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研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一步步朝刘舒逼近，眼球里布满了血丝：“是不是你?说话。”
刘舒默默点头，吴研突然走到他身边，用双手一下子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摁倒在地，仇恨的盯着他，脸颊绯红：“老子想谁都没有想过你，好啊，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真行啊。”
夏志轩举着枪朝他逼近，大声斥责道：“现在原地蹲下，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吴研像一头失了控制的猛兽，他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抵在刘舒的脖子上，冷笑道：“你太让我失望了。亲爱的，你陪我一块死吧。”
说是这样，可吴研的刀却只是在他脖子上徘徊，并没有真的伤害他，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吴研的脾气捉摸不定，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随意的乱发脾气，也不用考虑会有什么后果。
刘舒没有说话，他突然猛烈的咳嗽几声，咳嗽出来的除了唾液还有点点血迹。他持续的咳嗽，感觉喉口处有一处瘀血，瘀血突然一下子倾泻而出，刘舒没有了力气，艰难地喘着气，倒在地上。
吴研看到，脸上的表情僵住。他赶紧把自己的刀往远处一扔，随后贴心的刘舒从地上扶起来，抱到自己怀里。他皱着眉头，小心地抚摸着刘舒的脸：“怎么了?怎么突然咳血，病情又加重了吗？”
远处的人懵懂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们，料想着吴研也做不出来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刘舒咬着牙，嘴里还是有鲜血源源不断的往外冒，止都止不住。吴研双目无神的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像是要失去什么最宝贵的东西一样，紧抓着不放手。
“晚期，没用了。”刘舒抬起手，费力的拍了拍他的肩，“对不起，但……我希望你能在我死后好好的。”
突然，吴研感觉自己后背有一大滩温热的液体流出，浸染了他的背一大片。吴研的眼里突然有了泪光，他把刘舒的脸移到自己眼前，凶狠地说：“好，不就是蹲监狱吗，我有什么不行的，你得等我。”
刘舒的身体软绵绵的，吴研用手拖住他的头：“你这小鬼，我……怕是等不到你再次娶妻那天了。”
突然，又一摊血。
刘舒的大半边脸上都是粘稠的血迹。吴研赶紧从他口袋里摸索出药瓶，倒出几粒，说着就要塞进刘舒的嘴里。
刘舒笑着吃进去，然后又被一波血液带着吐了出来。白色的药丸浸在腥红的血液中，难免违和，非常鲜艳。
“没事，吃完药就没事了啊。”说着，他又要去拿药，刘舒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一颗浑白的小颗粒塞到了他嘴里面，吴研不假思索就吞下去了。
他突然瞪大双眼看着刘舒，刘舒解脱般的笑笑——
是糖。
那个药罐里面装的全部是糖，根本没有药。
吴研不信，他拿起药管，又吃了一把。糖豆甜腻的味道在他的口腔中蔓延开来，他的眼中溢满了眼泪，不敢直视的看着刘舒。
“很早就查出来了，你一直在忙，就，就没有说。”刘舒撑着身体跪在他前面，随后把头搭在他肩上，声音沙哑，“辜负你了，但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活。”
吴研把他紧紧拥入怀，帮他顺气：“没事，我再多干几票，咱们就有钱了。有钱了什么药买不到，你等我，等等我好吗?”
刘舒笑笑，摸摸他的头：“我没多少日子了，但你要活。”他艰难的喘着粗气，“别让我到那边了，还不安心。”
吴研把他抱的更紧了，如孩童一般流泪，没有大哭。他的眼泪顺着脸颊一直下滑，滴到了刘舒的脖颈上。
“答应我，好不好?”刘舒推着吴研，吴研点点头，“行啊，坐牢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去就是了，你在家里等我吧。”
这句话说的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但是刘舒相信他。
刘舒点点头，随后疲惫的一点点闭上眼睛，就那么稳稳的靠在吴研的身上，没有了动作。
吴研突然大声哭了出来，不是男儿不流泪，只是未经伤心处。
他像以前一样把手放在刘舒的肚子前面，给他暖肚子，这一次刘舒却没有再和以前一样夸他懂事，他已经快要睁不开眼皮了。
生命的死亡就在瞬息之间，你看不见，抓不住，只能静静的看着它的逝去。
吴研的身体颤抖着，他把刘舒的身体放在地上，随后看了他一眼：睡着的刘舒并没有像之前的那样不舒服，很安详，仿佛就真的像是睡着了。
吴研突然从跑向远处，捡起地上的刀，一眼不说就冲到夏志轩面前，要去刺夏志轩。夏志轩赶紧往后退，推到他们旁边，确定好林夕的位置之后，站在了他前面。
吴研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突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又出来了：“行啊，老子干完这一票就去坐牢。”
说罢，他发狠的刺向众人。虽然技巧不是很熟练，但能发现还是有一些功底的，夏志轩忙着照看身后的林夕，不小心被吴研钻了空子，吴研的刀把他的衣服划破了，幸运的是并没有伤到皮肉。
远处的刘舒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双眼一片模糊，等到他的视线清晰时，发现邓侗举着枪站在众人身后，准备开始射击。
刘舒瞳孔放大，拼劲全身力气的冲向吴研。他走路踉踉跄跄的，双腿一时酸软走路就慢了一节，不过还是费尽全力的冲向吴研。
“吴研！”
吴研根本不听他说话，刘舒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他脑海中一直幻想着一条路，一条他和吴研走过的路。
如果有来生的话，他肯定让那条路铺满鲜花，洒满骄阳。
他冲到吴研面前，想让他停下。他无力地拉住他的衣角，身体左摇右晃的，像是随时都要晕倒的那个样子。
吴研这时候还管什么，谁挡他他就杀谁。他猛地回头，把刀插进了那人的腹部，正中要害，红色蒙蔽了他的双眼。
刘舒一时定住，定定的望着他。他伸出手拔出吴研的刀，艰难地将手搭在他肩上：“你忘了，自己是怎么答应我的吗？”
吴研听见这声音，他害怕地全身颤抖，他不敢抬头看他。刘舒显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他走到吴研面前，随后使劲扇了他一巴掌：“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吴研没有看他，心头一股恶念横生，在他心中的那个刘舒已经死了。他阴险的笑着，随后又刺了刘舒一刀，刺到了肝脏的地方，分明就是想要他死。
“刘舒，再不放下刀，别怪我们不客气。”白杪看着他，脸一会青一会白。
刘舒突然上前，抱住了吴研，同时刀锋整个插入他的身体。不知道刺到了哪里，鲜血一时间止不住地往下流。
刘舒紧紧的抱住他，痛的他眉毛都扭在了一起，他朝着对面大喊道：“开枪啊！”
他们都知道现在的吴研已经失控了，如果刘舒放手了，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大事故。
吴研在他怀里也不安生，刘舒没办法，一下子吻住了他的唇，这才把他定住了。
刘舒还是有私心的，他像以前一样和吴研接吻，技巧的吻他，吴研的身体一颤，怔在原地。吴研的刀紧紧的插在刘舒的身体里面，刘舒的力气渐渐变小，快要压制不住吴研了。
吴研厌恶的将刀拔出，又刺了一刀进去，这次，依旧是腹部。
刘舒用仅剩的力气抱住吴研，痛苦的身体感受令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他狠狠地吻住吴研的嘴唇，身后的白杪已经扣下了扳机，他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他看着枪那漆黑的洞口，突然眼中含泪，就在白杪开枪的一刹那，他护在了吴研的前面，那个枪一击即中，穿透了两个人的身体。
就那么一瞬间，时间都凝固了，吴研看着眼前护着自己的这个身影。
刘舒也仰头看着他，这大概是最后一眼吧。
他们的眼睛里只留下了彼此，也挺好。
吴研的嘴唇蠕动，却发不出来声音，但刘舒知道他在说什么：“对不起。”
对不起他什么呢?
说起来，还是自己对不起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吴研要不是为了给自己看病，或许也不会走上这条道。
接着，吴研的嘴唇又微微动：“我爱你。”
刘舒眼睛含着泪，笑着回应他：“我也爱你。”
随后，两人双双瘫倒在地，刘舒躺在了吴研的身体上。吴研试图去抱住他，可事与愿违，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凉。
最后永久的闭上了眼睛，连最后一个拥抱都没有给彼此。
现场狼藉一片，血到处都是，沾着泥土，成了一种不太好看的艺术。
他们走到他们两个人的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那么一直站着，谁也没有动，等到晚上还是局子里出了主意，专门叫人把他们的事情处理了。剩下的那些人全部被带了回去，判处了不同等级的有期徒刑。
两个人的身上都沾着灰，刘舒瘦小的身体依偎在吴研怀里。
早知道是今天这个结果，他吴研还去干这行干什么呀?找个地方和刘舒共度最后的时光就好。
如果命运哪天可以重来，他一定要选择成为一个警察，和刘舒一样。
不是为了保护别人，只是为了保护刘舒一个人。
富士山的樱花他们还没有去看过，怎么就这么走散了呢?
不会吧，总有一天会去那儿的。
吴研小时候一直在想，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怎么谈恋爱，这次他算是明白了——
在一段感情里，不要总想着不可能和不能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嘛，别辜负任何人。
天边的日头落了，等到最后一束暖阳再次照到那间仓库的时候，仅剩的只有地上的血迹。
他们最后一查，吴研和刘舒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就把尸体火化了，具体的骨灰最后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吴研小时候想着，他要保护刘舒，保护到什么程度呢?别人说他一句不好听的，他绝对不会让那个人好过。
他们两个人曾携手相约，站在阳光下发誓，要一辈子在一起。
这个愿望，看来是实现了吧。
晚上，大家都回去了，夏志轩和林夕一起出去散步。晚上的时候没有月亮，星星也没有一点，都被乌云遮住了，藏匿的神秘。
他们两个人也不说话，夏志轩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心情复杂。林夕开了口：“在想他们的事情吗？”
夏志轩无可厚非的点点头，他不知道，恋人可以走到这种程度。
赴死，共生。
林夕淡笑着：“是觉得很可惜吗？”
夏志轩突然严肃的看着他：“作为公安，我并不觉得可惜。但作为个人，我更希望他们能在一起。”
林夕点点头：“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不应该散了，他们应该一直在一起。”
他看着夏志轩，眼睛好像在发光。
街上的路灯很多，一排排的，明亮的灯光照在夏志轩的身上，夏志轩便也在闪闪发光。
林夕笑着看着他，他取下自己的眼镜，随后他趁夏志轩不注意，坐在地上，随即把眼镜摔碎了。
夏志轩回头看着他坐在地上，问道：“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他看着他的脸，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你的眼镜呢?掉到哪去了?”
林夕假装捂住腿脚，拧着眉毛：“没事儿，脚扭到了，走不了了。”他朝草窝里看一眼，“掉到那里面去了吧，没事儿，不要了。”
大少爷，您真是不拿钱当一回事儿。
夏志轩走到他身边，捏住他的脚踝看看，却被林夕躲开了：“我这是扭到了，不能随便乱动。”
夏志轩拿出手机，正在拨号：“那我帮你叫个车，送你去医院吧。”
林夕快速地转动眼球，拉着他的胳膊：“不用麻烦了，这也快到我家了，你送我回去吧。”
“行。”夏志轩收起手机，可到了林夕身边才显得手足无措，他扶也不是，抱也不是，总感觉哪里很变扭。
林夕坏笑一声：“你转过去，我看你后背有东西。”
夏志轩转过了身，林夕趁机爬到了他背上，夏志轩疑惑道：“干什么?”
林夕攀住他的肩：“这还不明显，你背我呀。”
夏志轩半天不走，林夕在他背后撒娇般的动了动：“走嘛，阳阳还一个人关在家里呢，你忍心看它挨饿啊?”
夏志轩对林夕的撒娇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站起身，林夕差点从他背上掉了下去：“你倒是拖住我啊，难不成就让我这么吊着。”
夏志轩红了脸，他拖住林夕，随后缓慢的朝远处走去：“现在可以了吧?别乱动了。”
林夕安静的趴在他背上，没有说话，仿佛要睡着了一般。
夏志轩跨过一道草丛，也许是他动作幅度太大，林夕被他震醒了：“走路不能稳当点吗？”
夏志轩笑了，说道：“你不是有过目就忘的神功吗？怎么，现在治好了?”
林夕不说话，就那么趴着。
或许说，在那一刹那，他又忘了夏志轩是谁。
夏志轩没再和他说话，背着他一直走，步伐越走越慢。
时间停在这一刻多好，林夕身上淡淡的花香味，沁人心脾，夏志轩竟然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
林夕，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
哪个才是真正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