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9
光线昏暗的房间，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像怪物般从窗外沉沉爬进屋里，最后停在那亮着一盏落地灯的沙发背后虎视眈眈。
“啊……”
一声低低的叹息从沙发里传出来。
喻洲难耐的将看了不过一半的书放到脸上。
眼睛在黑暗里闭上，身体里的血第一次因为另一个人的文字而沸腾，战栗。
难以克制。
那双长年拿画笔，五指修长的手抚上那墨绿色的书封，透白的肌肤跟书封那夜色下成片的森林形成鲜明的对比。
纸张微凉，就像某人看他的眼神。
一想到那双眼睛，身体就战栗得愈发厉害。
手忍不住将书往下压，脸深深埋进书里，像是寻找某种镇定剂般用力嗅着。
书脊上没被挡住的地方露出两个小小的字——
山今。
*
“好了，这节课就到这里吧。”
下课铃声响，讲完最后一个要点，老师收了遥控笔，走回讲台拿自己的东西。
底下的人开始收拾东西。
岑月理了理自己面前的各种资料，一一弄整齐才往包里放。专注在自己手头的事上，丝毫没注意到有两个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互相推搡。
“去啊去啊！”
“她要是拒绝怎么办？”
“不是你想叫她一起的吗？你这会儿怂什么？”
“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
“诶诶诶，人要走了，快点快点！”
“岑月！！！”
大喊了一声，整个教室的人都看了过来。
岑月惊而回头，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结果发现是一起上课的一个同学突然喊她。
对方似乎也被自己声音吓到了，反应过来之后，些许尴尬地站在原地：“那个……”
“那个，我们有几个同学要去参军了，大家准备给他们送个行，打算这周六一起出去日租，想问你要一起吗？”
岑月意外。
她没想到会邀请她。
见她迟迟不说话，出面邀请的人觉得没戏了，正要打个圆场，却听人应声说——
“好啊。”
“啊？”
见人像是没听见，岑月只好又说一遍：“可以啊，那就一起吧。”
“……哦，好！那我一会儿把具体的安排这些发给你啊。”
看着对方热情的样子，岑月不禁想起李元元，想起上次跟她打球时候的场景。
日租，她还没有去过，应该也会不错吧。
*
“诶，岑月，你回来啦。”
岑月刚进寝室门，杨慧欣看到她就开口道。
“你明天要下厨吗？群里正在统计要用的食材，明天一早负责买菜的人会统一去买，你看看你有没有要买的。”
“好，我看一下。”岑月放下包。
一看群消息，发现明天的两顿饭几乎每个人都给自己安排了活儿，包饺子的包饺子，弄火锅的弄火锅，炒菜遍布各大菜系，还有烧烤和小点心。
岑月不禁感叹，大家都深藏不露啊。
把报上去的菜单看了一遍，发现还少汤菜，岑月就报了两道汤。都算是快手菜，一道麻辣开胃，一道清淡清口。
第一次跟院里的同学一起出去，又想到之前关于自己年纪的种种议论，到地方之前，岑月还有些紧张。结果等一进门，先到的人为了一会儿的午饭已经忙得热火朝天，根本顾不上她。
“岑月，能把那边的韭菜递我一下吗？”
岑月正要去放包，路过吧台，正在拌饺子馅的同学突然开口说了句。
岑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切好的韭菜，赶紧把东西递过去。
“你帮我尝尝这个咸淡。”
“……好。”
“诶，岑月你来了，菜什么的都在厨房，你说要的那个火锅底料我们没买到，最后买了另一个牌子的，你看看行不行。”有人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她，搭话。
“好，我一会儿就去。”
就这样，在她还没来得及尴尬的时候，尴尬就被打破了。
日租的地方是个小别墅，分两个厨房，一个中厨一个西厨，西厨是开放式的，旁边就是包饺子的大吧台，烧烤架支在外面的小花园里。
大家各忙各的，但手上忙着，却一会儿大合唱一会儿又开始背诗，到后面，甚至开始隔空演起名著里的经典桥段。
岑月看着周围的这些人，才发现他们在课堂之外的地方原来是这样的。
这种对已经认识好久的人生出重新认识的感觉让人不禁欣喜。
一楼的餐桌不够这么多人坐，午饭便挪到二楼的大餐桌上吃。
做好的菜一道道往二楼端。
“岑月，走，去吃饭吧。”
炒完自己准备的菜，旁边的人端起盘子对岑月说。
“你先上去吧，我再烧个汤就好了。”岑月从袋子里拿出三个西红柿。
“还要烧汤吗？这么多菜，应该够吃了吧。”
“没事，很快就好，你先上去吧。”刚刚才吃过饺子，岑月这会儿完全没觉得饿。
“行，那我先上去，你快点来啊。”
“好。”
最后一道清口的汤，岑月打算做个番茄鸡蛋汤，解腻解辣正好。
刚把洗干净的番茄切上十字刀放进刚烧开的水里，忽然听到楼上一阵热闹，岑月稍稍往后仰仰身体。楼下好像就剩下她一个人了，楼上的声音听不清，站了一会儿也没搞清楚上面是发生了什么。
不过听这动静，应该是什么有趣的事，待会儿上去应该就知道了。
岑月回到料理台前，拿出一个碗敲了几个鸡蛋，加盐，用筷子快速打散。看着番茄皮已经炸开，岑月把手里的碗放下，用一根筷子叉起一个番茄，转身蹲在垃圾桶旁边，开始剥番茄皮。
剥着剥着，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个黑影，下意识抬头看去，却发现厨房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岑月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一声低呼没压住冲口而出。
等看清对方的脸之后，岑月瞬间收敛情绪，警惕地站起来，直直地着门口的人：“你怎么在这儿？”
岑月不知道喻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喻洲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手里没东西：“别紧张。”
“我想了下，之前的确是我不对，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女孩子，不该对你那么凶的。今天过来就是专门给你道歉的，对不起。”
听到这话，岑月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警惕了。搞不清他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你不相信可以理解，但我说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就不会。”
岑月怀疑不减，想了想说：“既然这样，那麻烦你离我远点，你在这儿我没办法专心做事。”
闻言，喻洲开心笑起来：“我就站在这儿都会影响到你吗？我在你心里这么不可忽视吗？”
岑月：“…………”
“不走吗？自己刚说的话，现在就准备食言了？”
“我说的是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可没说我要躲着你。”
喻洲笑着往厨房里走了一步。
岑月猛地往后一退，撞到身后的料理台，不过好在他没再继续往前，而是双手抱臂往墙上一靠。
“你做你的，我就在这儿，绝对不打扰你，你当我不存在就好。”
当他不存在？
这事怕是没人能做到。
岑月什么都没说，干脆放下手里的番茄就要离开。走到门口，却被人抬手拦住。
“去哪儿？”喻洲挡着门不让人走。
“出去。”
“菜不做了？”
“不想做了。”
“但是我很期待你做的东西是什么味道。”
“你期待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麻烦让开。”
见人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岑月伸手想把他的手拿开，手还没碰到他——
“啊！”
他突然叫了一声，岑月吓得动作瞬间僵住。
楼上正热闹，他这一声叫得不算特别大声，楼上的人都没听到。
作为唯一的受害者，岑月不悦地看向始作俑者，而后者却丝毫不觉得愧疚，甚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非礼我。”
岑月真的严重怀疑这人是不是外星来的，或者她是外星的，不然为什么他们完全没法沟通。
看着她说不出话的样子，喻洲忍不住笑。
“都说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了，你想做什么就做。还是你喜欢跟我玩猫和老鼠的游戏，你跑我抓？你要是喜欢这种，我也可以配合的。”
说着凑近她，神情尽是暧昧。
岑月皱眉直往后退，拉开安全距离才站定。
看这架势，走是走不了了，岑月深吸口气：“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就不知道砸你脸上的是开水还是菜刀了。”
喻洲举起手，一眨眼，刚刚的暧昧神情已经不见踪影，此刻无辜弱小地看着岑月，一副绝对不敢造次的样子。
见他始终站在墙边，没有往前走的意思，岑月稍定了定神，拿起刚刚放下的番茄继续忙自己的，只不过还是留了神注意着喻洲那边的动静。
成功让人留在自己跟前，目的达成，喻洲心情相当愉悦。靠在墙边看着在料理台边忙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他想要的东西还没有要不到的。
目光静静停在那个背影上，眼里尽是捕猎者看着猎物一点点走进陷进的兴奋。
热锅加水，“嗞——”的一声。
喻洲被这声音拉回思绪，目光就这样毫无戒备地落到正在做饭的人的侧脸上。
窗外阳光正好，窗户关着，外面的一切声音闷闷的，仿佛隔得很远，叫人有一种全世界只剩这里的错觉。
屋里，锅里热气腾腾。一个人安静而专注煮着东西，那样的神情仿佛是在为某个重要的人准备午餐。
看着这一幕，喻洲脸上的得意兴奋渐渐变成无所适从的茫然。
手不自觉压住胸口，皱着眉想把像要从身体里跳出来的心脏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