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进揉了揉眉心，想起昨天会议上激进派领头人拍桌子的样子——“留着他们就是祸患！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成第二个‘枯化者’？”
荒唐。他始终觉得，玩家不是问题的根源，而是解开问题的钥匙。
就像11说的，“门”是人类自己打开的，那能关上这扇门的，或许也只有人类自己，尤其是这些和“第二世界”深度绑定的玩家。
让落落去，是最好的选择。一个喜欢玩游戏的同龄女孩，总比那些穿着制服的调查员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11那么活泼，林默看起来也不是油盐不进的性子，或许能在闲聊里，透出更多11没说出口的秘密——比如不用全息仓怎么进入游戏，比如“门”到底是什么。
“组长？”通讯器里传来下属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陈进定了定神，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让陈落过来一趟，就说我找她有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穿制服，换身便装。见面的地方安排在休息室，多准备点零食饮料，随意点。”
“是。”挂了通讯器，陈进看着屏幕里那抹跳动的红光，心里叹了口气。
激进派那边肯定会反对，说他公私不分，拿调查当儿戏。但他不在乎。有些事，靠强硬手段是挖不出来的，得用点心。
更何况，他也是个父亲。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激进派把所有玩家都当成威胁，更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将来活在一个靠“清除异己”来维持虚假和平的世界里。
让落落去接触林默，接触11，接触这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或许不只是为了调查——也是想让她看看，这些所谓的“玩家”，和她一样，有恐惧，有软肋，也有值得被保护的理由。
监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晨光从走廊里透进来，在地面投下一道长长的光带。陈进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制服领口，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
不管激进派怎么闹，他都要走自己认为对的路。而这条路的第一步，或许就藏在那个喜欢玩游戏的女儿，和那个揣着秘密的玩家身上。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时，带进来一股走廊里的凉意。林默正被11拽着衣角小声嘀咕，注意力全在“刚才的陈进怎么突然不见了”这件事上，只是下意识地抬了下眼。
进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身制服熨得笔挺，领口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连袖口都整齐地卷到小臂中段，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老式机械表，表盘边缘有些磨损。他脸上刻着明显的岁月痕迹，眼角的皱纹像被风刮过的湖面，两鬓甚至带了点霜白。
如果只是匆匆一瞥，那张脸会给人一种邻家大叔般的亲切感，温和，稳重，带着点让人放松的气场。“你好，我是陈进。”男人走到桌子对面，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稳的穿透力，目光平静地落在林默身上。
林默“嗯”了一声，脑子里还在想刚才那个三十岁的“陈进”去哪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可两秒后，那个名字像颗炸雷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开——陈进？
他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不对啊。刚才那个“陈进”明明三十岁左右，国字脸，浓眉大眼，笑起来眼角会上扬，和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同音字？林默飞快地在心里盘算，是“前进”的“进”，还是“干净”的“净”？可刚才那个男人自我介绍时，口型明明就是“陈进”！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猛地钻进他的脑海——假货！刚才那个和他对峙了半天、谈两派拉扯、说全息仓被盗的“陈进”，是假的！林默后颈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竖了起来，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下意识地看向四周——冰冷的墙壁，单向的玻璃，墙角那个不起眼的通风口……如果一开始的陈进是假的，那这个审讯室里的一切，是不是都是设计好的？那他和11刚才说的那些话呢？
“不需要全息仓也能进游戏”，“人类自己打开了门”，“不是锚点”……这些话，是不是早就被躲在暗处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宿主？”11也察觉到了林默的不对劲，从他口袋里探出头，小脸上满是茫然，顺着林默的目光看向四周，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红色的光晕“噌”地亮了起来，“坏蛋！有坏蛋偷听我们说话！”
林默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又酸又麻。他看着眼前这个真正的陈进，对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早就看穿了他此刻的震惊和慌乱。
原来，从他踏入这个房间开始，就没逃出过别人的视线。所谓的“单独谈话”，所谓的“秘密”，不过是别人精心编织的一场戏。
他和11像两个跳梁小丑，在透明的舞台上，把所有底牌都亮给了观众。林默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他抬起头，迎上陈进的目光，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发颤，却带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倔强：“你……到底是谁？”
眼前这个男人才是真的陈进，那刚才那个假货是谁？他们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无数个问题像潮水般涌来，林默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审讯室里的灯光似乎也变得刺眼起来。
“很抱歉刚刚骗了你。”真陈进的声音放得很缓，带着一种坦诚的歉意，他抬手示意林默坐下，自己也拉开椅子，“但你可以相信，刚才那个‘假陈进’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两派的拉扯，全息仓的消失，还有你们的处境……没有一句虚言。”
他的目光落在林默紧绷的侧脸上，继续道：“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是想看看，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你和你的引路灵会暴露多少信息。”
他没有掩饰，“这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但在现在的局面下，我们需要最快掌握真相。”
林默沉默地听着，手指在膝盖上轻轻蜷缩。心里那点被欺骗的火气还没完全散去，但他清楚地知道，现在纠结“真假陈进”没有任何意义。
对方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换掉人，足以证明掌控力有多强。他还在对方的地盘上，是砧板上的鱼肉，与其硬碰硬，不如先搞清楚更重要的事。
“利爪的主人。”林默抬起头，目光直视陈进，跳过了那些弯弯绕绕，“你说要带我去见他。”
陈进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没错。现在就去。”林默没再犹豫，站起身。11从他口袋里探出头，警惕地盯着陈进，小手紧紧抓着林默的衣角，像是怕又出什么幺蛾子。
跟着陈进走出审讯室，走廊里的灯光明亮而安静，偶尔有穿着制服的人走过，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林默留意到，墙上的监控探头比他想象中更多，几乎每走几步就有一个，无声地记录着他们的行踪——果然，他们一直都在监视之下。
两人没走多久，陈进在一扇挂着“休息室B区”牌子的门前停住，推开了门。一股淡淡的香薰味扑面而来，和审讯室的冰冷截然不同。
林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打量四周——这是一间装修得格外柔和的休息室，墙壁是温暖的米白色，地板铺着浅木色的实木地板，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米色的布艺沙发，旁边是个矮矮的原木茶几，上面摆着一个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雏菊。窗帘是浅粉色的碎花款，阳光透过纱帘筛进来，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整个房间都透着股让人放松的温柔气息。而在那张布艺沙发上，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她看起来也就十**岁的样子，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扎成一个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看到林默和陈进进来，她立刻站起身，手里还攥着一个毛绒兔子玩偶，眼神里带着点拘谨，又有点好奇，像只受惊的小鹿。
林默愣住了。这就是……利爪的主人？
他下意识地看向陈进，眼里写满了疑惑——那个能召唤出漆黑利爪、带着腥冷气息的存在，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温顺无害的女孩？
陈进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去吧，她叫陈落，有些事，你们可能会有共同语言。”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那声音整齐得像敲在鼓点上，“咚、咚、咚”，每一步都带着金属鞋跟碾过地面的冷硬，瞬间打碎了走廊里的宁静。
林默和陈进同时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正快步走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戴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狭长而锐利，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白大褂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却丝毫没带出半分斯文气。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身后跟着六个壮汉 —— 个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手臂上肌肉虬结，手里端着的冲锋枪闪着幽冷的金属光泽，枪口稳稳地对着前方，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林默，跟我们走一趟。” 年轻男人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目光越过陈进，直直落在林默脸上，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林默一愣，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看向身旁的陈进。陈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往前一步挡在林默身前，眉头紧锁：“王研究员，你们这是干什么？他现在由我接管，有什么事……”
“陈组长。” 被称作王研究员的年轻男人微微偏头，镜片反射着走廊顶灯的冷光，“这是更高权限的指令，涉及‘特殊个体隔离审查’，你的权限级别不够，无权干涉。”
他语气里的傲慢几乎要溢出来，连称呼都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特殊个体？” 陈进的声音陡然拔高，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他是玩家，是配合调查的对象，不是你们的实验品！”
“是不是，审过才知道。” 王研究员没再看他，对着身后的壮汉抬了抬下巴，“带他走。”
“等等！” 陈进猛地伸手去拦，却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他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人，哪里敌得过这些年轻力壮的精锐，挣扎了两下竟纹丝不动，脸涨得通红：“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这会破坏调查……”
“陈组长，别让我们难做。” 王研究员的声音冷了下来，“抗命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林默看着被钳制住的陈进，又看了看步步逼近的壮汉，心脏猛地一沉。他口袋里的 11 也急了，红光 “噌” 地亮起来，尖声喊道：“放开我宿主！你们这些坏蛋！”
可那点红光刚冒头，就被一个壮汉眼疾手快地用特制的能量网罩住 —— 那网是半透明的蓝色，罩住 11 后，红光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微弱的闪烁。
“11！” 林默急得想冲过去，却被另一个壮汉抓住了胳膊。那力道大得惊人，铁钳似的攥着他的骨头，疼得他龇牙咧嘴。
“走吧，林先生。” 抓着他的壮汉声音沙哑，毫无感情，半拖半架地将他往走廊另一头带。林默回头望去，只见陈进还在挣扎，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神里满是愤怒和不甘，却终究没能挣脱那两个壮汉的钳制。
休息室的门近在咫尺，那抹温暖的米白色此刻却像隔着千山万水。他终于明白，陈进那句 “基地内部出了问题” 绝非虚言。
这个穿着白大褂、拿着更高权限的人，显然比陈进的势力更庞大，手段也更狠辣。被押着转过走廊拐角时，林默最后看到的，是陈进被按在墙上的背影，和他那双死死盯着自己、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