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过了冲凉水澡的年纪了。
我打开水阀,等水温上来后,闪进花洒下,闭上眼睛,感受温热的水流冲刷我的身体。温水瞬间将我包裹起来,我仔细体会着水滴对我神经的敲击,感觉精神好像正在被一股无形的手按摩一样,之前所有的紧张和不安暂时给冲掉了,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兰淇啊兰淇,你怎么会死?”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开始想,“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大把的好时光,你怎么会死呢?”
因为想着兰淇,脑子忽然浮现出兰淇的样子。我吓得赶紧张开了眼睛。
我裹着浴巾,走出淋浴间。镜子上覆盖着一层白雾。我伸手去擦,水珠汇成细流,像血一样蜿蜒而下。
血?我吓得后退一步,眨了眨眼,那分明是水罢了。
不安促使我加快速度,匆忙擦干身体,穿上衣服,打开门,走出洗手间。耳边忽然响过一阵尖锐的喇叭声,我一脚踏在了青石板上。
我抬起头,一股热浪呼的吹过,吹得人脑子晕晕乎乎的,鬓角处蒸出两滴汗来,顺着脸颊滑了下去,我转头望着湍急的车流,竟生出一股往里冲的念头。
“妈的,好想死啊。”我往左边瞥了一眼,脑子里那个陌生的声音又开始发牢骚了。“这种生活到底还要持续多久?上班,下班,公司,出租屋……真累啊,干脆一头扎进河里算了。”
“嗳哟,让一下,让一下。”
“哦,不好意思。”我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中年妇女不满地瞥了我一眼。
“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啊,挡着人走路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赶紧让到了一边。
下了石桥,想死的念头立马消失了,紧接着更折磨我的问题出现:今晚宵夜该吃什么好呢?
麻辣烫太辣太烫,吃完就一身汗,而且我的胃也没那么健康了,受不住麻辣;牛肉面全是面,主食太多了,吃太饱晚上睡觉前该难受的;烧烤好吃,只是太贵了,另外我想吃的太多,如果每样都来一点的话,钱包该遭不住了。我一路看,一路选,一连走过几家小店,最后提着一碗凉皮拌凉面回到了出租屋。
嘀——开锁失败。
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手擦掉鼻子上的汗,再次将自己的是指指纹摁了上去。
嘀——开锁失败。
今天真是倒了血霉了,早上因为领导操作失误,导致我多加了两个小时的班,现在我又累又困又饿,回家开个门都这么不顺利,操!
我低头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密码锁专用的APP,点击“一键开门”。
嘀——开锁成功。
屋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我摸黑往墙上拍了几下,找到了边上的开关,“嘀”的一声,眼前顿时变得亮堂起来。接着,我立马找到空调遥控器,将客厅的空调打开了。
进门右手边就是饭厅,我站在鞋柜前,打开柜门,把拖鞋拿出来,“啪”的一声扔在地上,交替踩着鞋跟脱下了今天穿的运动鞋,刚把换下来的鞋挤进刚腾出的空隙里,关上柜门,便看到来福摇晃着屁股地朝我跑了过来。
“哎呀!来福,你来迎接我了呀!”
不等来福蹭我的腿,我伸手一捞,单手将她抱在怀里,然后把凉皮往餐桌上一放,顺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一只手扶着她的脑袋,一个劲儿地亲她的脸颊。“来福,你有没有想麻麻呀?麻麻好想你啊!”
这套三室一厅是我和另外两个女生一起合租的,其中一个叫兰淇,是我的前同事,另一个叫苏丽丽,是我多年的好朋友。
有一天,兰淇对我说:“我可以跟你们住一块儿吗?我现在租的房子在一楼,最近天气热,到了晚上我房间里到处都是虫子,烦死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要崩溃了!”我安慰了她几句,转头便询问了苏丽丽的意见。
苏丽丽没有意见,她也认识兰淇,我们几个人一起出去玩过几次,我们两个一致认为她长得很漂亮,是可以去明星那种漂亮。苏丽丽对我说:“好啊,等我们这套房子到期了,重新找一套三居室的就好啦。”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挑出了这套三个人都满意的房子,并且在半年前成功地搬了进来。
来福喵的了一声,似乎在祈求,挣扎着想从我的怀里逃开。我将她紧紧抱住,狞笑着说:“啊哈哈哈哈哈,小猫咪,你逃不掉的!”接着把脸埋在她的脖颈处,猛吸了几口,“啊!终于舒服了。”这才心满意足,将她放了。
来福四脚着地,开始舔毛。我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杯子,走到一旁的饮水机前接水,看到她还在舔,便笑着说:“哎哟,这个小猫咪还嫌弃麻麻的哦,下次不给你喂猫条了。”
来福似乎听懂了,舔毛的动作一顿,瞪着一双黑黢黢的圆眼睛,歪着脑袋呆呆地看着我。我瞧她这样子滑稽,心生一计,左脚突然向前一伸,做了个假动作,假装要追她。来福好像有了经验,只是向后退了一步,便停在原地,警惕地看着我。
杯里的水快满了,我摁了停止键,把杯子放在桌上,猛然向前一扑。来福一个扭身,四条腿倒腾地比车轮还快,风风火火地在客厅里跑了一圈。我站在桌边,忍不住笑着骂了一句:“神经猫。”
接着来福从我面前跑过,拐进门廊。一般情况下,兰淇和苏丽丽的房间门都是锁着的,只有我的房间为了方便来福进出,用门夹挡着。我跟在来福身后,走到门廊处,眼睁睁地看着来福跑进了苏丽丽的卧室。
“卧槽!”我叫了一声,赶紧追上去,可我还没走到门口,一股混着腥甜气息的铁锈味便铺面而来。
我皱了皱眉,在门边站着,抬手掩住口鼻。苏丽丽的卧室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光透出来,我抬起右手,轻轻敲了敲门板,轻声喊道:“丽丽,丽丽?”
没人应答。
难道是早上出门太急,门忘了关?
可这股味道又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她们俩的房间里都有香薰,但应该不会有这么奇怪的味道的香薰吧,还是说有钱人的品味我不懂?
我稍稍用力,推开门,走廊的灯光再怎么努力也照不到房间里面,房间里漆黑一片,基本看不见东西。我不愿轻易踏足别人的私人领域,便只往里挪了一小步,站在门边朝里面喊道:“来福,来福,别闹了,你快出来啊!”
忽然,哐啷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我有些慌了,担心弄坏了什么贵价的东西,语气加重了几分,“来福,出来!”
来福还是没有出来。
“哎哟喂!你这小猫,岂有此理,怎么听不懂人话的呢……”我摸着门框,找到了旁边的开关,打开了卧室的灯,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得大叫一声。
我连忙退了出去,躲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是怪物吗?
正当我疑惑地时候,屋内传来一声猫叫。
来福?
是来福吗?我大着胆子,扒着门口,探着脑袋往里一瞧,来福端正地蹲在床边,一眨不眨的看着我,而刚才那个吓人的巨大黑影,只不过是她的影子罢了。
“来福!”我一生气,一跺脚,作势就要冲过去抓住她。但来福反应极快,转身后腿一蹬,轻巧地跳到了兰淇的床上。
“你你你……下来!不要随便上别人的床!”站在门边看不到床的全貌,我着急想把来福抓出来,便往里多走了两步,“来福!你……”
除了床尾那一角,兰淇的床几乎被鲜血给浸染成了红色。她的四肢向外伸展,被摆成了一个“大”字。她的脑袋跟脖子只剩下一层皮还连在一起。她张着嘴,瞪大双眼,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就好像是用石膏雕刻出来的一样。
忽然听到嗡嗡两声,我身子一抖,吓醒了。
旁边的床上是空的,我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领导给我发的微信,问我下午还去不去上班。
按照目前这个情况,我是怎么也没有心情上班的,我想了想,狠下心给领导回了条信息,跟他说我身体不舒服,想请一天的假。领导那边很快给我回复道:行,那你好好休息吧。
我长吁了一口气,离开床,走进洗手间刷好牙,换好衣服,什么东西都没吃,直奔国际花园小区。
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那些民警到底有没有看到我的小猫,我很担心来福的情况,如果来福真的不见了,我……我……想到这里,我感到鼻子一酸。但在外面走着,我不好意思哭,抬手揉了揉眼睛,远远看到昨天坐在我对面的那名叫钟梨女民警就站在我家的楼下。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靠近的时候,她先看到了我,叫了我一声。我没办法走了。她朝我小跑过来,说:“噫?你是打算回来拿东西的吗?不好意思哦,你们现在还不能回去,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我上去帮你取下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还是因为她卸掉了制服,我总觉得她今天的态度很不一样,似乎更友善一些。“不用不用。”我不愿意麻烦别人,连忙摆手,“不用费事跑一趟,我没什么特别要拿的。”
“不是回来拿东西的,那你是专门回来找猫的?”
她长得很高,我抬起头看她,急切地点了点头,“你们找到来福了?”
钟梨摇摇头,“抱歉,我们今天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可能是你开门的时候她跑出去了。”
我沮丧地叹了口气。
“哎,对了。”她问,“我也有同事养猫,她家里前前后后一共装了三个监控,怎么没看到你装有监控呢?”
“嗯……”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一般情况下都把来福关在房间里,很少放她出来,所以就觉得装监控不是很有必要……噫?”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忙问:“怎么了?”
这件事转瞬而过,我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了,只好尴尬地说:“没,没什么,不好意思啊。”
“哦......”
我朝她身后看了眼,看到又有两个人从楼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是昨晚那个男民警,我记得叫史斌。钟梨回头看了一眼,朝他们招了招手。我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打扰你们了,要不我先……”
“哎,等等,等等。”她把我叫住,“你说你是回来找猫的,对吧?我们三个帮你一起找吧,人多力量大嘛。”
这我哪敢啊!“不了,不了!我自己到处找找就行!”
她笑着对我说:“没关系,都是为人民服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