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电脑的风扇在凌晨两点发出疲惫的嗡鸣。赵婉盯着屏幕上那封措辞礼貌的拒信，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键盘边缘的磨损处——这是第七家以"经验不足"为由拒绝她的游戏公司。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来，在满地散落的简历打印件上投下参差的影子，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情。
手机在桌面震动时，她几乎是弹起来去抓的。王俊的头像在黑暗里亮着，像枚小小的月亮：【新赛季更新了防沉迷，你猜我用什么办法绕过的？】
赵婉噗嗤笑出声。这人总能在她快要溺毙在挫败感里时，精准地抛来一根浮木。她摸出床头的充电线插上，屏幕亮起时映出自己眼下的青黑——昨晚为了改作品集熬到四点，眼下的皮肤已经松弛得能捏起一小团。
【用你家猫的身份证？】她回过去，手指悬在屏幕上等着。
【聪明】王俊秒回，附带个猫咪捂脸的表情包，【老地方等你，给你留了蓝buff】
赵婉趿着拖鞋冲进卫生间，冷水拍在脸上时，镜中突然闪过游戏加载界面的光影。这半个月来，每晚九点的王者峡谷成了她的避难所。在那里，她不再是被HR挑剔"项目经验"的失业者，而是能用貂蝉秀翻全场的法王；王俊也不是素未谋面的网友，而是总能在她残血时及时开大的张飞。
泡面的香气漫出来时，游戏界面已经弹出组队邀请。戴上耳机的瞬间，王俊的呼吸声顺着电流涌进来，混着键盘敲击的轻响："今天练新套路，我辅助你打野。"
"不要，"赵婉咬着泡面叉子，"你上次说带飞，结果把对面韩信养得跟战神似的。"
"那是意外！"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又很快软下来，"这次真的，我研究了三天的辅助攻略。"
赵婉笑着选了露娜。加载界面跳出时，她注意到王俊的孙膑带了惩击。"你要抢野？"
"帮你看视野。"他说得一本正经，"你蓝buff刷新前三十秒，我就去对面野区给你探路。"
第一波野怪刷完，赵婉的露娜刚四级，王俊的孙膑突然在河道草丛发了信号。她凭着直觉往回撤，果然看到对方三人蹲在草里。"你怎么知道？"
"听脚步声。"王俊轻笑，"韩信的靴子踏过水洼，声音比别的英雄脆。"
赵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上周抱怨耳机音质差，这人第二天就发来三个音效对比文件，说"辨声位比看小地图重要"。原来那些看似随口的话，他都记在了心里。
连胜到午夜时，窗外开始落雨。雨滴敲在空调外机上，像游戏里技能放空的音效。赵婉的露娜在中路被针对得0-3，蹲在塔下不敢出去，听见王俊突然说："我今天看到你投的那家公司了。"
"嗯？"
"在科技园C区，门口有棵很大的香樟树。"他的声音混着雨声，有点模糊，"我去修服务器时路过，他们前台摆着你作品集里的那款游戏手办。"
赵婉捏着手机站起来，雨丝正顺着纱窗的缝隙钻进来，打在她光着的脚踝上。"你怎么知道..."
"你上次简历发错人了，"王俊的笑声带着点狡黠，"发到我工作微信上了。"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那个慌乱的下午——面试迟到，手机没电，用共享充电宝时手忙脚乱，确实错发过文件。当时光顾着道歉，根本没细看接收人是谁。
"那你..."
"我没看，"他打断她，"就扫到公司地址。"
水晶爆炸的音效响起时，赵婉突然很想看看王俊的样子。是戴黑框眼镜的程序员，还是留着寸头的阳光男孩？他打字时会像游戏里那样果断吗？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不会弯成月牙？
"该睡了。"王俊的声音带着倦意，"明天你不是还要去面试？"
"嗯。"赵婉应着，却没退出语音，"你...每天等我打游戏，不耽误事吗？"
"不耽误，"他说得轻描淡写，"我把代码写到一半，等你上线再接着敲。"
赵婉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能想象出那样的画面：深夜的办公室，只有他的工位亮着灯，屏幕左边是密密麻麻的代码，右边是游戏等待界面。
"王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被雨打湿的蝴蝶翅膀，"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耳机里突然没了声音。只有雨声敲打着窗棂，一秒，两秒，三秒——长到足够她在心里上演完一场盛大的逃亡。
"如果我说是呢？"
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心尖上。赵婉猛地攥紧手机，指节泛白时才发现自己在发抖。屏幕映出她涨红的脸，连耳尖都烧得滚烫。
"开什么玩笑..."她试图找回平时的语气，尾音却忍不住发颤，"我警告你，我这人很凶的。"
"我知道，"王俊笑起来，呼吸声混着电流的沙沙声，"你上次被队友骂，追着人家骂到水晶爆炸，还举报了三次。"
赵婉的脸更烫了。那是上周的事，她不过是气不过队友挂机，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记得。
"说真的，"他的声音突然沉下来，"第一次见有人玩游戏这么认真，输了会哭，赢了会跳起来欢呼，连选英雄都要对着屏幕拜三拜。"
"那是祈福！"
"我知道。"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浸在温水里，"可我看你的时候，总觉得那些认真的样子，比游戏输赢重要多了。"
赵婉把脸埋进枕头里。手机贴在耳朵上，能清晰地听见他那边键盘的轻响，像是在敲代码，又像是在敲她的心跳。
那天晚上，他们聊到了凌晨四点。赵婉第一次说起大学时做的游戏demo被导师批"毫无商业价值"，说起毕业后第一份工作被甲方要求"把妲己的裙子改长点"，说起这次失业后躲在楼梯间哭，被保洁阿姨塞了颗水果糖。
王俊听得很认真，偶尔插一句"那个导师眼光不行"，或者"下次遇到这种甲方，我帮你写脚本黑他电脑"。后来他说起自己小时候总被同学欺负，是游戏里的师父带他打遍全区，才慢慢找回自信；说起现在做程序员，也是想有天能做出真正好玩的游戏。
"所以你看，"他打了个哈欠，"我们其实很像。"
赵婉望着窗帘缝隙里漏进的微光，突然觉得这个素未谋面的人，比身边认识多年的朋友还要懂她。
第二天闹钟响时，赵婉发现自己抱着手机睡着了。屏幕还停留在和王俊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他发的：【明早八点叫你，别睡过头】
她猛地坐起来，抓起手机看时间——七点五十。刚按亮屏幕，王俊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起床没？"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猜你昨晚没设闹钟。"
赵婉一边穿衣服一边笑："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差不多，"他说得一本正经，"你每次说'没事'，其实就是'我很难过'；说'随便'，就是'我想吃火锅'；说'这局不打了'，其实是想让我哄你。"
面试的公司在十八楼，电梯上升时，赵婉摸着发烫的耳垂。玻璃映出她的影子，嘴角还扬着没放下来——王俊刚才说，等她找到工作，就请她吃全市最好的火锅。
面试官问她"为什么坚持做游戏行业"时，赵婉突然想起昨晚王俊的话。她没有说那些准备好的套话，而是说："因为在游戏里，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走出写字楼时，阳光正好。她买了支草莓味的冰棒，刚撕开包装就收到王俊的消息：【面完了？我猜你现在想吃甜的】
赵婉咬着冰棒笑，手指飞快地敲：【猜对了，奖励你今晚辅助我】
【遵命，我的法王】
晚上的游戏格外顺利。王俊的辅助像长在她身上的影子，她玩射手时，他的鲁班大师总能把她推到最安全的输出位；她玩法师时，他的东皇太一宁愿自己被集火，也要咬住切她的刺客。
"你们是情侣吧？"对面的打野在公屏打字，"配合得跟连体婴似的。"
赵婉的手指顿在屏幕上。她看见王俊的孙膑在原地转了两圈，打字回道："羡慕就找一个。"
水晶爆破的瞬间，赵婉突然很想知道，王俊说这话时，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的联系开始渗透进白天。赵婉会拍下路边有趣的云发给他，说"像不像你上次坑我的那个猪队友"；王俊则会在午休时发来代码截图，问"这个漏洞像不像你露娜的操作"。
但那晚的告白像块被小心收起的糖，谁都没有再碰。直到周五晚上，赵婉的作品集突然被一家中型游戏公司看中，HR打电话来约二面时，她握着手机冲进阳台，第一时间拨给了王俊。
"我通过初试了！"她的声音在风里发颤。
"我就知道。"王俊的笑声混着键盘声，"说吧，想吃什么庆祝？"
"你请我吃火锅吧。"赵婉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太冒失，"我是说..."
"好啊，"他接得自然，“等后天周四，我周四休息去找你，，XX路那家老火锅店，我提前订位子。"
赵婉挂了电话，才发现自己在发抖。夜风掀起她的衣角，远处的霓虹灯在云层里明明灭灭，像极了游戏里忽明忽暗的视野。
第二天她试了五套衣服，最后选了件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地铁上，她对着车窗玻璃反复捋头发，手指绞着背包带——王俊会穿什么？会不会认不出她？见面会不会很尴尬？
火锅店的风铃叮当作响时，赵婉的心跳几乎停了。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穿浅蓝T恤的男生，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层柔和的金边。
"请问..."赵婉的声音在发抖。
男生抬起头来，眼睛很亮，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他举起手机晃了晃，屏幕上是她的游戏头像。
"你的露娜，"他笑着说，"比我想象中厉害。"
赵婉在他对面坐下，突然发现他左手手腕上戴着串红绳，和游戏里她总让他买的皮肤同款。
"你怎么知道是我？"
"猜的，"王俊的目光落在她发间，"你上次说，剪了刘海像个蘑菇。"
服务员端来锅底时，赵婉突然想起昨晚整理旧消息，翻到他们认识第一天的对话。她问"你为什么加我好友"，他回"看你貂蝉的战绩，觉得你一定很有趣"。
原来缘分的种子，早在那时就悄悄埋下了。
红油在锅里咕嘟冒泡时，王俊突然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
是枚露娜的钥匙扣，月光形态的，水晶底座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我自己做的，"他有点不好意思，"用3D打印打的模型。"
赵婉捏着钥匙扣，指尖触到冰凉的水晶，突然想起游戏里无数个被他保护的瞬间。那些在虚拟世界里的默契，原来早就悄悄长了根，顺着网线爬进了现实。
"王俊，"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上次你说的话..."
"我说我..."
"我知道，"赵婉打断他，嘴角扬起和他一样的梨涡，"你的张飞，永远为我开盾，对吗？"
窗外的阳光正好，火锅的热气漫上来，模糊了彼此的笑脸。远处的街景在玻璃上流动，像极了他们并肩走过的那些王者峡谷的夜晚。赵婉突然明白，有些连接从来不止于屏幕两端，当虚拟世界的光照进现实，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欲言又止的惦念，终究会在某个温暖的午后，开出温柔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