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流涌动

账户里那点可怜的数字,像沙漏里飞速流逝的沙子,每一粒坠落都敲打着陈垒紧绷的神经。

生产线的机器虽然重新轰鸣起来,但那是用最后的血液强行泵动的心脏,是回光返照的脆弱不堪,随时可能停止最后一口呼吸。

陈垒知道,这短暂的喘息期,要是不想办法把“末日工程”盘起,等他的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再也输不起了……

“末日工程”的概念图和首批模块样品已经出来,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硬核的废土涂鸦、可自由拼装的机械组件、融合探索和游戏性的末日地图……

设计部的李天空熬红了眼,但语气是兴奋的:“垒总!有搞头!这玩意儿概念太新了,放出去绝对炸!”

概念炸,也得有人买单,而且得快!陈垒把宝全押在了线上快销,尤其是直播带货。他急需一个有实力、有流量、懂玩法的电商公司深度合作,快速把“末日工程”推出去,回笼救命钱。

他约了本地一家势头很猛,背景深厚的MCN机构——“星火直播”的老板钱总和选品总监李莉在市里一家环境清雅的私房菜馆谈合作。地点是对方选的,格调不低。

出发前,陈垒看着一身工装夹克、胡子拉碴的自己,皱了皱眉。特意换了件压箱底的、还算笔挺的深色衬衫,刮干净了胡子,试图抹去几分工厂的油灰气。刚扣好最后一粒扣子,门被推开。

许聿斜倚门框,银发刺眼,黑色骷髅T恤,破洞牛仔裤,耳钉在灯光下反射冷光。他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去哪?带我一个。”

“谈正事,你去干嘛?”陈垒头也不抬,整理着“末日工程”的资料包。

“厂里闷死了,热得像蒸笼,连个像样的游戏机都没有!”许聿抱怨着,眼神却精准转向了陈垒办公桌上的“星火直播计划书”,扯着个乖巧的笑却藏不住眼里的探究,“你去谈生意?带我一个呗~我给你当司机,保证不添乱!”

陈垒盯着他这身“炸街”的行头,再想想私房菜馆的格调,头皮一阵发麻。带他去?简直是灾难!但拒绝的话到嘴边,看着许聿那副“不带我就捣乱”的架势,总觉得这小子身上有股不安定的破坏力。

算了,就当个司机吧,总觉得这个刺头不在自己眼皮底下就是不安全因素!

“行,开车。”陈垒把车钥匙扔过去,警告道:“记住你的身份,司机!在车上等着,不许进去!”

“得令!”许聿一把接住钥匙,吹了个口哨,糖棍从嘴角翘起一个弧度。

车子停在私房菜馆幽静的庭院外。许聿停好车,看着陈垒深吸一口气,提着资料包走向那扇雅致的木门,背影挺直,带着破釜沉舟的紧绷感。

“装的还挺人模狗样的。”

他撇撇嘴,嗤笑一声,把座椅放倒,长腿架在方向盘上,掏出手机,屏幕上快速闪过几个加密的通讯界面,指尖飞舞,一条信息发了出去【查星火直播的底细,尤其和海关、市监的关系网,急。】

包间里,气氛还算融洽。“星火直播”的老板钱总四十出头的胖子,精明干练;选品总监李莉妆容精致,眼光挑剔。他们对“末日工程”的概念表现出兴趣,但也直言不讳地指出了风险:新品牌认知度低、模块化玩具组装门槛、末日主题是否能被主流亲子市场接受……

陈垒拿出十二分的诚意和商业头脑,详细介绍产品设计理念、成本控制、目标人群(瞄准青少年和年轻潮爸潮妈)、以及极具诱惑力的首发分成方案。他需要对方投入顶级主播资源和营销预算……

钱总眼中兴趣渐浓,李莉挑剔的眼神也缓和下来,甚至开始询问具体合作细节……

就在这时——

“哐!”

包间的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了。

许聿斜靠在门框上,手里晃着车钥匙,脸上挂着刻意放大的不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垒哥,谈完了没?车里空调不给力,热死我了!”

他大大咧咧地走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过星火代表的表情——对上他俩那充满了“哪来的小混混”的轻蔑,毫不掩饰的鄙夷像针刺穿他的卑微。更要命的是陈垒眼中那份专注的期待——这合作,眼看就要成了!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陈垒压低声音呵斥,额角青筋暴跳。

许聿像是没听见,目光在钱总和李莉脸上转了一圈,嘴角勾起那抹惯常的嘲讽:“哟,这就是谈生意呢?这么严肃?”

他拖了张椅子,一屁股坐在陈垒旁边,长腿伸直,几乎碰到桌子,姿态嚣张得像在自家客厅,“谈得怎么样啊?钱老板?我们垒总的货,可是好东西。”

钱总眉头拧成川字,眼神里的不悦已经很明显了。李莉更是微微侧身,仿佛许聿身上带着病毒。陈垒只觉得一股血气涌上脸颊,尴尬和愤怒让他恨不得把许聿当场扔出去。他压低声音,带着最后的警告:“许聿!我再说一遍,出去!不许捣乱!”

许聿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冰封。钱、李眼中**裸的鄙夷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最敏感的自尊区。陈垒抓着他手臂的指尖在颤抖,侧脸绷紧,眼中是近乎崩溃的恳求——他不能失去这合作!

一股邪火“腾”地烧穿理智!任务失败的恐惧混着被鄙视的屈辱瞬间吞噬了他!电光火石间,一个疯狂、恶劣、足以彻底毁灭这场谈判的念头攫住了他!

“行啊,我走。”许聿慢悠悠起身,语气轻飘。就在陈垒以为他终于识相时,许聿猛地俯身,一手撑在陈垒身后的椅背上,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捏住陈垒的下巴,在他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瞬间——

“啵!”

一个响亮无比,带着刻意的表演性的吻,结结实实地落在了陈垒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陈垒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瞳孔地震,浑身僵硬,只能感觉到唇上那短暂却无比清晰的、带着棒棒糖甜腻香精味的触感,以及许聿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和近乎自毁的快意,这让他更加的愤怒与错愕。

钱总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桌上,茶水四溅。李莉捂着嘴,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

整个包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呼呼的风声,显得格外刺耳。

许聿松开手,直起身,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唇口,看着石化般的陈垒,又扫过目瞪口呆的钱总和李莉,脸上露出一个近乎挑衅又充满扭曲满足感的恶劣笑容:

“啧,不好意思啊,两位老总~”他故意拉长语调,带着毫不在意的轻佻,“打扰你们谈‘大生意’了。”他刻意加重了“大生意”几个字,眼神在陈垒和两位合作方之间流转,“我们家垒哥,就喜欢玩点刺激的当催化剂,不然多没劲!你们……继续?”

说完,他无视了陈垒眼中几乎要喷出来的怒火和杀意,也懒得再看钱总他们精彩纷呈的脸色,吹着口哨,晃着车钥匙,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包间,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包间里,只剩下凝固的空气,四溅的茶水,以及陈垒那张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最终彻底黑如锅底的脸。

钱总和李莉面面相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陈垒的拳头在桌下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感觉自己的商业信誉、人格尊严,都在许聿那一个该死的吻里,被炸得粉碎!

合作?还谈个屁!

他现在只想冲出去,把那个无法无天的二世祖亲手掐死!他妈的突然闹这出是怎么回事啊?!

陈垒后背发凉,能感觉到冷汗都顺着脊椎流下,有股杀人的冲动甚至掩埋了耻辱感!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喉结艰难的滚动,眼角余光偷偷扫视着对面人的脸,捕捉着每一丝的表情变化。

钱总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僵局,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宽容:“咳…垒总,年轻人嘛…玩兴大…理解,理解。就是…”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场合,还是要讲究点分寸。”

“钱总您真是大人大量!”陈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声音带着屈辱的沙哑和浓重的疲惫。他重重叹了口气,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极度地强压住紧张让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沿。

“您看我这样,还有心思玩那个?那小子,就是房东硬塞过来的祖宗!仗着家里有几个钱,无法无天!看我谈正事不顺眼,非来给我添堵,让我下不来台!” 他语速加快,带着一股憋屈的倾诉欲,“您不知道,疫情过后,外销本来就难做,我好不容易接个大单,结果公司卷款跑路!货款追不回,货还砸手里了!厂房租金又到期!我真是…走投无路了!房东说只要收留他那混世魔王,租金就能缓半年…我是猪油蒙了心啊!净干蠢事!今天这脸…唉,丢到姥姥家了!还好钱总您见多识广,不然我这……唉~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半真半假,将困境和盘托出,尽量摆低姿态。惨,是真实的惨;委屈,是精心设计的委屈。他知道,在比自己更惨的人面前,人往往容易放下戒备,甚至产生一丝优越感。他赌的就是这个。

果然,钱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和了然,语气缓和不少:“垒总也别太灰心,国内市场还是稳的,找准路子,慢慢来。你这个‘末日工程’,确实有点意思。”

这最后一句,让陈垒悬着的心猛地落回肚子里——合作,还有戏!

他懂钱总的安慰只是场面话,但只要合作意向没变,目的就达到了。至于那个吻?不过一个恶作剧的小插曲,只要利用得当,甚至可能成为他“受害者”人设的注脚。

回到厂里,许聿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可能还以为奸计得逞在哪里高兴吧。

陈垒在办公室里转了好几圈,喝了满满一大杯咖啡,冷静了一下,才拿着手机拨了房东的号码……

“叔!你家聿少真的太过分了……”一开口,陈垒瞬间切换成包含屈辱与悲愤的腔调,演技浑然天成:“今天我跟客户谈的可是大生意啊!我仓库那么一堆货,靠的也就人家那关系了,他倒好,把我往死里坑……”

一顿操作猛如虎!

以事实为基础,加上陈垒节外生枝的凑情节添油加醋与媲美影帝般的绝伦演技,他声情并茂地向房东讲述了一个创业路上充满了陷害与冤曲的故事:在这坎坷的时刻,艰难营业的困境好不容易才见着了起色,却在他那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报复性的恶趣味捣乱下,害他不但失去了订单,造成了经济上严重性的损害,还被人扣上了同性恋的标签,影响他一代大好青年的前途发展,不但经济受损,还在精神上留下不可抹灭的重击!

综合种种,陈垒带着威胁性委屈地向房东诉苦:“叔你说,我这厂子要黄了对他有啥好处的?你那点租金不说,就他自个的的名声,肯定也跟着受累吧?我呢,又里外不是人,客户那边还不知道要怎么挽回,叔,你看这事儿……”

闻者伤心听者泪流,以他多年的业务能力,要把一个包租公给说服能有什么难的,别说这会他真的生气了,占着有点儿理,火力全开拼命打造作为受害者的委屈人设,一下就将房东给说到只会拼命地道歉,没办法,他最后说房租要不就缓成一年吧!

陈垒一听房东说的,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一翘,眼底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快意。愤怒是真的,但这意外的收获,还是让他觉得许聿那混蛋的举动似乎也变得不那么不可饶恕,好吧,至少在真金白银面前,他还是忍了!

电话那头,许家别墅。

“混帐东西!”

许世勋刚挂上电话,脸色铁青,随手抓起桌上的紫砂壶就朝许聿扔了过去,他身子一侧就避了开来,壶落了地碎成渣四溅开来。

“你他妈的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那厂子现在还是我们的‘通道’!要是倒了后面的货还要怎么出?新渠道还没铺稳你是想老子血本无归吗?!”

许聿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掸掉了裤脚上的水渍,声音冷冷地回复:“我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不能让他搭上星火那条船。”

“星火那个钱胖子!”许聿眼神阴鸷,“他小舅子在缉私局,自己又跟几个大平台穿一条裤子!陈垒要是真跟他绑死了,凭阳光现在的底子,肯定全力扑内销!到时候他起来了,我们这条费尽心思铺的‘外销’通道就彻底废了!”

父亲的暴怒稍缓,但疑虑未消:“就算这样!你搞那么过火?!陈垒电话里嚎得跟死了爹似的!他要真撂挑子…”

“他不会。”许聿斩钉截铁地打断,嘴角扯出一丝冷漠的弧度,“他比我们更怕厂子倒。刚那通电话,哭爹喊娘卖惨,不就是想从你这儿再榨点好处吗?我看他这会儿……” 许聿眼前浮现陈垒可能的表情,忍不住嗤笑一声,“指不定在办公室里乐得打滚呢!奸商本质罢了。”

“下次他再打电话来敲竹杠,你就说管不了我,跟我断绝关系了,让他有事直接找我!”

许聿起身撂下这一句,不等父亲反应,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许世勋看着儿子消失的背影,又扫了眼满地的狼藉,那小子深不见底的算计,他是越来越看不清,心底不禁聚着一股子寒意:这把刀,太锋利,怕是不好控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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