想到此处,她的胸腔传来一阵细密的疼痛。

柒鸢迟钝歪了一下头,缓缓的摸着自己沉稳有力的心跳,心脏里密密麻麻的痛感在某一刻传遍了全身还不等细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师父说过,情之一字,念的久了,念到天长地久,便是无情也会生出几分情来。柒鸢专注的感受心底那细小的痛,终究不在意的转过了身。

情之一字,她无心强求。

复仇不易,她要耐心筹谋,在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事,而她的心里只有两件,该做与不该做,复仇、照顾好莫婆婆与阿荨乃该做,旁的事情只能算作无可无不可。

柒鸢梳理着混乱的思绪,准备斩断一切不重要的人和事,可是这会儿她的脑海中不时浮现出尘卿温雅俊秀的面庞,她迟疑了。

尘卿和她原本因为一纸契约捆在一起,然而现在,他们之间那条分明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莫婆婆说尘卿是个好人,她该好好待他,于是她放任尘卿接近自己,学着如同怀春少女一样心动、羞赧。

然而现在的她已经很难说情在尘卿面前,她那跳动的心脏是伪装或是顺心自发。

霍绣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匆匆而来留下的怨毒咒骂,没让柒鸢产生任何不适,反而让柒鸢在这清寒的夜色里,无比清醒的察觉到了什么。

尘卿在她心里是特殊的,或者更简明的说,她对尘卿的感情似乎失控了。

推开尘卿的门,将落在地上的被子轻轻的盖在尘卿身上,凝望着他的睡颜,停留了许久。

柒鸢应了老太医的请求,天一亮便张罗着回府之事。

她派人召了石田,将昨夜发现的不妥之地细细叮嘱了他,石田领命离去,老太医知道柒鸢要走,克制住欢天喜地的心情,在柒鸢面前寒暄了一番,留下一张滋补身体的方子。

在福康巷子里呆了将近一月,积攒的大事小事的文书摆满了桌子,尘卿从屋内走出时,发丝微乱,“阿鸢在做什么?今日为何这么早便忙碌起来?”

柒鸢心里认定了尘卿有些特殊,待他比往日多了几分和煦,“今日要回府,理完这些杂务,就可以启程了。”

尘卿看着柒鸢面前半人高的文书,“阿鸢怎么积攒了这么多文书?”

这些文书靠一个人来处理,怕是得等到猴年马月。

柒鸢难得话里带了几分烦躁,“福康巷所用的药材,朝中传来消息由户部来补,户部尚书与解冤司不不大对付,对这账册的明细要求的很是严苛。”

尘卿想到了那个白胖低矮的小老头,头一次后悔,当年在朝廷里中庸一些,便也不会处处树敌,连累的阿鸢劳心费神。

“阿鸢,我铺子里的掌柜是理账的好手,他手下也有几个聪明伶俐的伙计,不如让他们来帮忙?”

账虽是公账,经手之人不下十个,也不必费心隐瞒,理账一事,她本就是门外汉,交给尘卿的手下也无妨。

柒鸢想通后,立刻停了笔。

尘卿明白了柒鸢的性子,速速写了一封信,寻了一个眼熟的人,以一两银子为酬劳办妥了此事。

尘卿眼睛亮了几许,一副讨夸的表情,柒鸢回忆着小厮传授的独门秘籍,略微生疏的扯着唇角,“你此次助我良多,有何想要之物?”

尘卿不假思索,像是在脑海中已经想了许多遍似的,“我想阿鸢唤我时换一个称呼。”

柒鸢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阿卿,觉得颇为拗口,可是若唤作卿卿,却又不似男儿的名姓。

尘卿大概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思索了一会儿,主动开口,“阿鸢若不知唤什么好,不如唤我阿尘。”

柒鸢轻声唤道:“阿尘?”

她的声音清冷,却极为好听,宛若空谷莺鸣,平平凡凡的两个字,由她口中念出,冷冷清清,若因着一个阿字,多了几丝亲近和撩人。

尘卿眉眼弯弯的应下,像是饮了蜜,心里甜蜜之余,却又有些跃跃欲试偷偷期望着从她口中听到更过分的字眼。

柒鸢完全不能理解尘卿那种甜滋滋的喜悦,总觉得这样太过敷衍了事,又问道:“除了这个,”

柒鸢说到此时,停顿了一下,“阿尘可还有其他想要的。”

尘卿对柒鸢难得的上道有些意外,他缓缓走近柒鸢,垂着脑袋,专注的盯着柒鸢墨色的眸子,“阿鸢今日待我这般好,那我可不可以从阿鸢这里讨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尘卿的声音里染上了一点委屈,“阿鸢日后青云直上,有数不清狂蜂浪蝶投怀送抱,若是我再年长一些,容色不好看了,阿鸢会不会连瞧也不愿瞧我一眼了。”

“不会。”

“你年老色衰之时,我也垂垂老矣,怎么会生出旁的心思。”柒鸢严谨而又认真的回答道。

“阿鸢的话我自然相信,可是未来的日子很长,会有许多无法预料的变故。”尘卿温软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细哀求,“我知道是我太贪心,可是我太害怕离开阿鸢,阿鸢可否答应,日后要是生了嫌隙,阿鸢可以原谅我一回?”

柒鸢曾听莫婆婆说过,女子成亲之后如果夫郎待她不好,会终日惶惶,尘卿不是女子,却他身子柔弱,需要人怜爱照顾,她素日已经很体谅他,为何他还是这般怯弱惶恐,难道是还不够么?

柒鸢心里翻起惊涛骇浪,面上沉静从容,“我答应你。”

尘卿在她心里既然很特殊,多纵容也不过分,何况他一向温柔体贴,绝不是恃宠而骄的性子。

石田探查完福康巷子的水井前来回禀时,入眼便是自家头儿与她那俊美绝伦的夫君一副浓情蜜意的画面。

尽管两人天造地设、立在一处仿若神仙眷侣,石田可没胆多看。

尘卿知道石田要回禀公务,依依不舍的看了柒鸢一眼便退了出去。趁着这功夫,他可以好好催促铺子的账房先生。

如今他与阿鸢越来越情投意合,万万不能被恼人的杂务烦扰。

今日原本只是试探,没想到真的得到阿鸢的允诺,阿鸢向来一诺千金,有了这个承诺,便是日后身份暴露,也好有个求和的机会。

尘卿一面思索着朝中的局势,一面在巷口徘徊,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金翠阁的账房没等来,却见着一位遮面的女子。

女子在他面前站了有一会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尘卿不想生事,兴致索然的看了女子一眼转身想要。

那女子却跟了上来,“公子是柒统领的夫君?”

尘卿听见柒鸢的名字停住脚步。

女子松了一口气,“小女子乃柒统领的旧相识,早年承蒙柒统领照顾,一直心存感激,今日得见柒统领夫妻和睦,心中甚是欢喜。”

尘卿的身量很高,面容俊美如玉,面上一抹温雅柔和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好似庙中供奉的神像,谦恭柔和、仿若神祇。

霍绣晃了一下神,心底的恨意被激荡了起来,她咬了一下唇,克制住嫉妒与仇恨,尽量温婉的道:“我此次过来,没什么其他的用意,只是想告诉公子一些事。”

尘卿神色温柔,瞧着一副宽和好性的样子,眸子里却已经透出不悦。

被人打扰了与娘子亲近,任谁也不会毫无脾气。

霍绣察觉到眼前人的情绪,怕他走开,飞快的说道:“公子可能不知,柒统领与常人不同,她从生下来起,便被当成一个怪物,她这人没有悲喜,就是一块顽石。”

“没有人能走进她的心,公子若不想日后受其所害,合该尽早斩断这段孽缘。”

尘卿面上的笑意消失,过于俊美的面容让他显出几丝不可接近的孤傲,“姑娘慎言,我娘子如何,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尘卿不打算与这个疯癫的女子多说,霍绣却不依不饶起来,“公子可曾听过肃州之事?”

肃州之事,尘卿自然有所耳闻,肃州守将护城不力,愧对子民,于城墙之上自尽谢罪,其弟才干过人、临危受命,朝廷见其有勇有谋,令其替兄守城,成为新的守将。

这些与阿鸢有何关系?柒鸢身负绝技,不通世故人情,他一直认为阿鸢是某位高人的徒弟,不染俗事,才养出个冰清玉洁的性子。

他没有怀疑过阿鸢的身份,也从未让人探查阿鸢的过去。这女人这般咄咄逼人,难道阿鸢的过去真的有什么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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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功后成了假死夫君的属下
连载中客行逆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