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果然是当过御医的就是真功夫,余海棠的病竟断了根,不咳嗽了,气色红润,脸颊又白净。

时运红气养人,这话真是不欺人啊。

生人乍一看,余海棠就是个超有内涵的读书人。

趁着月色好,他把家里桌子搬到门前,倒满一盅酒对月邀,还学着李太白一口酒一首诗。

余英男见她爹做作的要死,实在不忍直视。抬走桌子,留他独自在门外发酒疯。

自从书畅销以来,不光书里的英雄故事被众人讨论,街头巷尾,文斋茶馆,到处都能听到有人猜测“月下举杯”是谁。

有说不会是状元匿名写的吧?有说肯定是个历经世事又有文采的侠客所写。

偏偏余英男又禁止余海棠暴露他就是“月下举杯”本人,说有神秘感,且省去许多麻烦事。

余海棠在县城里只认识龚老板和女儿,在这两人面前也没法得意。

龚老板一门心思地催续集,还想探听剧情走势。

余海棠也不知道剧情啊,故事和情节都是女儿给的,每每如此,只能尬笑几声“呵呵”,顺墙溜。

茶馆说书人正讲这本书,余海棠得意地假咳几声,抬手招茶博士来引座。

花钱在最佳位置坐下,然后尽情享受众人赞叹惊呼声,暗戳戳一旁窃喜。

自此,早起晚归,人泡在了茶馆。

一连数天,余英男看余海棠理帽巾扫衣衫,一副隆重出门的骚气打扮。

她咬牙切齿地道:“爹已大好,又不喜闷在屋里抄书,不如去城外砍些柴火回来,一来锻炼身体,二来补贴家用。”

平日余英男让他干活,总是推三阻四磨磨叽叽,今日的余海棠爽快应下。

钱袋在手里扬扬,要买麻绳和斧头去。

“回来要是看不到柴,哼哼。”

余海棠满口保证,催着女儿赶紧出门,还帮着把小炉车推到集市那里。

晌午,收摊回家的余英男没有直接回家,直接转去另一条街。

路过香茗茶馆时,探头一看。

果然,余海棠坐在那里与人谈笑风生,面前桌上还摆着两三碟干果。

傍晚,余海棠挑着满满一担柴回来了。

进门先大声喘气喊,“今日可把我累坏了。”

故意把崭新的麻绳和斧头举给女儿看。

绘声绘色地说怎么怎么跟老板还价买的这个,又怎么运气好,走山路遇到个好地方,柴火多的砍不完。

余英男吃着瓜子看他演戏,直到看得她爹心里发毛了,才开口:明日再砍些回来。

余海棠弯着腰放堆柴,怔住,觍着脸笑道:“这堆许多,暂时不用再砍吧。”

“过几日要下雨下雪就砍不了啦,爹好不容易找到好地方,应当多砍些才是。”

又道:“爹真能干,这柴又干又粗,像是晒过的,还照这样的砍来。”

撒下的谎言,欠下的债。

余海棠是掏钱买的柴,照着这,还得花钱买。

一捆柴十文钱。每天喝茶吃干果吃饭五十打底。

唉,他当初润笔费是跟余英男说好,当面对半分的。

后来余英男又说医馆的花销大,养家糊口难啊,得再分她七两,没得说,当场就被划拉走了。

兜里还剩原本八两,他给自己加一件加棉直缀,换了狼毫徽墨......给女儿买了两套夹袄衫裙……

余海棠心疼自己的私房钱,又不想出力去砍柴。

他可是“月下举杯”!

怎可沦落到同山野村夫挥刀抢柴,还要流汗干下贱的体力活,那是有辱斯文。

在茶馆里品茗清茶,交朋会友才合他的身份。

依旧每日偷偷买走街串巷的柴,冒充自己砍的,天天装模作样地喊累喊辛苦,晚饭都吃的少了。(其实是他喝茶吃点心吃撑了。)

这样过了七八日,他猫在茶馆悠哉,突然有人唤他,“余大哥是你吗?”

见他面露疑惑,李娘子知道他是忘记她了。

“您前两月不是住柳树巷的大杂院嘛,我姓李,家里有三儿子的。”

余海棠这才恍然大悟,“哦。我记得你家仨半大小子,总蹲我门口看煮饭的,幸会幸会!”

李娘子见他的茶桌有空位,欠欠身直接坐下。

笑道:“余大哥几日不见,康健了不少,脸上肉也多了,穿戴也富贵了。还记得两月前您在病里,面黄肌瘦的瞧的都让人心疼。”

余海棠听她嘚嘚嘚嘚,根本插不上嘴。

又听她哽咽着说起男人跑外地拉纤,也不知道托人带钱回来养家。

仨孩子三天没吃饭了,她这当娘的恨不得把肉挖了给他们充饥。

这话说的,闻者流泪,是个人都要掏个三瓜两枣帮帮她啊。

余海棠这样春风得意的人,自然更是心善大度,掏出一百文给她买米,还请她无需惦记着还钱。

李娘子不是那种贪图人便宜的人,坚持问清余大哥住在哪里,说等几天她男人拿钱回来,她去还恩人的账。

如此坚持,余海棠不好瞒着。

被人捧的一时晕了头,随口承诺:若以后再有难处尽管来寻他。

感动啊,李娘子婆娑的泪眼瞬间亮了起来。

余海棠突然有些脊背发凉。

待余海棠偶然说漏了嘴,说大杂院的李娘子可怜,找来家里哭,没办法借了她几回钱。

余英男问他:说清是给还是借?给了多少?

余海棠愣住了,“应该算借啊,只头回说给一百不用还的,后头是她自己来借的,算来有给她,给她有二两多了。”

话越说声音越低。

余英男火冒三丈,余家还欠着镇上许多债,都不敢回去。

况且,天冷了,她寻摸想租个店铺,租金谈不拢在斟酌考虑呢。

他倒好,钱往水里扔。

“您手里的钱都拿来,我要租铺子。”

余海棠不知哪里又惹女儿生气了,他本就是没主见的人,见女儿极其强势,只得糊里糊涂地把怀里荷包递过去。

没几日李娘子又跑来找余海棠。

余英男正好撞见,恨不得有把ak把在手,把这些书里的人全突突了!

烦死了。

她特瞧不上李家,三个儿子穿的破烂,邋遢的紧,和城隍庙那些乞儿站一排,你都看不出二样。

当娘的整天头发沾刨花水梳的溜溜的,衣裳也没个补丁。

李娘子见到她,笑眼弯弯地给她打招呼。

“英男回来啦,我才同你爹说话,说你孝顺能干,两个月前儿你爹还面黄肌瘦的,现在不光脸上有肉了,人也看着精神了,走在街上要不是你爹喊我,我且认不出来呢。”

余英男懒得理她的殷勤,冷哼一声,问:“来干吗?”

“我来认认门,唉,我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以后没事少来我家,我爹是鳏夫,与你这有夫之妇来往不合适。”

这女人想什么,是个人都知道。就她爹是憨批,尽被这种人给忽悠了去。

且那李娘子的丈夫是码头扛沙包的,人家擂两拳就够你吐三口老血的。

“不准你再给外人钱!要是没事闲的发霉,就赶紧抄书,过年不准备回泰平镇吗?别没事招惹那些破烂杂事,李家可是有男人有仨儿子的。”

余海棠以为自己幻听了,女儿这是在教训他吗?

余英男才不管他,又道:“咱们在城里人生地不熟,不过刚吃几顿干饭,就敢插手管人家事?再说找后娘,也别找有家室啊,这叫通奸!会被上门打死的。”

余海棠哪里会对李娘子有什么想法,明明是她来搭讪又哭又恳求的。

他一时心善,手里正好有钱,这才被人骗了。

既是女儿不喜欢,不搭理就是了。

至于借出去的钱,自然是等李娘子的男人回来再议。

可李娘子像是缠定了他,再次上门,这回不哭诉也不借钱,非要给他洗衣服收拾房间报恩。

余海棠百般推辞,慌忙同她抢脏衣裳和扫帚。

一推一搡间,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两人皆红了脸。

李娘子捂脸哭起来,说:“家里没饭吃了,问余大哥能不能借几文钱买米熬粥。”

他哪里有钱啊,全被女儿搜走了。只说自己没钱,李娘子最好再问问旁人。

李娘子不信,哭唧唧地还想扑他怀里。

吓得余海棠逃到门外站着,左顾右盼地等女儿回来做主。

没等到人回来,李娘子又哭的不能自持,怕引来邻居看热闹,余海棠只能去龚老板那处借来五十文钱,堪堪把人劝走。

余英男觉得她爹今日有点别扭,吃饭时候,瞟他几眼,“说吧,又瞒着我做什么了?”

余海棠打哈哈尬笑说“没有,绝对没有!整日都在家抄书呢。”

“怎么听隔壁王二狗说咱们家来客人了?”

“怎么可能,就我在家,猫都没见一只。”

“你给了她一两?”

“瞎说,就五十文。”

余海棠话赶话说漏真相,专心埋头扒饭。

余英男气的额头直跳,气当爹的傻缺,赌气不再与他说话。

当爹的气女儿不尊重他,晚辈管起长辈来了。

龚老板一直期待着续本,时不时来找余海棠喝茶聊天。

因李娘子的事生气,父女两人不说话,接下来的故事发展他也不知道啊。

余海棠认为自己的文采这么好,下面的故事接着编呗!

辛苦写了好几张纸,却怎看怎别扭。

真真的狗尾续貂,气的全撕碎了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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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不努力,少壮徒伤悲
连载中八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