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期末结束,寒假正式开始。
为了不让母亲大晚上跑高铁站来接她,岑月算好时间,抢了一趟晚上出发的高铁。傍晚从学校走,到家就是第二天早上。
十几个小时的辗转,终于安全到家。
刚上楼,就看到家门是开着的,似乎在等她回来。
“妈?”岑月拎着行李箱进门。
张芸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看到她,又惊又喜:“不是让你到楼下了给我打电话吗?”
“这么大个箱子你怎么弄上来的?”
岑月弯腰换鞋:“箱子里没多少东西,不沉。”
张芸拎了拎箱子,念叨:“这还不沉……”
“妈,你在煮什么?好香啊。”岑月洗完手,放下包就往厨房去。
“你之前不是说想吃酱牛肉吗,今天早上才去菜市场买的牛肉。”
“路上怎么样?人多不多?”
“还行,还没到春运,人不算很多,基本都是放假回家的学生。”
岑月刚说完,母亲偏头盯着她看过来,皱眉说:“你是不是瘦了?”
“没有啊。”
“还没有,你看你这瘦得脸上都没什么肉了。”
“你是不是在省钱不吃饭啊?”眉骤然拧起来。
“没有,你放心,我每天三顿,顿顿按时吃,每个月最大的开销都在吃上了,怎么可能瘦得下来。”
张芸半信半疑,忍不住开口道:“我让你把那张卡带上,你非要跟我犟,你要是年纪轻轻把身体熬垮了,得不偿失。”
知道母亲一念叨起来就没完,岑月给自己找了个事,赶紧开溜:“妈,我先去洗澡洗头,在外面跑了一天,感觉身上到处都是灰尘。”
“去吧,你把浴霸开着,别着凉了。”
“知道了。”
岑月去房间拿衣服,顺道把行李箱拉回房间。
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待在室内有时候比室外还冷,所以岑月在家一般都会穿上自己厚毛绒睡衣。
打开衣柜,去习惯的地方找,却没找到。
“妈,我的厚睡衣呢?”岑月走到房门口问。
“哦,我前两天给你洗了,怕又落灰,给你叠在那个抽屉里了。”
岑月拉开衣柜里的那个抽屉,果然睡衣在里面。
洗完澡,吹完头发,刚把吹风机收进柜子里,还没来得及梳下头发,手机忽然响了。
岑月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见母亲正要从厨房出来,忙说:“我自己来。”
没想到是叶老师打来的电话,岑月赶紧接起:“叶老师。”
“平安到家了吗?”
前天考完最后一课出来,刚好碰到叶老师,说起过今天回家。
“已经到家了。”岑月答。
“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跟你说,下学期有个文学论坛,含金量很高,教授们可以带学生过去参加。当然,前提是要有作品。所以,趁着假期你可以尝试写一写。具体的一些要求,我待会儿会发你邮箱。”
听到跟创作有关的事情,岑月心脏扑通直跳:“好。”
“要认真准备啊,不少老师看过你的《向月亮走》,对你的新作品都表示很期待。”
岑月深吸气:“我会认真准备的,谢谢叶老师。”
等打开邮箱,看到一排的收件人,叶老师的研究生都在其中,岑月才明白刚刚叶老师那句“要认真准备”的分量。
机会宝贵,大家公平竞争。
岑月把邮件往下拉,习惯了手写,想把里面的要点记一记,拉开桌前的抽屉。这个抽屉是她以前专门用来放笔跟纸的抽屉,但拉开之后,里面却是一堆杂物,找半天也没找到一支笔。
“妈,我抽屉里的笔跟纸你给我放哪儿了?”到处找也没找到。
没听到回声,岑月拔高声音:“妈?!”
“怎么了?”张芸过来。
“我抽屉里的东西,你放哪儿了?”
“……哦,我给你收底下那个箱子里了。你的那些书啊本子我都给你收在你里面了。”
岑月低头,看到床底下的那个大箱子,费劲拖出来,莫名烦躁:“你能不能别乱动我的东西。”
抱怨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岑月甚至都能猜到母亲会回她什么——
“你都是我生的,你的什么东西我不能动!”
然而预想的话却没出现,岑月心里“咯噔”一声,回头。
母亲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这段时间你张阿姨经常过来,带着她那个小孙子。那小孩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我怕他给你弄坏了,才都收起来了的。”
岑月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脸整个烧起来,说不出话。
不止是因为误会,更重要的是,看着小心翼翼解释的母亲,她恍惚有时空穿越,历史重演的既视感。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跟母亲的角色对调,母亲变得局促不安,看她脸色,而她成了不耐烦的那个。
岑月忽然惊慌。
惊慌于这种仿佛某种诅咒的重蹈覆辙。
她也前所未有的清晰感觉到,母亲在衰老这件事。
不管听过多少次,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这种话,在这个瞬间,她只感觉到一阵很无助的伤心。
吃过饭,母亲让她休息,自己收了碗筷去厨房收拾。
岑月看着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忽然很想上去抱抱她,但是她没这么做,甚至连道歉的话,她都只敢用一种近乎撒娇的口吻说出来。
即便她已经很久没有跟母亲撒过娇,笑的时候,脸上的肌肉找不准位置,都有些僵硬。
但是她还是选择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说,因为语调稍微往下沉,哪怕只有一点点,她都害怕自己会突然失控大哭出来。
她不想吓到她。
于是挽着母亲的胳膊,撒着娇说:“妈妈,对不起,我刚刚不该跟你发脾气。”
母亲不以为意地笑出来:“哎呀,没事,我还能生你的气吗?”
*
临近过年,机场里都多了一抹亮眼的红色。
时晋接完电话回到贵宾候机室,看时间差不多,走到贺庭青身边提醒:“老板,该登机了。”
坐在椅子里的人合上手里已经看了不知道第几遍的小说,起身。
时晋跟武弘紧随其后。
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忽然停下。
时晋止步,顺着人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对面的一个屏幕上正在投放一个拍卖会的广告,拍卖会上的藏品占据大半个屏幕。
这会儿跟着广告一起出现的是一副古画,画的是群山,山上一轮清月。
时晋对这些不太懂,但身前的人却看着那幅画有些出神。
半晌,听人低喃出声:“山高月小,孤辉无星。”
似感慨,似怜惜。
时晋暗惊,来不及细想,下一秒被叫到。
“时晋。”贺庭青收回视线,微微侧过脸。
“去把这幅画买下来。”
时晋怔愣一瞬:“……是。”
*
除夕夜,早早吃过年夜饭,收拾完,岑月跟母亲坐在沙发里看春晚,节目一般般,看得人有些犯困。
张阿姨打电话来叫母亲下楼去打麻将。
“哎呀,我不来,我要在家里陪我女儿,你们打吧。”
电话刚挂没一会儿,又打了过来,说三缺一,找不到其他人。
岑月凑过去帮母亲应下来:“张阿姨,我妈妈马上就下去,你们帮她把位置留着。”
“我说了我不去,我去了,大过年你一个人在家。牌反正什么时候都能打。”
“你们就在楼下,我随时都能去找你,怎么算是一个人在家呢。我自己一堆事可以做,不用你在家陪我。”
“去吧,快去吧。”岑月把人往门外推,“有没有钱,我给你发个红包啊。”
“我还要你发什么红包!”
张芸被推到门口,只好弯腰换鞋,念叨:“别人生怕自己妈妈打牌,你这倒好,还鼓励我打牌。”
“平时我不在,你一个人在家,就是要学会自己给自己找乐子,过得开开心心才最好。”
*
母亲出门后,岑月把电视关了,回房间琢磨新小说。
写了没两行,有人敲门。
“姐姐!”
星星的声音传来。
岑月赶紧出来给人开门。
“大过年的,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徐星星跟在人身后进房间:“我妈他们在楼下打麻将,听芸阿姨说你在家,我就上来找你了。”
两个人东聊西聊聊了会儿,聊着聊着,徐星星捧着手机忙得不亦乐乎,岑月就戴上耳机继续忙自己的事。
小城市管得没那么严,快到零点的时候,窗外放起了烟花。
岑月站着,徐星星跪坐在床上,趴在窗户上,两个人一站一坐,静静看着窗外的烟花。
等时间跳到00:00,岑月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打开看,却发现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发来的新年祝福。岑月很快给人回了一条。
被这条消息提醒,岑月赶紧又给叶老师发了一条。
贺庭青看着新收到的消息,面露浅浅笑意。
今年除夕,一大家子人在一起过年,到放烟花的环节,所有人都涌到院子里。
看着烟花满天,贺杉回头去找贺庭青,见他一个人站在廊下,正要叫他过来,不过再定睛一看,发现人看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什么,心情很好的样子。
贺杉先是一怔,半晌,叹着气笑出来,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总算有看起来不是一个人的时候了。
贺杉没有上前去打扰他,转身走回人堆里。
*
“啊——”
徐星星抱着手机倒到床上:“为什么还不给我发消息?!”
“在等谁的消息吗?”
“室友。”
徐星星忿忿用指尖戳戳手机:“我准点给她发新年祝福,她竟然到现在都还不给我发!”
“可能消息太多,等会儿应该就会回了。”
“再多也应该最先回我的消息啊,我可是第一条就发给她的!”
“再等等吧,也说不定是要回的太长,还没写完。”
“最好是这样,不然她就死定了!”
然而,最后的结果明显不太如人意,刚还兴致勃勃的人,这会儿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蔫蔫的躺在床上。
岑月看着不忍心,出声安慰。
徐星星闷声说:“我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但是结果好像只是我这样认为。”
岑月想了想,说:“其实,人跟人之间有点距离也挺好的,太亲密,就容易过界,所以保持一点点距离未必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