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怪病

二十九章

柒鸢得了那把追魂刀,心中颇为过不去,借着练剑的由头在后山竹林里揣摩着替尘卿打造一款防身的器具。

刀枪剑戟杀伤力强大,对于所用之人的体质也要求极高,不适合体弱之人,倒是袖箭、小巧精致,在危机之中可以出人意料、救人一命。

主意已定,柒鸢在木墩子上画好了图纸,金乌西沉,竹林四处昏暗下来,她手脚伶俐的回了庄子。

庄内她住的厢房早已点燃了烛火,柒鸢缓步走进,嗅到一种靡丽沉郁的香气,那香气并不霸道,却像带着勾子,时时刻刻撩拨着人的心智。

柒鸢推开了门,清冷寒凉的眸子微微颤动,“尘卿,你这是醉了不成?”

尘卿没有束发,似是刚刚沐浴,他柔顺乌黑的发丝掩了他那脆弱清瘦的脊背,墨色的长发纠缠着雪白的中衣,黑与白的界限似乎极为分明,引人沉醉。

“我没有醉,我很清醒,我可以清楚的认出阿鸢的样子,阿鸢说过不喜欢醉鬼,我要讨阿鸢的喜欢,怎么会做她不喜欢的事呢?”

温柔清凉的声音似乎浸了酒香似的,尘卿回过头,露出一张艳若芙蓉的面容,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如同潋滟的湖水,他勾着唇浅浅笑,活色生香的脸上带着些许讨好。

柒鸢不动声色的立在原地,呼吸却渐渐凝重,她冷下声音,像是怕吓到人,她缓了一下,“你今日吃了什么东西?”

尘卿眨巴着眼睛,并不回答,嘤咛着:“阿鸢,我身上好热,体内好像生着一个火球,好不舒服,阿鸢,你帮帮我。”

他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将尖尖的下颌抵在柒鸢的肩膀上,“阿鸢,你的怀里怎么这么凉快?我可不可以在这怀中呆一会儿。”

柒鸢一把拖住站都站不稳的尘卿,有力的揽着他的腰,尘卿却像不安分的猫儿,明明是个俊秀颀长的男子,却缩着她的怀中。

“阿鸢,我有些难受,你救我。”

柒鸢的声音也好似被他灼热的呼吸烫到了,“好,我要怎么救你?”

他这个样子显然是中了药,连理智也烧糊涂了,可她只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

“尘卿,我想到办法了,一会儿你不要恐惧,我一直在你身边。”

柒鸢将人抱进床榻里,解开了他的领口,好让他凉快些。

屋外已经全都黑下,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在中空,柒鸢脚步飞快,一刻也不停歇往屋内的木桶之中填满了水。

她抱着尘卿将他放入木桶时,他已经挣乱了衣衫,大片肌肤裸露了出来,昏黄的灯火下,他那白皙却肌理分明的胸膛和有力的腰肢露了出来。

柒鸢将一瓢冰水浇在他的身上,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眉目如画,如同一个媚色勾人的水妖。

柒鸢稳住呼吸,让自己不要乱瞧,瞧见他腰侧一枚艳如鲜血的红痣,撩人的厉害。

她将尘卿重新摁回水中,“现在不行,要再泡一刻钟。”

尘卿的眸子清亮的如同寒星,他看着柒鸢,声音中充满信赖,他浸入冰水中,打了一个寒颤,“阿鸢说什么我都会听,阿鸢,我照你说的做了,你可不可以再喜欢我一点?”

柒鸢的眉眼沾了飞溅出来的水珠,冰凉的水滴从她的额头滚落,停在卷翘的睫毛上。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触碰到尘卿昳丽的面庞,如同被针尖戳到一般,迅速缩回了手。

尘卿若有所感的抬起头,被药折磨的消失殆尽的理智,清楚的在柒鸢寒冰般的眸子里瞧见痛楚的挣扎。

他看的出,柒鸢不是木雕泥塑,他每一次过分的举动,都能让她手忙脚乱。

那烫红的耳朵,闪躲的眼神,以及她那虚张声势一般的姿态,都表明她也曾经心动过。

可是那份悸动维持不到片刻,就被她藏了过去,仿佛陡然降下了一场风雪,顷刻间将她的情绪尽数掩藏。

尘卿心中怀着疑惑,不准备追问下去,沉默的浸入冰水中,眼神一刻也没有从柒鸢身上离开。

木桶内的冰水不再寒凉刺骨,柒鸢看了一会儿窗外的朗月,捞出湿漉漉的尘卿,寻了一个褥子将人草草擦干净,唤了一个小厮替尘卿换好了衣裳。

柒鸢本想留小厮照顾尘卿,小厮一脸幽怨,鼓着脸用一种看负心汉的眼神的看着她。

柒鸢认出这是上次她讨教过那位小厮,她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和尘卿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但是尘卿眼圈下微青,脸颊上残留着依旧没有褪下去的红晕,怎么看都是一副被人荼毒的模样,柒鸢抿了一下唇,不准备再做无用功之事。

小厮走后,柒鸢伏在尘卿身侧睡了一夜,起初睡得极不安稳,后来身边多了一个暖烘烘的地方,她迷迷糊糊的滚了进去。

柒鸢再醒来时,发现自己似乎正伏在别人身上,而她的手不客气的缠着身下之人的脖颈,她呆了一下,飞快的起身,却不小心按到尘卿的头发。

她慌张的瞥过头,胸口微微起伏,“对不住,这是意外。”

尘卿笑的温雅,好心的帮她解释,“对,这只是一个意外,是我不小心醉了酒,阿鸢见我可怜,所以留下来照顾我。”

柒鸢慌乱的点头,可是她很快发现不对劲了,照顾怎么会照顾到床榻上?

她昨夜明明是趴在他身边,可是后半夜屋内寒凉,她对尘卿太过熟悉,早已丧失了应有的警惕之心,就像回到她的床褥一般爬上了床。

柒鸢想起自己不怎么老实的睡姿,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尘卿有些好笑,不忍看见她陷入这样的窘态,“阿鸢,我们今日便要启程回京了,你昨夜可歇好了?”

柒鸢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连忙点了一下头,总算从那些旖旎的想象中退了出来。

尘卿在柒鸢还愣神的功夫,已经起了身,换了一身常服,贴心的扯下帐子,唤了丫鬟来帮着柒鸢梳洗。

丫鬟进门时,尘卿耐心温和的唤了管事过来,细细的吩咐了出行要备的东西。

“让管事换一辆宽敞的马车,里头的垫子换成竹编,冰鉴也要备好,备上一筐冰。”

柒鸢唇角微微凝,不过几个时辰的路,快马加鞭很快便到了,何至于这般繁琐。

尘卿却依旧不厌其烦,“冰镇的瓜果点心,也装一些回去,甜瓜清甜可口,夫人曾经夸过,也多带几筐,还有那梅子、葡萄全都装好,重新备一辆马车,多铺些被褥等物,莫要将东西颠坏了。”

丫鬟们捂嘴偷笑,天边上的主子一下落了凡尘,变得像是内宅妇人一般,嘱咐着日常的小事,他定是将柒姑娘爱到骨子里,柒姑娘可真是有福气。

柒鸢在丫鬟们善意的微笑的中,走了出去,眼下她已经忘了一早的尴尬,她拉住尘卿的袖子:“该走了,再不走,整个庄子快要被你搬空了。”

尘卿并不觉得丢面子,反而得意的轻笑道:“行了,夫人体谅你们,就权且备这么多,不过给各位大人的礼莫要忘了仔细备好。”

柒鸢面露不解,“各位大人?你在京里的生意需要打点门路?”

“是备给你的同僚的,你升的太快,年纪轻轻就在解冤司里做了统领,身后又无家族支撑,容易遭人眼红,礼多人不怪,多多打点自然会少许许多多的麻烦事。”

归京带的行李极多,浩浩荡荡回了京,光是搬行礼都已经耗了半个时辰,分给给各位大人的礼也要派遣家丁送去,忙活了小半日才打点妥当。

柒荨与莫婆婆见着从庄子里带来的东西眉开眼笑,尘卿从庄子里带来的管事绘声绘色的说起在庄子里为她们准备的东西,听的二人心驰神往。

柒鸢在府上坐了一会儿,想起那位与娘子浓情蜜意的小厮,本想叫过来再讨教一些事,寻遍了人最后知道那人被留在庄子里了。

柒鸢心里颇为可惜,那小厮在感情一事很有见地,有他从旁协助,她即使给不了尘卿同样的情,起码也能再对他好点。

尘卿在京里的生意堆了几日的差使,回京之后忙的脚不点地,就连柒鸢也没见过他几面。

柒鸢只当他的铺子出了事,想着寻个空处,好好询问一番,石田却一脸憔悴的走了过来。

柒鸢打量着自己活泼的出头的下属,几日不见,他的脸颊凹了下去,唇上生了一圈凌乱不堪的胡子,活像山中逃出的化外之人。

石田一见柒鸢眼圈就红了,“头儿,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几个兄弟还以为你升了官就不管我们了,您可不知道,我们这几日就像是在腌菜缸子里泡过似的,浑身上下都是苦。”

柒鸢一脸沉静,“莫要贫嘴,有话直说便是。”

石田扁嘴,“富康巷子里不少人染了怪病,我和石二还有其他几个兄弟赶了过去,险些回不来了。那些人生的病古怪极了,几十户人家只要一人染了病,不出三日,便全都倒下了。”

柒鸢神色一凛,“安大人何在?”

“安大人前几日就被召到宫里去了,这怪病是在福康巷子传出的,是解冤司的属地,其余京官本就与我们不对付,袖着袖子在一旁只等着瞧热闹。”

柒鸢坐不住了,要到外头牵马,“呈报宫内,请太医来坐阵,另外速派医术高明的大夫前去义诊,看看可有预诊治之法,将染了病的人统一运到一处,在城中募集医馆学徒,替他们熬药看诊。”

石田声音干涩,“头儿,以我们的官阶入不了宫,请不了太医。”

“那便在民间去寻,所需银两一律记在账上,由解冤司来出。”

柒鸢已经提刀上了马,石田猜出她是去福康巷子,石田想到解冤司里莫名传出的难听的流言,一时进退两难,他烦躁的拽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头儿,还有一件事我还没告诉你,你去别庄游玩之后,解冤司里有一群嚼舌根子的人胡言乱语,说你升官发财之后迟早都会抛弃尘卿公子。”

柒鸢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的捏紧,石田粗糙的脸上连笑都带着勉强,那些人口舌必不会这么温顺,尘卿这几日手忙脚乱就是在处理这件事?

柒鸢吸了一口气,冷静道:“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你待尘卿冷淡,不像多情之人,还说你日后前途无量,尘卿公子徒有外表,出身烟柳之地,占着您夫君的位子不如早早死掉,好给别人腾个位子。”

“荒唐!”

柒鸢少有这般愤慨的时候,她的胸口里似乎装着一只暴躁的凶兽,她珍而重之、打心眼里感激的人在旁人口中竟被踩成污泥,以刀剑般的唇舌欺之、辱之。

柒鸢勒紧缰绳,□□的黑马撒腿狂奔。

福康巷子里解冤司的人已经来了不少,个个神态疲惫,见着柒鸢打马前来,面色都有些古怪,有人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嘴里嘟囔着,“安大人的得意属下回来了,京外的别庄景色可秀美?柒统领好大的福气,哪像我等呕心沥血换来的功勋,不及柒统领红妆一舞。”

他们守了数日,被围困之地的百姓暴乱了无数次,这怪病来的蹊跷,如今染病之人不过百人,为了京中其他民众的安危,他们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柒鸢扬手在那人身边落下一鞭,“百姓生死难料,大人心中纵使再不平,这口气也得给我咽了,这一关守的好,可逢凶化吉,守不好,都是一个字,死。”

众人脸色惨白,“这也不是我们之过,天灾难逃,我们只能尽人事。”

“人事尽与不尽,不是靠口舌,这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绝不是升官的垫脚石。”

柒鸢双目如电,扫视了众人一眼打马向前,再前面就是染病之人的居所,她下马将马栓好,叫了几位相熟的人,要其挨个鸣锣安抚。

半个时辰后,石田架着车,带了城中几名有名的老大夫,柒鸢安抚受困之人大夫已至,吃食也很快便会运进去。

被困之人早已饿的头晕眼花,也没了抵抗的力气,领了吃食便回安生了,柒鸢让石田安排了大夫的住处,依着大夫的提醒,掩着口鼻,随着他们一道入了福康巷子。

堵不如疏,眼下对症下药才是正理,染病之人病症不重,只是身上生出许多红疹,形容可怖,不过这病来的蹊跷,谁也不知这要命的红疹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眼下一切还不明朗,解冤司的人凭着威名,才将人暂时吓唬住了,可若是一旦将他们逼到绝境,引起恐慌,才更要命。

“柒统领,您这是何必?这怪病谁也不知是何来头,您贸然进去,万一这病是个要紧的,整个命都没了。”

那人的声音越说越小,然而在看见有人想攀着围墙爬出来,却被柒鸢用石子打下来时,他便沉默了。

待石田忙完了柒鸢交代的差使,回来一见自家头儿竟然不见了,急得脸色煞白。

“柒统领人呢?”

解冤司的同僚指了一下被困住的高墙。

石田一下子便呆住了。

高墙里柒鸢听见石田天塌了似的喊叫,捂了一下额头,镇定道:“我没事,这几日你在外头守着,安大人一回来便将此事呈报上去,请太医过来诊治,这几日的吃食、药材都要看紧。”

石田一一记下。

柒鸢说到最后,忽的沉默了一下,“你若是得了空,我在解冤司办差的木柜中放了一张袖箭的小图,我答应要给他一个惊喜,你请工匠做好,然后转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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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功后成了假死夫君的属下
连载中客行逆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