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佛珠

第二十八章

柒鸢的视线落在尘卿温柔明秀的面庞上。

他的唇瓣颜色深了几许,在白皙如雪的肌肤上,显出蛊惑人心的艳色。

不可再放纵下去了!他那虚弱的身子静心娇养了半年才恢复些许生气,为着口腹之欲,将前些日子清淡守戒尽数破掉,实在不值当。

柒鸢思索着,不知如何开口,尘卿却慢条斯理的拿出帕子,浅尝辄止。

他行事从来极有分寸,总不让人替他牵挂担心。

他从来都如这般温柔迁就,像是一团软和的白云,没什么脾气,这样的知情识趣实在是枕边之人不可多得的好心性。

柒鸢此刻心里却像是涌入了许多酸涩的洪流,闷痛不已。

一个灿若朝阳、风光霁月的公子何以在她面前成了一个没脾气的面人,他何以至此?

尘卿给铺子里的老板娘结了银子,他走到柒鸢的身边,笑容温雅,“今日真是一个好天气,光在走在街上,筋骨里的疲累与困乏似都散去了。”

柒鸢应着他的话,“管事知道我们要游玩,临走时给了一张图,热闹的玩意数不胜数。”

“难怪此地铺子的营收少了几分,原以为是他们懈怠了,没想到他们还有头脑这么聪慧的时候。”

“他们做的不错,我要给他们赏银。”

尘卿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的手下终于不在一无是处,甚至连想起那位顽劣的小郡王,心情也畅快了不少。

他克制住心里的开心,面上依旧保持端庄温柔的模样,可是那眉眼里的喜色早透过飞扬的眉毛泄露了出来。

越往胡同里走去,行人愈多,柒鸢怕别人挤着尘卿,伸出手臂,虚虚的将其护在身后,尘卿乐得自己被柒鸢保护,也不管自己身形高大,大大方方的抱着柒鸢的袖子。

远远的,柒鸢便看见一个人潮拥挤的铺子。

她本意无心凑热闹,瞥见尘卿眼里的期待,犹豫了一下,还是认命的走了过去。

原来这铺子里竟是一家专门画像的铺子,画师画技高超,落笔成画,几乎是不假思索便能将面前的人画的栩栩如生。

尘卿凭着过人的个头,凑在柒鸢身边,“是个老画师在给一个少女画像,他很有本事,连那姑娘发间的金钗都画上去了。”

“那首饰可真繁琐,画金钗比画人还费功夫,他若是给我们画,能少一半时间。”

老画师终于交了画,这画像的铺子昨日才开张,他本想借此糊口度日,没想到竟这么受欢迎,光是一早上,他已经画了九张,他看了一眼拥挤的客人,最后放出画去,只能再画一张。

客人挤的很多,早已分不清谁先谁后,最后只能价高者得。

柒鸢不自在的掏空了所有的银两,换得的画像的机会。

众人见着两个神仙似的人物,怨气少了不少,“这是哪里来的人物,怎么有生的这般钟灵毓秀的人,好似从九重天上下来似的。”

老画师几乎在看见柒鸢与尘卿那一刻,目光便痴狂了起来。

柒鸢不怎么适应的当着众人的视线,走进了铺子,按着画师的要求与尘卿站在一起。

“两位可否站的更近一些?”

老画师让小徒弟搬来一个木凳,他围着柒鸢与尘卿前前后后转了好几圈,最后让柒鸢笔直的站着,尘卿则慵懒的揽住柒鸢的肩膀。

老画师心潮澎湃,就是这样!眼前二人好像是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与轻柔美丽绕着宝剑肆意生长的山茶花群,一刚一柔,一冷一暖,明明截然不同,却意外的融洽和谐。

最终两人以一个时辰纹丝不动的代价,从老画师手里得了一副画,柒鸢看着那画上依偎的两人,耳朵发烫。

尘卿抱着画,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眸子亮盈盈的,俊美温柔的面庞仿佛晕了一层柔光。

柒鸢实在不能理解,画像上她与尘卿离得不算很近,却偏偏萦绕一丝旖旎,那种无端的融洽,好似他们两个人生来就要站在一起。

尘卿回了府,果然张罗让人寻最好的装裱师傅苏城。

苏大师,那可是京里专门在王公贵族之间奔走的前朝大儒,这么一副略带风月意味的画,拿到他老人家面前,没由来的让人有些羞赧。

“装裱时可用细纱相覆,不会有人看见画的真容。”

柒鸢艰难的犹豫了一下,决定听之任之。

在龙泉庄子里休憩了几日,为了不耽误归期,不得不将挂玉牌的事提上日程,庄子里的管事筹划了一番,在早膳时禀报,已备好了去灵云寺的马车。

尘卿捏着瓷白的汤勺,百无聊赖的搅着碗内的粥,他用的是碗寡淡的清粥,唯一亮眼的只有少的可怜的青菜。

他好看的眉眼里笼着一丝不快,掩藏的极为隐秘。

柒鸢从小厮口中领教了不少窥人神色的法子,不动声色的给尘卿递了一块清甜的糕点。

白粥虽无味,养好身子才是正理,不过整日为了吃食提心吊胆,着实算不上好事,柒鸢安抚性的拍了一下他那漂亮白皙的手背。

尘卿的眸子里晕染出点点喜意,忽的站了起来,声音慵懒却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兴奋,“管事,我昨日吩咐你准备的东

西可备好了。”

“回主子,已收在库房里了。”

“速去取来。”尘卿慷慨的说道,他嫌弃的看了一眼清淡的菜色,目光停在柒鸢身上,笑容渐渐加深,声音清脆了不少,“阿鸢,你素日不喜张扬,却允了我将画装裱,我心知你心中有我。”

他的眼睛明亮,脸颊微微泛红,柒鸢在他那认真的视线下,心跳重重的跳了一下,听见他难得羞赧的道:“我一向自诩能言善辩,可你待我的每一分好,我心底都清楚,我想一吐心中所想,却每每笨嘴拙舌,只能借着这些俗物表明我的心意。”

“阿鸢,你可会怪我?”

管事捧来一个长方的墨色盒子,盒子打开后,赫然躺着一把古朴而又霸气的重刀。

刀柄破旧不堪,缠着简陋的布条,微微出鞘的刀身上浮动着月华般的寒光。

这是陈王顾往昔的追魂刀。

柒鸢墨色的瞳仁微微颤动,她看了一眼那把对习武之人堪比黄金的宝刀,攥紧了拳头。

“尘卿,这刀太贵重了,昔日陈王凭借此刀连斩十位逆贼,从此威震天下。”

尘卿声音轻快,略带几分好奇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宝刀配英雄,这刀子是我当铺收来的,想来这刀的主人穷困寥落,已失了向武之心,你留着正合适。”

山羊胡子管事险些没眼看。

主子为了追夫人真是连老底都要翻出来了,这追魂刀明明在宝库里被人静心照看了好几年,这会儿为了讨教美人欢心,生生在泥里滚了一遭,被编上了一个莫须有的来历。

灵云寺乃远近闻名,香火旺盛的百年古刹,柒鸢与尘卿架着马车赶至时,香客已散去不少,一行飞鸟在湛蓝的空中盘旋,隐入森森的树木,还未靠近,清净幽远之气已让人心情平静。

挂玉牌的地方是寺中一方小院,院中生了一颗参天的古树,葱郁的树冠在青石板下投出阴影,十步远的地方矗立着一个高大的木台,其上悬挂着各色的玉牌。

柒鸢依着尘卿的意思,将发丝高高束起,手上拎着两块玉牌,脚步轻点,旋身飞上高台,挂好玉牌。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眉眼温和,缓缓的走到二人身前,“二位可愿在我寺中求一支签?”

尘卿拉着柒鸢退后了几步,“多谢方丈好意,只是我与娘子一路风尘仆仆,腹中空空,赶着去用斋饭。”

他对神佛之事一向敬而远之,求来的平安符是为了暗中相助柒鸢,不让她生疑心罢了。

今日这签乃上上签,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下下签,他连日来的努力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柒鸢看了尘卿一眼,不觉有疑,他来时只草草用了几口点心,脸色白的像雪,虚弱之人不该这般饱一顿饥一顿。

两人跟着一个小和尚到了用斋饭的地方。

“这里的素粥尝起来不错,小菜也颇为爽口,别有一番风味。”尘卿轻声张罗着。

“你且将自己看顾妥帖些。”柒鸢给尘卿碗里乘了一碗饭,她这一手出的颇重,碗里冒着尖。

两人没清净多久,身边多了几位妇人,开始喋喋不休的念叨着自己求来的签。

尘卿看了柒鸢一眼,“难得来灵云寺一趟,若不求签,你心里可会留下遗憾。”

“求签之事本就是心诚则灵,你我此行不为求签而来,也不必强求。”

尘卿看着柒鸢清寂的神色,继而看了一眼求到好签眉飞色舞的妇人,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儿。

两人用完斋饭,柒鸢与准备牵马车时,忽的寻不见尘卿,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尘卿悠悠的赶了过来,身后来跟着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僧。

“阿鸢,我为咱们求了一支签。”尘卿神色温柔,白皙的面容上有一丝静谧和恬淡。

也不必问,肯定是个心想事成的好签。

老僧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捻动着佛珠,“柒姑娘,这位施主方才方才求了一道姻缘签,二位乃是前世今生修来的缘分,此生必能携手相依。”

柒鸢向老僧道谢,“有劳大师挂心。”

老僧摇头,神态安祥,取了两串佛珠,“今日有缘相见,二位都是身有大功德之人,还请收下这串佛珠。”

柒鸢本不想收,但老僧一再坚持,柒鸢只好收下,离开时给灵云寺添了不少香油钱。

“那老僧是灵云寺里的长老,这佛珠也不是寻常之物,不求消灾解难,光是挂着也好看。”

尘卿上了马车便撺掇着柒鸢与他一块戴上佛珠。

可是他心里可没存着什么神佛保佑的心思,只是觉得与柒鸢带着同样的东西,仿佛又近了一步似的。

柒鸢垂着脑袋看着手腕上乌黑的佛珠,淡淡的抿起了唇,尘卿心里欢喜。

这佛珠既能讨得柒鸢开心,也不枉他搬出小郡王的名声对那老僧威逼利诱了一番。

他那时只让老僧在他们的姻缘上美言几句,没想到他竟会赞他们身上的功德,还送了佛珠,倒还真是一位上道之人。

灵云寺一行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马车便已回了龙泉庄子,柒鸢一早忘了练剑,回了庄子后提着剑直往后山去了,小郡王光明正大的凑了过来,脸上露出一抹贼笑,“堂兄,你们二人进展如何,你可抱得美人归了?”

尘卿得了一串与柒鸢相同的佛珠,心内正欢喜着,“我与你小堂嫂乃是前世今生都和和美美的良缘,何必急在一时。”

小郡王被那前世今生的缘分吸引住了,“灵云寺的老僧个个固执己见,不为权势所逼,堂兄你做了什么,竟能从他们口中得到这么好听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动了手脚?出家人不打诳语,那老僧说的就是出自本心的实话。”

小郡王看着尘卿乐不可支的样子,暗自摇了摇头,可是一想到他曾经吃过的非人之苦,他也不怎么计较了,他堂兄这辈子吃的苦太多,柒统领若真与堂兄成为眷属,自然再好不过。

小郡王决定再发挥一下红娘的作用,“堂兄,你与小堂嫂马上就要回京了,你可要好好抓住机会。解冤司整日忙的昏天黑地,小堂嫂回了京,忙于公务,时日一长,你养出的情分就要淡了。”

尘卿支起了耳朵,面上挂着温柔清浅的笑,抚摸着佛珠的手却忽的停住了,他的指腹摩挲着清凉光滑的佛珠,看了小郡王一眼,“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少卖关子!”

小郡王想到他的计划,脸红着道:“你与小堂嫂其实算是到了水到渠成的地步,只要彻底破了那层窗户纸,这事便也成了。”

尘卿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侧耳细听。

小郡王支支吾吾,“这个嘛,主要看堂兄你的意思,有人破开这窗户纸,只需要表明心意,有人于情感上迟钝,便需做的过火一些。”

尘卿只懂了一半。

小郡王索性摊开了,豁出去似的,“我的意思是你与小堂嫂该有些肌肤相贴、柔情蜜意的闺房情趣。”

尘卿脸色一变,毫不客气的敲了一下小郡王的脑袋,“你竟然让我行那种低劣之事,这些年,你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

小郡王连连叫冤,“我可没说霸王硬上弓,我是想让堂兄你主动一些,以你的姿容若是有意相求,大罗神仙也抵不住。”

小郡王见尘卿脸色缓和了,长舒了一口气,暗搓搓的将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不等被追问,便逃命似的离开了。

毕竟他总不能直白的告诉堂兄,那药有助兴之用,饮下便如酒醉,神情迷离,媚态横生。

小郡王早就猜到尘卿不会给柒鸢用,所以专程挑了男子可服的药。

尘卿握着小瓷瓶觉得掌心发烫,那小小的东西像是一个火球,叫他险些拿不住。

他轻轻的旋开了瓶上的木塞,如玉一般的面颊上露出一抹酡红。

他在浮香楼里顶着尘卿的脸藏身半年,对这些旁门左道早就烂熟于心,那小子拿来的这瓶药效并不强,服下之后虽然浑身滚烫,神智却会极为清醒。

的确是个看透人心的好机会。

柒鸢一向冷淡,有的人生性不染情爱,旁人便是做再多,也不过是无用功。

他从来没想过柒鸢会回以和他同等的爱意,只要知道她是否念着他,而他的存在又是否能让她感受到一丝情爱的甜蜜这便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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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功后成了假死夫君的属下
连载中客行逆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