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非一上午没有听到隔壁的动静,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意识到,就问了一下,然后就知道人病了。
看来昨晚人还是没有早些回去歇息。
虽然不熟,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人生病了,还是要去看看,尽尽礼数。
君非敲了敲门,敲了三遍,正觉得人不在,门开了,轩折璧来开的门。
看着人苍白的脸,脸上的病色,身形都有些晃。
“轩公子,听说你病了,我来此看看你可有需要什么。”君非觉得这人病情比自己想的严重。
轩折璧呼吸都有几分急促,勉强道:“不用。”
转身不稳差点碰住一旁的架子,眼看就要倒,君非眼疾手快扶住了人胳膊:“小心。”然后皱起了眉:这人身上好烫,发烧了?
等走到床边,轩折璧身上大半的力道都倾向了君非,坐下,轩折璧抬了抬厚重的眼皮:“谢谢。”
声音都有明显的哑。
君非看着人眼神都有些飘,道:“可要喝些水?”
轩折璧不想开口说话,点点头,然后就感到扶住自己的力道抽离,一瞬间,轩折璧觉得自己不应该喝那杯水。
想是这么想,当水杯递到唇边解了干渴,轩折璧还是好受了一些。
放下杯子,君非扶着人躺下,给人盖好了被子,然后就见人掀开,含糊地吐出一个字:“热。”
君非失笑,没再给人盖上:“可有请郎中?”
“嗯。”不过他这是先天的问题,受凉要是放别人身上许是屁事没有。
“可有吃药?”君非看着人强行不愿意闭眼的行为,觉得人还挺倔。
“不用吃药。”这么多年,他都熬过来了,反正死不了。
要是健康人,君非会以为不吃药是凭借自己免疫力,但是这人,君非觉着不行。
看着人眼底淡淡的青色,君非心中猜测,这人不会是在外待了一夜所以受凉了吧,要真是这样,还真是——傻。
其实没有一夜,只是半夜,所以是半傻。
“小九会点医术,可否让他给你看看?”君非觉得可以日行一善。
轩折璧转了转眼珠子,缓了缓才明白小九是谁,想到这人突然当爹,蹦出了一个不相关的话题:“他多大?”
君非随口道:“十八。”
十八啊,这人七岁就生了孩子,轩折璧无聊地想着。
明显是烧糊涂了。
“你咳咳咳——”轩折璧还想说还说什么,无奈身体不争气。
君非给人重新盖上被子,起身:“我去唤小九给你看看。”这人别烧傻了。
布料从手背抽离,带走一片的温热,有些发痒,轩折璧不喜欢这种感觉。
门关上的声音轻轻的,但是听在轩折璧耳朵里确实响得多,生病的时候轩折璧的神经格外敏感。
务风就因为呼吸声太过嘈杂被撵了出去。
头疼的闭不上眼,轩折璧脑子昏昏的。
不知过了多久,开门声再度响起,轩折璧刚闭上的眼再度睁开,眼底是压不住的烦躁,该死,谁在打扰自己休息!
“看看他。”
轻和的声音飘入耳朵,轩折璧辨出了人,这人怎么又回来了。
“他怎么了?”小九看着床上半死不活的人,分外没有同情心,异常冷漠。
这个声音有点讨厌,轩折璧又想起了自己那套杯子,好聒噪!
“轩公子,让小九为你瞧瞧,说不定有法子快些好起来。”说着把人放被子里的手拿了出来。
这个动作瞬间让轩折璧清醒了一瞬,忍着头疼,轩折璧瞥了人一眼,今天这人穿了一身银白色的衣服,跟晴空万里的云一样,不好看。
云太过轻柔只能飘在天上,是落不在人身上的,他不喜欢。
刚要挣扎挣脱手,就感到手背被拍了两下,太过温柔,轩折璧有瞬间的怔愣,然后就是另一人的诊脉。
这次的诊脉没有之前那般惹人厌恶,许是不清醒不会看到郎中脸上的欲言又止的神色,那般实在让人讨厌,他很清楚结果。
“身子太亏,好好养着。”
这话他听了无数遍,轩折璧这次再收回自己的手没有被压住。
“心脏不行,活不了太久。”
这话倒是第一次听到,轩折璧竟是感到有几分开心。
实际上轩折璧笑出了声,君非和九隐都看了一眼眼神迷蒙的人,起身到桌边坐了下来。
轩折璧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疼让人眼睛睁开了,甚至半坐起了身:“然后呢?”
他倒想看看这个大胆的能说出什么。
君非有点惊,九隐看向君非。
君非看见人眼底的亮光,也看到人身上几乎实质化的坚持:“说吧。”
九隐实话实说:“先天问题,心脏有损,自幼又亏了身子,应是自身功法问题,若是按照眼前的情况,活不过三十。”
当今武林盟大公子年仅二十五,也就是说再有五年。
闻言,轩折璧分外平静,看着一旁的君非,语出惊人:“你在哪生的这个孩子?”
君非眼底的担心瞬间没了,面无表情:“纳百楼。”
轩折璧点点头,语气甚至有点诡异的兴奋:“不错。”说完手臂支撑不住啪一声又倒下了。
不该跟病人计较,君非这样跟自己说,起身帮助人躺好,然后给人盖好了被子,确定人不能挣开,满意了。
转身对九隐道:“给人治一下。”再烧下去就真傻了。
九隐知道是说治疗发烧,不是治疗大病。
君非踏出房门,务风在门口站着,不知待了多长时间,见君非两人出来,对二人抬了抬手:“多谢。”
君非离开,九隐留了下来:“他之前的药方。”像这种情况,要根据之前的方子来适当换药。
务风看了人一眼,转身进了屋,扒拉了一下,递给人一张纸:“公子一直在用这个方子。”
九隐看了一眼就收起来,没有问题。
不知道是该说大胆还是说放心,九隐的药,务风还真敢端到轩折璧手边,轩折璧知道药不一样了,但是问都没问,一饮而尽。
不过不负所望,第二天下午轩折璧就好了大半,不烧了,甚至能下床走走,也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
这两天除却刚开始,君非就未再踏进过这道门,看着九隐收起东西,轩折璧道:“落云生呢?”
“大人有事在忙。”九隐敷衍一句就要走。
“忙什么?”
“不知道。”九隐来此就是公事公办,大人让他给这人治病,那就治病,除此之外,不会有什么。
轩折璧看着人离开,对务风抬手:“我们出去。”
他倒要看看落云生在忙什么。
务风拿起外裳和披风,给人穿戴好,觉得病好了后公子心情一直不错,起码刚才被驳面子后没有动气。
“需要带什么?”
“不用。”落云生那还能缺东西?
出了外面,才发现今晚似是要下雨了,天上云厚得几乎要落下来砸到地上。
问过之后,落云生在步惊堂那里,抬脚变了方向,轩折璧想起落七的二叔称呼,兄弟吗?不像。
君非的确在步惊堂这里,再有十天就是拍卖活动,他知道这人手里没有那把刀,所以他们需要有一个备用计划。
听着人大胆的话语,步惊堂再三打量了人几眼,他原道这人是要推翻自己的行动,却不想要添一把火。
没有那把刀,就造一把刀,一个谎言若是掺了真就不是谎言了。
虽然荒唐,但是可行,不过:“眼下还余十天,谁有本事能仿造一把能以假乱真的东西来?”这是最主要的点。
要是名器都这么好造假,天下早就遍地赝品了。
“他人区别真假的要点是什么?”君非这几天找人了解了一些,刀剑皆兵,气有不同,物件用久了也有着不一样的光亮。
步惊堂眼神落到一旁架子上自己的刀上:“主要在人。”刀在高手手上千里不留人,在无能者手上如同废物。
君非嘴角带上笃定的笑:“那就好办了。”
当见过刀在人手上以一挡百的情况下,名头在前,多数人会先入为主,认为那是刀的增益。
步惊堂犹疑道:“你要拿着一把假刀耍一遍?”这人不要命了?
君非摇头:“非也,宝刀佩英雄,当然是能者得之。所以,拍卖为何不如凭比试来定刀的归属?”
别人自会为心中的想念行动,何必自己动手。
步惊堂眼神复杂,这人……这人以前不会有这般的心思,仇恨果真会如此改变人?
但不得不说,这个法子可行。
“我负责比试,你负责拦住人漏掉。”
闻言,步惊堂瞬间什么感叹心思都没有了,这人真会安排,比试完的场面可比比试难多了,这人敢不敢再清闲一点!
“楼里有没有上好的刀,与那把刀有九分像就行。”
再假的东西也需要有个底。
九分像?就行?这人什么时候惯会口出狂言!
步惊堂咬牙:“没有!”要是有了话他能不用?
君非想到这些年了这人都没有在寻物上有所注意,原主也没有,失望地叹了口气。
无能两个字犹如实质在步惊堂面前炸开,使得步惊堂面色非常不好。看着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人,步惊堂闭了闭眼:“时候不早了!”赶紧走!
君非是觉得要再想想有没有其他补救的法子,起身:“之后再说。”
步惊堂动动嘴唇,终是没有说出难听的话来。
刚踏出大厅门槛,君非就看到了向这边走过来的人:“轩公子,你病好了?”
步惊堂要折回去的脚步只得停下,寒暄:“轩公子,身子可好?”
轩折璧轻抬手,声音有一点说不出的飘:“尚可。”继而道:“两位这是要?”
君非看了眼开始飘雨的天:“难得凉爽,与步楼主出来转转。”
步惊堂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说法。
轩折璧轻轻一笑,声音轻的甚至有点低沉的味道:“可否一起?”
步惊堂看着浅笑言言的人,虽然不喜这人与落云生关系走进,但是他现在实在不想看到落云生:“你们自便,我还有事。”
说完抱拳离开了。
轩折璧不在意,看向君非:“可还有心情?”
君非看着风吹起人的袍子,有几分单薄:“自是,只是轩公子病还未好,现在又起风了,可不妥?”
轩折璧弯起了嘴角:“不碍事。”说着整了整衣袖,侧身伸手对人做了个请的动作。
君非不再说什么,与人并肩行在了走廊里,风一吹,细雨就禁不住力道顺了柱子边上,连带着人脸都沾染一场凉意。
一场秋雨一场寒。
君非走在了人外面,挡了一些风雨。
轩折璧拢了拢披风,其实不冷,只是下意识动作:“落公子向来这般体贴人?”
“嗯?”转脸明白人说的是什么,君非笑了出来:“常人之心罢了,轩公子这两日可有什么不如心的?”
轩折璧看人不在意的神色,也明白人只是好心:“令公子医术了得,很好。”
余光看着人低头轻咳一声,君非心里叹了一声,可惜了。虽几日而已,但这人性子可知一二,性子要强又受身体所困,行事又有几分张狂,许是心中郁气难发。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笑了出来,想是对自己身子早有预料。
小九说是若只是先天不足,好好将养着活个几十年不算问题,可这人又习了武,功法有冲,更是伤了身子,哪能安然。
武林盟的公子不能做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吗?许是自身也是心有不甘?
面上不显,君非接下了这句夸赞:“轩公子能受用便好。”
轩折璧看着人脸,这人从开始到现在就是不变的温和,这人不会生气吗?
唇齿间吐出两字:“受用。”接着道:“多谢落公子,若落公子想夺回纳百楼,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不是玩笑。
轩折璧想看看这人还有什么性子,花费些时间和一二精力,值得。
君非停住了脚步,转身面向了走廊外面,院中间有半方花材,被细雨逗弄得摇头晃脑,相信雨停后应是开得更好。
“轩公子说笑了,步惊堂现在把纳百楼管得很好,我也是该退位了。”
轩折璧听出了人是真心话:“那你回来是为了看他管的好不好?”
君非失笑:“有些事没有收尾,做完了才能安心。”
“拍卖会?”轩折璧此刻不想与人弯弯绕绕。
面对这番追问,君非也不慌:“轩公子对此有兴趣?”
“算是。”轩折璧移开了落在人身上的目光,低眸:“闲来无事。”没想到比拍卖有意思是人。
君非了解过这人不爱凑热闹,现在这句话有几分借口意思,不过君非不在意:“所以轩公子这么早来也是因为兴趣?”
“身子不好,早些赶路,迟到了就失礼了。”
君非扭头见人盯着院中的花看,道:“明日想来是个晴天,可近观。”
轩折璧收回视线,看着人温和的眉眼,陡然笑了出来:“多谢落公子提醒。”
“无碍。”
两人继续前行,不多时,细雨就大了,君非提议回去,轩折璧自是同意,走到门口,君非就要告别,轩折璧唤住了人,邀请人一起用晚膳。
君非正想拒绝,然后就见务风拉开了房间的门,里面酒菜具备,轩折璧伸手,无比友好:“还望落公子不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