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冬天啊总是很漫长,可只要有事情做,那时间便会消逝的很快。
天气开始缓慢地回春,曾经漫天的沉暗乌云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万里无云的大晴天。路边的野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碾烂,只留下破碎的花瓣,可仍然留着余香。
或许是在冬天,也可能是在春天。
天气转晴,街上的人逐渐多了,很多人也把摊位摆了出来。早天的牛肉包,胡辣汤,晚间的风味小吃也是各式各样。如果你有幸逛过那里的夜摊,那必会感叹他的宏伟壮丽。不仅是吃食,连小玩意儿做的也栩栩如生,混杂了南方的很多玲珑小物,还有北方高大宏伟的布老虎。
自从上次一别,夏志轩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老人。曾经他抱着侥幸的心里曾经去找过他,可都是无功而返。或许那个老人的儿媳妇来接他们爷孙两个,去过上了幸福生活。或许他早就死在了那个冬天,死在了冰冷的雪地里,死在了透风的小屋中。
夏志轩也再没有和林夕说一句话,哪怕是工作,他们也都是在手机上说话,没有一句是在口语交流。有时候夏志轩就在想,为什么有的人总是不懂得去珍惜别人的好意。
在他眼中,林夕就是这样的人,自私,虚伪,自命清高。
这都是夏志轩给他贴上的标签。
我们没有权利去管别人,但总有办法来束缚自己。
就像这个世界上的欧洲和亚洲一样,虽然同住在地球村,可谁也没有权利去管理其他国家的国家大事。
经过好几天的调养,夏志轩逐渐恢复了状态,精力充沛的去关注去年没有解决的事件。这个事件从开始凶手就留下了诸多的蛛丝马迹,好似非常想要警察抓到他一般。做事情也跟本没有逻辑,无论走哪一步,都会像故意似的露出破绽。
警局里的人也头疼不已,虽然派过好几支小分队出去调查,可调查的结果好似都像提前商量好的一般。小到一个镇,大到一个县里面调查的结果,都是相差无几。
他们都说自己看见了董天近些天来总是在外边散步,但总归避不开一个话题,那就是董天总是去他那个所谓的姑姑家里。他每次都去姑姑家,每次都带着很多东西,大包小包的,谁也没有见过包里装的是什么。大家也就自然而然的认为那是孝顺,董天孝顺他的姑姑。
一大清早,夏志轩一边叼着一个烧饼,一边翻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沓资料。因为天气不冷了,所以他换上了衬衫。蓝色的衬衫佩戴上浅色的领带,更显他的皮肤白皙。他的头发长长了一截,已经能盖住半个耳朵了。刮了胡子,整理好发型,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的时候,显出了他胳膊上一些稀稀疏疏的小汗毛,整个人阳光干净,连邓侗都夸他看起来像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为了忙活这个案子,大家都是每日奔波劳碌。刚想休息一会儿,那边又传来了消息,可当一次次调查没有结果,大家的信心也被打压下去一大截。
古铜木的桌子泛着红,与阳光交相辉映的瞬间,成了一种天然的酒红色。说是像酒,倒不如说是像人血,喷溅的到处都是,让人战栗。
这时候,白杪推门而入,夏志轩转头,可一个不小心,还有一小半的烧饼掉在了地上,瞬间激起无数的粉尘,在空气中肆意的纷飞。
白杪用手撑着门,端正的蓝色衬衫衬在身上,凸显出深凹下去的锁骨。修长的四肢懒散的垂着,可却显得非常纯欲。他赔笑道:“下次我带你去吃烤串。”
夏志轩捡起地上的烧饼,扔进了垃圾桶,拿起扫把扫地上残留的肉末:“队长,找我什么事情吗?”
白杪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随后像他这边走来。空气中的风带动了他的衣角,不经意间露出了几块明显的腹肌:“王队说了,今天上头有领导要来,让咱们去接一下。他有事情,所以就咱们两个去。”
夏志轩低头“哦”了一声,随后便转身走向办公室门口。白杪坐在会议桌上,拉住了他的胳膊:“怎么了?这段时间不是看资料就是去调查户口,魔怔了?”
夏志轩轻笑一声,可依旧眉头紧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笑意又很快沉了下去。他背对着白杪,说道:“队长,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不识好歹的人?”
白杪翘起二郎腿,笔直的双腿暴露在阳光下,暖洋洋的。他请哼一声,说道:“当然有,如果没有那种人,那这世界该有多无聊?”
夏志轩既不回头也不说话,白杪继续说道:“就像我们,如果世界上没有罪犯,那怎么还需要我们这个职业?”他顿了顿,笑意不改,“既然有,那他就有存在的价值。”
夏志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走出了会议室,白杪紧随其后。
人之间的感情太难懂了,变化莫测的让他感觉害怕。
你既是经历者,也是获取者。
到最后你获得的,不仅只有感情。
白杪开车,他们很快到了一家警校旁边。夏志轩下车,说道:“在这儿接他们?”
白杪笑着点点头,随后便走了进去。看着校园里的一切,他转头看着夏志轩:“还记得这里吗?”
夏志轩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用手挡住刺眼的太阳,说道:“当然记得,你就是在这儿把我挑出来了。”
学校里面没有多大的变化,就是比原来大了,设备比原来新了。原本他们用的老式计时和测量工具,也都变成了科技新品。原本只能待下两三百人的操场,现在一眼扫过去,起码能站的下六七百人。
一切都变了,好像又没有变。
警校的制度应该也不一样,否则现在都九点多了,肯定是满打满装的在操场上跑步,开始晨起锻炼。可他看到的,却是操场上没有一个人,只有白杨树孤单的站在那里注视,时不时的被风带走几片树叶。
白杪笑道:“是啊,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第一眼就看中你了。”
夏志轩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见到白杪的时候,也是像今天一样的夏天。那时候他胆子小,父母把他送到警校的时候,他总想着逃跑。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就考警校,都是夏父逼他的。夏父退休了以后,并不甘心只是这样就结束自己的一生,所以他就把夏志轩送到警校,想让他继续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业。
当时的夏志轩,真可以用林夕的那句“毛头小子”来形容,每天不是晚起,就是迟到,被教官罚了多少次了,到底是不长记性。看在夏父的面子上,索性没有把他开除,平时经常不让他吃饭,罚他跑圈。久而久之的夏志轩就习惯了,也没有了那时的叛逆。
他见到白杪的第一眼,只是站在队伍最后排的一个普通人。和别人没什么两样,穿着普通的衣服,梳着普通的发型,站着一样的军姿。可白杪就是一眼看中了他。
夏志轩回忆起这些,情不自禁地笑了,他还记得当时被教官修理的有多惨。有一次教官为了罚他,在他洗澡的时候把他裤子拿走了,夏志轩只能在浴室待一晚上。有人要来洗澡的时候,他总是捏着嗓子,学女生说一句“里面有人”。
夏志轩看着白杪,问道:“队长,你当时为什么能选上我?”
白杪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因为你是整个队伍里长的最好看的一个。”随后他就低下头自顾自地叹息,“谁知道你后来越长越难看。”
夏志轩笑了,两人迈着一样的步伐,走进了会议室,有人已经在那里等待很久了。
那人叫做徐华,是市里面警察局的局长,这次的事情确实已经惊动了上面的人。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办公室里坐了三个人:一个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蓝衬衫,一个是穿着警服端坐着的老者,还有一个就是林夕。
这次,林夕没有戴眼镜,身上穿着一身深色的西服,腰部的地方深凹进去,两条长腿规矩的并拢在一起,头发也输的整整齐齐,用黑色皮筋扎了起来。
仿佛在他眨眼的瞬间,就可以化身成为一头凶猛的野兽,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起猛烈攻击。
林夕也在这里?这是夏志轩第一个考虑到的问题。林夕明明只是一个法医,身份简历上都说他只是一个法医,这次竟然和市里的领导一起来了,夏志轩忍不住地开始怀疑他的身份。
穿着蓝衬衫的那个青年首先走过来和他们握手:他的手掌很嫩,没有厚茧,不像是常年拿枪的手。个头和他们两个差不多高。纤细的手腕露了出来,那皮肤嫩的仿佛可以看见里面跳动的脉搏。那人爽朗的笑了:“你们就是王叔叔派来接我们的吧?我叫王茂林。”
白杪自然的和他握手:“是的,我是白杪,这个是夏志轩。”夏志轩冲他点了点头。
王茂林笑着回应:“你就是夏志轩啊?和王叔叔说的一样呢。哦,由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吧。”
他走到那个老者的跟前,伸出手:“这位是徐局长,也就是你们这次要招待的。”
徐华板着一张脸,眉毛有些发白,脸也不光滑,上面可以看见很多大的毛孔,皮肤由白发黄。他的背挺得笔直,没有一点弧度,身上的警服也是崭新的,三颗星星在阳光中闪烁。
听见这话,徐华慢慢起身,看着他们两个。其实从正面看他和侧面看他真的是两种效果。正面看起来他的脸部轮廓还是很合理,嘴唇虽然干,却也是红润的。
岁月不败美人。
徐华看着他们,自上而下的扫了一眼,随后没有呆滞在那里。他好半天不说话。白杪尴尬的鞠了一躬,笑道:“徐局,我们也是才知道您要来,穿成这样就来了真的不好意思啊。”
夏志轩也不知道怎么说,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的眼神早就已经飞到了林夕那里:林夕今天穿的衣服更显他的皮肤白,奶白色的,他直直地盯着自己桌前的茶杯,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夏志轩现在感觉也许自己那天说的话有点太重了,当着别人的面前那么骂他,真是很没面子的事。可他好像就跟没事人一样,他从林夕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
是愤怒吗?没有。
是不堪吗?不是。
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端坐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小动作。
白杪打了一下他的手,夏志轩才猛然回神,这时才发现徐华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而且伸出了手,似乎是和他握手。他也不知道徐华维持着这个动作多久了,只看到徐华脸上的表情不变,满脸笑意。
场面一度尴尬。会议室安静的仿佛风吹飞头发丝的声音都能听到,时间都停在了这一刻。
夏志轩赶紧握住他的手,赔笑道:“徐局长好,我刚才在想一些事情,走神了。”
徐华并没有责怪他,只是笑笑的把他们拉到了座位上坐下了。好像,只有林夕一个人坐在那边,不言不语。
他好像天生就是为了孤独和寂寞生的,即使周围人都不在乎他,他仍然能从这层孤寂中脱颖而出,成为舞台中央最闪烁的那颗星星。
徐华笑着看他们,发出了一段属于中年男人的男人的声音:“你们都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吧?”
白杪和夏志轩一齐点点头,随后徐华只是喝着茶水,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夏志轩紧张的坐在那里,早就听说徐华脾气古怪,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样子。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白杪想找话题,却一直不知道说什么。总归他们只是来接领导的,不能在这个时候谈起案件。他小心地开口说道:“徐局这种天气还穿的这样厚,不觉得热吗?”
徐华哗然大笑,吓了夏志轩一大跳,说道:“哎呀这身衣服都穿那么多年了,舍不得脱啦。”那身警服上面没有一丝褶皱,胸口处写了一串编号:1704
白杪尴尬的笑笑:“徐局也干了几十年了吧,这行做的越久就越不想退了。”
徐华笑的更开心了,连水都顾不上喝,说道:“是啊,干一行爱一行啊。”
他们闲聊了几句,夏志轩不说话,一直盯着林夕。而林夕也够镇定自若,拿着手里的茶杯小酌几口,旁若无人地品尝起来。
聊了一会儿,白杪要接徐华走,刚走到操场旁边,一声声整齐而有利的“长官好”传了出来。他们站在一旁定定的站着,那些人整齐的站成方形队伍,发型都差不多,简易的寸头,个头都在180cm以上,看着自己眼前的教官。
他们几个人站在阴凉处,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新生头上缓缓流下的汗水。他们穿着长衣长裤,手掌贴着裤线,背挺得笔直。这样的天气不流汗才怪,但每个人毫无怨言,目光炯炯有神,目视前方。
“全体都有,3000米热身,开始!”
随着教官一声令下,排头的新生开始跑,整条队伍就像一条长蛇。每个教官有自己负责的队伍,一边跑,一边喊“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学生开始附和。
“一二三四!”教官又喊。
“一二三四!”学生也再次附和。
整个操场上的喊声震天响,引得周围有几处住户出门查看。他们站在铁栅栏外边看了几眼,随后就挡着太阳回家了。
徐华满眼的向往,眼中蕴含了很对不一样的东西:“老啦,要不然,我也跑他个百八十圈的。”
他们几个人开车走了,可新生依旧在那里卖力的跑步。当然有人摔倒,摔倒了再爬起来,跑累了就坚持下来。
徐华坐在后面,白杪来开车,林夕坐在副驾驶,打开窗户的时候一缕碎发随风飘到了窗户外边,正好搭在了夏志轩的脸上。
夏志轩看着脸上的头发,忍不住地闻了一下:分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好像有玫瑰香,也有栀子香,可加在一起就成了一股淡淡的味道。
那味道不太好闻,没有一点甜味,只有无尽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