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振作

这天,林夕正在警局里办公,突然有一名女子走了进来。起初林夕没有注意,直到那女孩说了一句话。

“请问,自杀犯法吗?”

顿时,警察局里一片寂静,都朝她投来目光,林夕也终于动了动眼球:那个女孩穿着廉价外衣,腹部微微隆起,腿上的破洞裤正在往外渗血。

林夕往上看,她长着一张鹅蛋脸,除去满脸的淤青,倒还算干净好看。只是此时她的整张脸肿得不像样,眼角处的淤青使她睁不开眼睛,嘴角流着一小注鲜血,血迹未干,低落在她不足够抗寒的卫衣上。

她的头发少的可怜,唯有的几根粘连在眼皮上,剩余的头发在脑后杂乱成一团。

警局在外执勤的人立刻把她小心带进去,给她倒了一杯水。那个女孩艰难地坐上去,她屁股上也有伤,稍微碰一下就疼得她皱起眉头。

林夕有了些兴趣,他扭头看着。在他看过的大多数女人里,大多都是穿金戴银的,要不就是仿制的奢侈品,她这个糟糕的样子是少见的。

白杪给她拿来一盒湿巾,女孩小心翼翼的抽出一片,给自己的嘴角擦擦,浅笑道:“谢谢。”

大伙都知道那是个怀了孕的女孩子,可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就不知道了。那女孩子放下湿巾,小心地叠成小小的一块,放在了湿巾盒的旁边。

凑过来的几个人问道:“女士,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女孩把笑容沉下去,牵动了嘴角的血泡,她皱了皱眉:“我想自杀,但是孩子每人照顾,就想请你们帮帮忙。”说罢,她摸了摸有弧度的肚子。

“那为什么报警呢?孩子当然最需要的还是母亲。”警官问道,女孩小心地抿了一口水,“我丈夫经常打我,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想着离婚,他不同意,已经这样一个多月了。”她指了指脸上的伤。

林夕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孩不舒服的倒抽好几口冷气,脸上的伤有着撕裂般的疼痛,即使她已经习惯了。

“那您的丈夫是谁?我们会帮你调查,落实家暴的罪证之后,会给你一个结果的。”警察说道,女孩却轻笑一声,嘴唇干裂,嗓音沙哑,“不用了,我不是来这儿找你们帮忙的。”

“他马上就来了。”女孩说道,林夕往她脖颈深处一看,里面青紫青紫的,隐约还有几道刀伤。

“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说完我娘家人就来接我了。”女孩说道,随后握紧手机的塑料杯,一饮而尽里面的水,随后对着一个青年警察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请您,能帮我再接一杯水吗?”

“可以,等一会儿。”那人接过水杯走向饮水机,白杪说道,“你说的并不是解决方法,你回了娘家他照样可以找到你,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女孩费力摇摇头,她摸了摸腹中还未成型的孩子,说道:“能躲一天是一天吧,孩子生下来就行了。”

“难道你还期待他能对你好吗?”一个人问道。

女孩摇摇头,自嘲的笑笑,牵动嘴角的伤口,里面有丝丝鲜血流出:“从他第一次到我我就不相信了,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家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我不期望他对我好了,只希望他能对孩子好。”

“能具体说说你的情况吗?”林夕冷漠的开口,女孩看向他,点了点头。

“我是远嫁来的,当初不顾父母反对跟他来这边,就像网上说的,我相信了爱情。因为我当时真心相信他对我好,他没钱,直到现在也还没钱,因为我怀了孩子,他不想要,和我吵起来了,就把我打了。”女孩说道,嘴唇干裂出血,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热水顺着他的食道慢慢滑进她的胃里,她感觉胃里一阵暖乎乎的,真是久违的感觉。

“你后悔吗?”一个人说道。

“我自己选的,自作孽不可活嘛。”她垂下眼眸,微眯上眼,脑中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她站起身,准备走向外边,白杪叫住她:“你去哪儿?”

“抽根烟,害怕你们不喜欢烟味儿,我去外边抽一根就回来。”说罢,她就走向外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蓝色的牛仔裤上晕染着鲜艳的血迹,没有人拦着她。

她在外边真的点了一支烟,牌子是猴王,那可能是她抽的起的最便宜的烟。她吸了一口后,从嘴里把烟吐了出来,接着吸下一口,众人走出警局看着她,她冲他们一笑,随后离他们远一些。

“我看你们办公室里也没有烟灰缸,肯定都不抽烟吧?我害怕呛着你们。”女孩又抽了一根,林夕默默的看着,没有说一句话。

女孩抽了好几根,白杪走过去,挡住她即将入口的烟:“吸烟对宝宝不好,别吸了。”

女孩放下烟,插到了烟盒子里面,冲白杪一下,星星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水汽:“你们真好,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那是当然。”白杪冲他一笑,正想说什么,女孩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像是在查看什么东西。

那手机倒是不过时的新款,就是屏幕碎了一大半,手指滑动也不管用了。

“我妈来接我了,我先走了。”女孩冲他们每个人说,随后就赶紧走了,走时还高喊着“好人一生平安”。

可惜,好人很少一生平安。

随他去吧,众人没有拦,插手别人家的事情不好,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女孩走进了一辆面包车里,还在车玻璃前冲他们摇了摇手,再笑时嘴角又流下了鲜血。

众人都回到自己的岗位,还如往常一样工作,林夕暗地里调查起刚刚那个女孩。可惜,他还没有申请立案,一个噩耗就从天而降——那个女孩死了。

大概是在两三天之后,女孩被发现死在了垃圾桶旁边。被发现的时候,女孩的腹部干瘪下去,警察在旁边垃圾桶里发现了一摊血肉模糊的东西,最后经鉴定,那个孩子是女孩的。

很快案子就破了,因为施暴的丈夫不仅不躲,还就在家中等着他们。他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刻,嘴里还振振有词:“我爱我的妻子,全世界没有人比我更爱她。我只是一时发脾气,她乖乖认错就好了嘛,结果她偏偏跑出去和你们这些警察告状,我也没办法了。”

“可是我爱她,我真的爱她。”他冲着警察们癫狂的大笑。

原来,一句我爱你,就足以承担所有的罪责。

林夕打听到,后来审问丈夫为什么要打掉妻子孩子的时候,丈夫笑道:“那是我们的孩子,可我害怕她撑不到生产的那一天,就给她提前取出来了。我们的孩子长的可真好看啊,像我。”

林夕想起照片里那一片猩红软烂的生蛆的肉,心里骤然聚起一股怒气:经法医鉴定,那个孩子已经三个月多了,当时检查的时候发现女孩的胎盘被切的不完整,根本就是胡乱在她身上比划,这也导致了女孩的最终死亡。

一个母亲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孩子就那么离世,女孩肯定心有不甘。

可林夕想,那样也是一种解脱,孩子也不用再时时防备着变态父亲了。

只是结果太惨,过程太狠。

林夕问别人要来了那张图片,一堆生活垃圾里躺着一大块发霉生蛆的肉,当时刚打开的时候,上面的蛆虫甚至掉了一地,有的还在地上奋力的往前拱。

不得不说,每个人都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如果当时白杪知道她会受这份罪,当时就应该把她拦下来,哪怕给她开个房间也好。

女孩的尸体最终被火化,到后来通知死者家属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女孩根本就没有娘家人,她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又早早过世,谁也不知道她受了多大的苦。

林夕开车回家,走到家门,他突然有感而发,即刻打开电脑,飞快的敲动着键盘。

我为女性发言:

女性,是世界上存在的最神秘美丽的东西,她们的生命应该如细水之长流,而不是如昙花之一现。

女性应该和男性一般,走在人性的最高端,践踏女性尊严的行为是最可耻的。如果有哪一天,一个女性突然无故消失在了世界上,那某些人是不是该反思自己?

女性不是麻烦和低下的代名词,人人平等。

点击“发送”,这次他没有一丝犹豫,回到厨房给自己切了一点水果后,再次打开电脑,已经有几百人给他评论了:

“你是女生吗?说这话你不害臊吗?”

“为女性发声,你这是在蹭热度吗?脸都可以去修长城了。”

“你谁啊?说这话你真高尚,等你媳妇哪天跪在地上求你的时候,你就会后悔说这句话了。”

“对啊对啊,现在社会上怎么还有这种人啊?”

……

一共两百五十二条,剩下的他懒得再看了,无非就是一些骂他的话,他习以为常,默默的删掉了帖子。

可删稿子的最后一刻他才看到,原来给他评论的那些人系统显示都是女性,很少有男性,点赞也只有寥寥几个。

互联网发达的时候,你的善良有时候也变成了罪恶。

没有人会对你的善良买单,只会在背地里揪着你一个缺点在那里格式扩大化。

林夕面无表情地走到梳妆台前准备洗漱,看到镜中的自己,面无表情地肉脸和机械一样坚硬,他回想着那些给他回复帖子的人,内心一阵翻滚,一下子把今天下午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还吐出了几口酸水。

他疲惫的回到卧室,拉上被子准备睡觉,可脑袋一阵抽疼,他捂着头,无助的缩在床上,胃难受头也难受,他感觉现在的感觉飘飘欲仙。

他捂住自己的头,想着一会儿可能就好了,可刺痛感越来越强,他强忍着痛楚,下意识给夏志轩的拨了过去,结果电话里只出现了系统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是空号,请您稍后再拨。

“真讨厌。”林夕心里暗骂道,夏志轩原来这么讨厌自己吗?讨厌到连电话号码都换了一个。

这次,他决定先把夏志轩晾一段时间,过几天再联系他,然后好好耍耍自己的小脾气。

他关上了手机,一个人在被窝里翻来翻去,被子被翻的皱起来,林夕疼得脸上直冒冷汗,不过心里想着夏志轩,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后半夜,他终于消停了。

硕大的屋子里,一颗晶莹剔透的东西乖乖的躺在林夕的枕头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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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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