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鸟?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凤凰的后代。
只不过……这不是上古神话里的东西吗?!
但转念一想,既然自己都穿越了……
虽然离谱,但也还算正常。
“我,顾沐泽。”
极为简短地做完了自我介绍后,他又冷冰冰地拒绝了鸾镜的好意,“我不想回去,留在这里也好。”
于他而言,那个世界早就没了家,只剩了一片荒凉的废墟。
就算回去了,还要继续承受他人的白眼。
反正在哪儿都一样,想必就算留下,也不至于更糟。
但和他的豁达不同,在听到这几乎违背人性的答案之后,鸾镜那小小的脑子便宕了机,直挺挺的愣在原地。
人怎么会这么冷淡呢?
人不应该这么冷淡的吧?
人怎么能这么冷淡的啊喂!
“但……但你不属于这里啊……”
“难道你不想……不想回家去吗?”
毕竟再怎么说,鸾镜也不过是一只可怜的小鸟,这接二连三的震惊,已然将它轰炸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没关系。”
反正我很快就死了。
但后面这半句话,顾沐泽并没有说出来。
毕竟已经是肝癌晚期,只剩下这最后几个月了。
死在这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说不定在葬礼上还能少收几个白眼。
想到这里,顾沐泽的脸上不禁再次露出了笑容。
正当鸾镜刚刚张开嘴,打算再劝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口却突然响起了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打断了他正准备说的话。
随后,他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似乎从未来过一般。
循声望去,顾沐泽便对上了一双苍老浑浊的眸子。
不过瞬间,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片雪花白。
那张脸……
会不会是认错了?
不可能。
每一道皱纹,都与记忆完美重叠。
那是张让他思念了太久,太久的脸啊。
可是……
可是怎么可能呢?
不等他想明白,他便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小心翼翼的怀抱之中,苍老的声音颤抖着,甚至还带有明显的哭腔。
“阿泽,你终于醒了……”
似乎过去了整整一年,他才终于颤抖着嘴唇开了口。
声音似乎不属于自己,传到耳朵里,已然带了些哭腔:“奶奶……真的……真的……是你吗?”
闻言,老人的怀抱似乎更紧了些。
似乎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了顾沐泽的脖颈上。
或许是几滴浑浊的泪水。
“是啊,是奶奶啊!阿泽不怕,不怕啊,奶奶在的!”
终于,泪水决堤了。
“奶奶……我真的……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啊……”
少年的喉结上下翻滚着,却哽咽得连句话说不出来,只是趴在奶奶瘦削的肩头,哭得撕心裂肺,似乎想要用泪水洗清这些年来的委屈。
他曾被亲生父亲,送进了炼狱之中。
虽然逃了出来,却变得生冷孤僻,再难以与人亲近。
只有奶奶依着他,陪着他,成了那无边黑暗中,唯一闪烁的的光与希望。
后来,好了大半条命,他才从黑暗中幸存了下来。
终于,可以对奶奶尽孝了。
但命运总是残忍,就像那年有命无运的宣判。
奶奶去世了。
死在了安静的睡梦之中。
寿终正寝。
可是他的光,也从此消散了。
自那以后,他便如同一片无根浮萍,没有亲人,更没有朋友,只能孤零零地,漂泊在寒冷的隆冬之中。
于是,就算这只是个梦,片刻的温暖也足以令他眷恋。
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就这样死在梦里。
不知何时,一个皮肤黝黑的侍卫站在了门口。
他看着屋子里发生的这一切,双唇微微分开,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将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摇了摇头,便又径自走开了。
直到日上三竿,顾沐泽才从奶奶的话里,听出了自己如今的身世。
他们所在的地方名唤明月台,是裴家的祖宅。
所谓裴家,则是月湾城中的修仙世家,降妖除魔,功勋斐然。
在这里,他的名字仍是顾沐泽,是裴家小公子裴汐昭的救命恩人。
正因如此,他们也成为了裴家上宾。
一年前,因为遭人算计,顾沐泽卧床不起,陷入了昏迷。
若非裴家这一年来的鼎力相助,自己估计早就投胎转世去了。
木制大门被人轻轻敲了几下。
循声望去,才发现那里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
乍一看,竟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顾公子。”
未等他发问,那人便自顾自地做起了介绍,“我是京城来的医师,受裴公子之托,为您稍作诊断。”
说完,他便浅鞠一躬,在桌面上铺了张干净的丝巾。
随后,便朝着顾沐泽比了个“请”的手势。
京城来的?
这裴家可以啊!
虽说心里已经有些不淡定,但顾沐泽还是装作气定神闲,依照那人所说,挽起袖子,将手腕放在了垫子上面。
白皙的手腕上,一条鲜艳的红绳尤为显眼。
“公子,”老者指了指那条红绳,“这个也要摘下来。”
怔愣片刻,顾沐泽还是点了点头,将那玩意儿取了下来。
没了遮挡后,一道狭长的伤疤立刻便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在阳光之下,反射出了刺眼的光芒。
一旁,奶奶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的双手抖得厉害,轻轻地在伤疤上细细摸索。
“这是怎么搞的啊……”
说着,老人便抬起了头,泪珠挂在她布满褶皱的脸颊上,“疼不疼啊,阿泽……”
鼻头猛地一酸。
斟酌片刻后,顾沐泽撒了谎。
“是以前不小心,现在早就不疼了,真的。”
既然她不知道,那还是一直瞒下去好了。
其实想想也知道,这伤疤怎么可能不疼啊。
光是看到这条伤疤,他就能回忆起那段至暗的时光。
长夜茫茫,望也望不到头。
房间里,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地从身体里抽离。
沉重的黑暗,压在了他的身上,剥夺了剩余的所有感官。
再醒来时,他便看见了奶奶哭到红肿的双眼。
“阿泽,你答应奶奶,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
“好……”
从记忆里回过神来,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空气便在鼻尖缠绕。
趁着没人注意,他偷偷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很痛。
痛得那样真实,告诉他这并不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心里不由地暗自松了口气。
都过去了。
还好,自己没有死在那个夜里。
在他身旁,奶奶的脸上写满了心疼与关切,嘴唇紧紧地抿着,目光却仍旧黏在那道伤疤之上,就好像这样就能替他承担伤痛了一样。
贪婪地感受着这一份关怀,顾沐泽觉得自己的心里暖暖的,一时竟忘了给出答复。
然而,另一抹阴霾却渐渐地笼罩在了他的心头之上。
既然伤疤还在,身体想必也还是原来的身体。
那么……肝癌呢?
现在的他,才刚刚见到光芒啊。
他知道,是自己贪心。
纵是片刻的温柔,都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可是,他现在真的不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