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7
“快下班了吗?一会儿我过来接你一起去吃晚饭?”
听到贺庭青这么说,岑月瞬间想起前两天两个人一起吃晚饭发生的事,喉间一梗,随后忙说:“……呃,今天事情有点多,可能要加班,所以……”
电话里静了片刻:“这样啊……”
“那好,你专心工作,我不打扰你。”
“……嗯。”岑月艰难地应了声。
他这么体贴,挂了电话,岑月不由愧疚起来。但是她现在只要想到要见他,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发烫。
脑袋栽到办公桌上,盯着自己的脚尖叹了口气。
“叩叩叩。”
桌面突然被轻叩几声,岑月猛地抬头,发现是编剧老师,忙坐直:“林编。”
“你收拾收拾,一会儿跟我去吃个饭。”
“我、我吗?”岑月满脸惊讶。
“嗯。”肯定点头。
“有个投资人听说你在我这儿,说想见见你。”
“投资人?”岑月不由紧张起来。
“……可是我只是一个助理,为什么会想见我?”
“那应该问你自己啊。”
岑月脑子飞速运转,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面前的人忽而一笑:“好了,不逗你了。”
“你之前不是拿过最佳小说奖吗?有人慕名而来,不是很正常。”
岑月意外。
“送上门的机会,不去看看?”
“好了,赶紧收拾收拾,别让人等我们。”
等到地方,岑月她们刚坐下,林编说的投资人就来了。
来人长发披肩,一身大红修身西装,烈焰红唇,气势十足。
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岑月没想到投资人是个女的,意外之外,不自觉松了口气,忙跟着林编起身迎接。
“来,岑月。这位是江总。”
岑月微微颔首,忙打招呼:“江总好。”
对方看了她一眼,随即走到给自己留的位置上,招呼众人:“都坐吧。”
有些出乎意料的反应,岑月跟身旁的人交换一个眼神,但也不好说什么,先坐下。
岑月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饭局,不知道该说什么,没事的时候安静坐在旁边,有事有需要就默默搭个手。
“别傻坐啊,来,你也喝一杯。”江总忽然倒了大半杯红酒推给岑月。
岑月自知酒量一般,这半杯下去多半要醉。但拒绝又担心给林编惹麻烦。
正犹豫着,林编笑盈盈开口:“她一个小姑娘不会喝酒,这杯我先干为敬。”
说着就要去端那个高脚杯,却被江总先一步端走。
“既然她不会喝就算了呗。我只是看她一个人坐在那儿,怕她是不好意思,这么一弄倒显得我像是个坏人。”
林编赔笑:“怎么会。”
江总看了看岑月:“不过她应该是算不上是小姑娘了吧。我们这儿倒是有个小姑娘,大学刚毕业,才二十一。”
说完,问岑月:“你比她大几岁。”
席间气氛一僵。
听出对方话里的不善,岑月只答:“大好多岁呢。”
全然没有因为提及年纪而尴尬,那语调甚至像是还生怕人往小了猜。
她这个态度,反倒让提这个问题的人噎了噎。
酒足饭饱,林编让岑月先去把单买了。
买完单,岑月去了趟洗手间。正洗手,一抹大红色从外面走了进来。
岑月透过面前的镜子看了一眼,回头打招呼:“江总。”
对方随口应了声,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对着镜子补口红。
岑月将擦手的纸巾扔进下面的垃圾箱里:“那江总,我先出去了。”
“你听过一句话吗?”
盥洗台前的人忽而开口,岑月不由止步回头。
对方的目光透过镜子看向她:“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岑月似懂非懂。
对方转过身,手撑在盥洗台上,勾着嘴角看着她,带着一丝丝轻蔑:“你觉得你跟贺庭青,现实吗?”
岑月终于明白过来今天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猜到好感贺庭青的人不会少,但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场景展开。
“家世,地位,钱,权,你有什么?除了年纪,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吗?还是你觉得拿个什么听都没听过的奖,就可以了?”
“哦,我又忘了,年纪你也拿不出来。”
“我不否认,像你这样的家世背景,在我们这个圈子里的确是挺稀奇的。人嘛,难免会有好奇心,也图新鲜感。但你应该不会天真到以为以你的条件可以进贺家的门吧。”
说完,对方又转身对镜整理头发:“我只是好心提醒你。”
岑月站了片刻,开口说:“谢谢您的提醒,虽然没什么用。”
说完,岑月便离开了洗手间,没看到有人五彩斑斓的脸。
*
回到住处。
忙了一天有点累,岑月坐在椅子上就不想动弹了。
盯着墙发呆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喻洲说过的一句话——
“……不需要却喜欢,你觉得可能吗?”
身体后仰,整个人几乎瘫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
难得周末休息,岑月一觉睡到快中午,洗漱完正准备点个外卖当午饭,忽然有电话进来。
陌生号码。
岑月接起:“喂,你好。”
“岑月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很耳熟的声音,但猛地一下岑月却想不起来是谁。
没等她问,电话那边的人已经自报姓名:“我是贺杉。”
终于对上,随即惊讶跟紧张一起涌上来,岑月张张嘴,失语片刻,应:“对,是我。”
“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没有。”
“是这样,我想去给人买个礼物,一时不知道送什么好。你买的那条领带我觉得很好看,所以想问你今天下午有没有空,能不能帮我参谋参谋?”
听到她提到领带,想到贺杉跟贺庭青的关系,岑月耳朵烧了烧。
“……好啊。”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岑月再接到贺杉电话下楼的时候,贺杉已经到了。见她出来,她下车冲她招招手,岑月快步过去。
上了车,岑月忽然哑住。
之前有李元元在,她根本没有考虑过称呼的问题,而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
对方像是看出她的纠结,道:“如果不介意,可以叫我杉姐,时晋和武弘他们都这么叫。”
岑月松口气,点点头:“好。”
*
挑好礼物,导购一一拿去包装。
“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挑一点,我送你。”身旁的人端着咖啡忽而开口。
岑月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谢谢。”
“别跟我客气。”
“真的不用。”岑月坚持。
贺杉看了岑月片刻,笑笑,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你知道我们家有家训吗?”
一听“家训”两个字,岑月的好奇心瞬间被提了起来。
贺杉道:“这个世界上总是难有十全十美的东西。没钱可能被排挤,但是有钱也不都是好事。因为你不知道,向你而来的人是冲着你这个人,还是冲着你的钱。虽然就算是冲着钱来,也不会有多大损失,但是这种事总是叫人有点难过。”
“所以,家里长辈从小就会教,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拥有的多,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付出。不过一旦遇到值得的人,就千万不要吝啬,不管是钱还是真心。”
“因为哪怕就算是乞丐,哪怕手里只有一块钱,但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让你心甘情愿把这一块钱给出去的人,是幸事。”
“所以如果那个臭小子送你东西,你只管接着就好,千万不要觉得有负担。就算抱着金山银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守着有什么意思。当然,只接你喜欢的啊,不喜欢的你就直接告诉他,不管是礼物还是其他东西。”
贺杉顿了顿:“虽然我很想说,要是他不听我帮你收拾他,但是我觉得只要是你说的,他一定会用心听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岑月微微怔怔,看向贺杉,她却只是笑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
岑月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夜幕四合,良久之后,拿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被接通。
“喂,叶老师。”
“岑月啊。”
“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您。”
“好啊。什么问题?”
“……就是……自己并不觉得对的话,但是却总是被影响,别人一提起来,就会在意,忍不住多想。”
“什么话?”
岑月嗫嚅片刻,才挤出一句:“……门当户对。”
电话里静了片刻。
叶青岚开口:“谈恋爱了?”
“……嗯。”略迟疑过后,岑月还是承认了。
叶青岚笑,片刻之后,才道:“‘门当户对’这个词,一般都是在考虑得失的时候才会提。那你觉得对方得的多了,还是少了?”
“少了。”
“也就是说你觉得自己给的少了?”
“嗯。”
叶青岚又是一声轻笑,轻叹息:“知道你为什么觉得不对,但是会在意吗?”
“因为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你们这一代小孩儿是在发达的自我中心主义里成长起来的。这当然有好的地方,不过凡事都有两面,自然也有不好的。”
“或许在你们的认知里,所谓爱,就是能让你们开心的。以你的开心为开心,才叫爱。”
“但其实,真正的爱,是利他的。”
“也就是说,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不管是朋友,家人,还是恋人,你会希望对方开心。而对方开心你会觉得更开心。”
“所以,在爱的时候,人常常会感觉到匮乏。因为不吝付出,所以会觉得拥有得太少。”
叶青岚稍顿:“你能来问我这个问题,我很高兴。”
挂了电话,岑月忽然很想见到贺庭青,一刻都等不了的那种想。
换好衣服给贺庭青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时晋。
“老板身体不舒服,刚刚吃过药睡了,手机放在客厅了。”
一听这话,岑月紧张:“他生病了吗?”
“有点发烧。”
“你要过来看看吗?”时晋问。
“好。你把地址发我吧,我马上过来。”
*
因为跑得太着急,岑月进门的时候,大口大口喘气,尽量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怎么样了?”
时晋也低声应:“还在睡。”
“你吃晚饭了吗?你看看想吃什么,我订个外卖,刚好老板也还没吃。”时晋问。
“家里买菜了吗?”
“这个……不太清楚。”
“厨房在哪儿?”岑月问。
“这边。”时晋把岑月带过去。
岑月一进厨房直奔冰箱。时晋不经意瞥到外卖单子竟然没扔进垃圾桶里,心头一跳,不动声色挪过去踩到脚下,趁人不注意,飞快捡起来揣兜里。
岑月打开冰箱,里面满满当当的食材,什么都有,而且看着都很新鲜。
岑月回头跟时晋说:“晚饭有什么要求吗?不然,我自己做吧。”
“没要求。”时晋答得飞快。
因为贺庭青生病,岑月心有些乱,全然没有察觉到时晋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这儿就交给你了?公司还有点事,我先回去处理。”时晋说。
“好,这里交给我,你去忙吧。”
时晋简单教了下岑月厨房里的东西怎么用。她明显会做饭,基本一说就懂。时晋彻底放下心来。
“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时晋走之前叮嘱一句。
“好。”
*
贺庭青一觉醒来,有点渴。打开卧室门,却意外发现客厅里亮着灯,厨房那边似乎有动静。
他已经说了不需要阿姨过来。
贺庭青皱眉,朝着客厅走去。
赶人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却在看到厨房里的人之后,蓦然哑住。
岑月头发挽起,正拿着汤勺尝了尝刚从砂锅里盛出来的鸡汤。
差点火候,还得再炖一会儿。
重新盖上盖,岑月走到旁边,处理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青菜。素菜出锅太久就不好吃了,岑月打算把菜备好,等到贺庭青醒了再炒,几分钟就能出锅。
刚把青菜择出来,放到水龙头下,伸手准备开水,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一只手从腰侧穿过,勒住她的腰,另一之手搂在她身前,温热的手握住她另一边的肩头。
她整个人就像是被藤蔓缠进一个怀里。
肩上忽而一沉,身后的人将脸埋进她的肩窝。
岑月听到他如释重负叹了口气。
岑月心微动,任由他这样抱着,安静站了会儿,微微侧头,轻声问:“好点了吗?”
他自她颈间抬头,也许是生病的缘故,露出了意外的脆弱。
却还是对她温柔笑着道:“你来了就好了。”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岑月轻怔,擦擦手,从他怀里转身,抬手摸摸他的额头,体温似乎正常了。
岑月松口气,收手,面前的人却忽然跟着凑近,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岑月浑身紧绷,想要压住身体里泛起的热浪。
贺庭青双手捧起她的脸,指腹不自觉在她脸上摩挲着,定定看着她,想把这三天没见到的份一次性全补起来。
“我那天,是不是吓到你了?”贺庭青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开口问。
“嗯?”岑月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
记忆一涌上来,耳朵立马烧了起来。
看着他眉心轻蹙,满是担心的模样,岑月忙说:“没有。”
“我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贺庭青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确认她的话的真假,片刻之后,忽然将她拥进怀里。
他只是抱着她,什么都没说,沉默里藏着不敢显露的不安。
岑月像是被什么扎到,眸光一闪,抬手回抱住他,紧紧的。
脸埋在他肩窝里,闷声道:“其实我也会不安的。”
“你那么好,我有时候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岑月忽然感觉他抱得更紧了,于是也更用力地抱住他。
就这样紧紧拥抱彼此,在对方的怀抱里安静地待了一会儿。
所有如柳絮飘飞的杂乱渐渐沉落。
岑月忽而开口:“我有话想跟你说。”
在他准备松开手的时候,岑月上前重新抱住他:“就这样说吧,你要是看着我,我怕我就说不出来了。”
“好。”他抱住她。
岑月略一沉吟:“我是被我妈妈带大的,从小我就知道钱有多重要。不算很聪明,念书基本上都是靠时间堆起来的成绩。我很习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要拿其他东西去交换。”
“所以,门当户对这种说法对我有莫大的说服力。”
“你有什么,我有什么,你需要什么,我需要什么,大家全部列出来,然后选匹配度高的,交换。”
“我曾经一度觉得这样的方式很好。但是后来我却发现,即便再契合这种逻辑的选择,结果不是得到了幸福,甚至在我看来是有些不幸。我当时就下定决心,我一定不要用这种方式去开启恋爱,尤其是婚姻。”
岑月继续说:“我以为我已经想清楚,要做到就很容易。但结果却发现不是这样的,当别人说起我跟你的差距的时候,我还是会在意,会纠结。”
“之前我觉得这种说辞其实是一种自我物化,人变成了达成某种目的的手段。但现在我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即便不是真理,这套说辞却被备受推崇。”
“因为它足够确定。”
“就像是医院检查结果的数值那样确定。”
“但我想了想,我真正想要,是在这段关系里,不是你一个人一直在付出,而我就只扮演那个被照顾,索取的角色。我想要确定的,你跟我在一起,你是快乐的。”
“所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或者能让你开心的,一定要告诉我。”
贺庭青松开她。
下一瞬,岑月脚下一空。
贺庭青掐着她的腰将她放在另一边的料理台上。
岑月还没反应过来,他握住她的小腿,将她往前一带,她腿下骤然悬空,只半虚半实地坐着。
感觉不安,岑月想下来,他却双手撑在料理台上,俯身突然吻了过来。
“唔……”
岑月想要回应,但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动作又狠又凶。
身体压着她往后,手却扣她的腰,不让她下来也不让她往后退。
岑月感觉自己的腰快要折断了,往后摔下去的恐惧攥紧了心脏,她不由伸手抱住他,半分都不敢松开。
在濒临窒息的嘤咛跟生理性眼泪里,岑月恍然听到他好像叫了自己一声。
“月月……”
我需要你需要我,多一点,再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