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但李莫愁发怔，连黛玉和绿萼也是一惊。
黛玉早听绿萼说过古墓派的规矩，只收未婚女子，许入不许出，更不准对男子动情。当时便觉得这门规胶柱鼓瑟，矫情得毫无人味，谁知竟是这样的来历。
见李莫愁跪在床前，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好，便对夕拾道：“何至于就这样了？一个小姑娘，天天只能在古墓里待着，可不闷坏了她？”
夕拾冷冷道：“这是我古墓的规矩。她若不肯发誓，我不收这个徒弟也就罢了。”
黛玉情知她又是失意，又是生子之下，犯了拐孤性子，当着李莫愁的面，又不好给她太下不得台，只好叹了一声。
李莫愁却已怯怯道：“师父，我、我……我发誓，决不……决不离开古墓，也不离开师父。”
夕拾这才哼了一声，道：“也罢了。”
黛玉只觉她太过苛刻，还要再劝，却听李莫愁道：“林阿姨，你们在这里少坐，我要去练功了。”说罢蹲身一礼，出了房门。
夕拾见她去了，低声道：“这小姑娘……性子与我们功法不合，外面刚，里面柔，热情得又未免过度。我尚且如此，倘若来日她……碰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绿萼方才和李莫愁聊了半天，见这少女时的李莫愁与上一世不同，倒是热络嘴甜，十分可亲。不禁奇道：“我倒看她还好，怎么就说到那么远了？”
话虽如此，想到李莫愁前面两世下场，也不由得暗中唏嘘。心想夕拾虽然在自己的事上不甚明白，但看李莫愁还是准的。要是这一世李莫愁肯遵门规，和小龙女一同在古墓中待着，非但功法精进，而且姐妹之间也好作伴，倒是个理想的结局。
正想着，忽觉黛玉拉了自己一把，跟着起身告辞，便一同出来。见黛玉脸色不豫，问道：“怎么你便恼了？”
黛玉沉吟片刻，方叹道：“我也是白担心。当初林姑娘托我们照顾夕拾那丫头，偏生她人小主意大，我一时不察，叫她走错了这一步。这也罢了，世上有几个全能称心的人呢？若她悟了，带着女儿好生过活，却是最好。就怕她走不出来，反害了徒弟和女儿。”
绿萼笑道：“可是你说的，何至于就这样了？她们三个安安生生地待在古墓里，又有孙嬷嬷照顾，咱们也常去看看，就是了。”
黛玉摇头道：“只怕未必。且看着就是了。”两人自回了林间小屋去，再无别话。
夕拾那里自收了李莫愁为徒，女儿又被孙嬷嬷抱回来养育，一时倒也平静。夕拾本来无姓，名字也是林朝英给取的，是以不曾给女儿取大名，来来去去只叫“龙儿”。绿萼早猜到那小小婴儿就是后来的小龙女，如今听这小名，果然印证了猜测，口头却无法说，只当什么也不晓得。
如此一晃就是四年。
小龙女已长到了四岁，从满口吚吚呀呀，变成了说话清脆流利的小姑娘。她相貌有几分神似夕拾，但皮肤白皙，五官如雕琢一般精致鲜明，倒是更像当年的欧阳锋。所幸古墓中人，孙嬷嬷和李莫愁都未见过欧阳锋之面，只觉得这孩子生得甚美，也想不起其他。
李莫愁这年也已十六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远比同龄女孩子要高挑。容貌虽不及小龙女纯美，但大理边陲一族，总有些与中原不同的气质，清秀之外，更有几分不管不顾的率性模样。
她性子也确实如此，因当日发的那个誓，这四年来没少被夕拾责罚。她倒也不是要逃走，只是每每好奇，便趁夕拾不注意间，悄悄往山下去看个新鲜，再不然就溜到重阳宫去，挑着武功不济的小弟子打上一架。
夕拾有时当真发怒，说重话要将她赶下山去，她便长跪了耍赖，只说任由责打，无论如何，是不会离开古墓派的。夕拾这些年来只和这几个人相依，对她也不无感情，终究还是作罢了。
黛玉与绿萼仍不时登门拜访，李莫愁倒也会来林间木屋。也只有这个所在，夕拾并不拦阻她。但绿萼看她这般惫懒，想起前面两世所见那个心狠手辣的李莫愁，只觉得又是可叹，又是好笑。
这日李莫愁又因偷跑下山，在市镇里玩了半日，料想师父早察觉了，也不敢回古墓，就躲到木屋里来。绿萼只觉有趣，一边招待她些零嘴茶水，一边笑道：“我说你也是的，你师父明明是怕你下山游玩，移了心性，不好好练功，所以才管束你，你怎么不听她的话？”
李莫愁嘻嘻一笑，先抓了把瓜子塞给绿萼，自己也抓了几个，一粒一粒弹出去作耍。口中道：“我也不知怎么的，师父越管我，我越想着外面不知多么好玩，偏要去看看才行。”
黛玉闻言，深深望了她一眼，才道：“我早说这是管不住了。你倒是跟你师父好生说说，老是先斩后奏，也不是个办法。”
李莫愁把手中那些瓜子全弹了出去，见窗外一株柳树，靠近窗边的柳叶上每片都有个瓜子穿出的小洞，不由也暗暗得意。听了黛玉的话便嘟起嘴来道：“我怎么不想说了？每次一说，也不等说完，师父便一个字都不听了，只罚我跪，还说我没有师妹听话。师妹才几岁？她就想下山，可走得动么？”
小龙女虽是夕拾亲生女儿，但夕拾和孙嬷嬷都缄口不提，李莫愁并不知情，只道是孙嬷嬷抱回来的弃婴，将她当作同门师妹看待，日常倒是颇多照拂。黛玉听她比出小龙女来，忍不住一笑，想了想道：“你别拉扯你师妹。下次再想下山，不如跟着孙嬷嬷，你师父说不定就放心一些。”
李莫愁听得眼睛一亮，跳起身叫道：“林阿姨，你这个法子好，我这就求孙婆婆去！”说罢一溜烟地跑了。
绿萼见她连告辞都不说一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忍不住捂了嘴笑道：“真个的，我倒不想她小时候是这个样子。前世是个魔头，如今却是个小魔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