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许多人正往山下赶,行色匆匆,有的连佩剑掉了都没回头看一眼。隔壁院子里的人,也出来查看情况,拉着路过的人,话还没出口就被甩到一边。
这些赶路的,都是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门派中人,哪里会理这些武功不行,留下来守门的,要不是平日的功夫深,此刻恐怕要慌不择路了。
见拦不住,也没机会问话,旁边两间院子的人,也纷纷收拾起行礼准备跟着一起离开。
看这架势就是出了事,先走再说。
潘兰衣和朱桥接连碰壁,拔出佩剑动了手,这才强行拦下一人。
祈福台那边出事了。
这些走的人几乎都是从那边过来的,这其实从他们的武功和跑路的急切情态上来看,也不难猜。
由于人多,发生碰撞摩擦时,这些平日里总喜欢一争高低的人,居然连吵都没吵起来,只顾着往前赶。明显是出师不利,遇到大麻烦了。
只是这麻烦比他们想象中大。
去祈福台和玄青派谈判的各派掌门和高手,几乎全都受了伤。
叶香不是人,是个妖女,这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程宗主也受伤了吗?”老于问完,惦着脚朝前面看,并没有看到程家的人,回过头,程逸持已经不在原地。
没等那人答话,程逸持已经跃出几丈,朝着祈福台的方向去了。朱桥等人也跟了上去,老于正要跟上,就听到门口一阵响动:元薇不知何时已经移到了门口。
自从上了这祈福台,她恢复得比想象中快了许多。
见老于回头,元薇颇为自然,倨傲地冲他招了招手,只盯着他没说话,老于被那眼神震慑,自觉走了过去,充当起人形拐杖。
祈福台最外层,横七竖八地倒着一些人,生死不明。
穿过最外层,中间是几个台阶高的巨型圆台,走上台阶,映入眼帘的是台面上各种大大小小的阵法,和各派被抓的人。
人数极多,却无一人说话,整个祈福台,透出一股诡异的安静。
那阵法跟之前见到的无人村里的类似。
台面由整块整块的大石头砌成,阵微凹了进去,像是用圆润的利器刻在脚下的台面上的,所有线条走过的地方,都呈现出暗红色。
整个台子因为空旷,四面透风,但还是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因此也不难猜出那些暗红色是怎么来的。
被抓来的人分布在每个阵法四周,并不密集。
这些人每个都睁着眼,双目无神,见到程逸持上来,少数人只是往这边扫了一眼,就回过头继续盯着腿上缓缓流血的伤口,那眼神里分明透着等死的绝望。
大多数人则是动都没有动一下,程逸持径直往前走去,中途撞上一个人,程逸持低下头,才发现并不是自己撞上他,而是那人朝他冲了过来,正好撞在他的小腿上。
离他最近的人,眼神麻木地看了眼程逸持,眼中突然就露出兴奋的光,道:“又来一个找死的,年纪轻轻又长成这样,还不是得陪着我们一起死,值了。”
脸上里是毫不遮掩的扭曲和恶毒,程逸持直视着前方,抬起脚从旁边走过。
“逸哥哥。”背后传来的声音,微弱里透着急切,程逸持退了回来。
地上那人似乎已经脱力,挣扎了几次才抬起头,是程三秋。
程逸持往他来的方向扫了一眼,都是程家的年青子弟,年纪跟程逸持差不了几岁。
撞上程逸持的目光,十几人脸上神色都有些不自在,有的马上避开了眼神,微低着头。程逸持看了下几人的伤口,眼眸微沉,没有说话,视线朝中间扫去。
正要抬脚,程逸持脚步一顿,“救我!”
程三秋脸色苍白,趴在地上仰着头,右手抓住了程逸持的脚后跟。
动作虽急切,却还克制,只是把全身力量集中到三根手指上,虽然是抓脚的动作,也并不显莽撞无礼,程三秋脸上的神情也是慌乱中不乏恭敬。
“放心,你们一时半会死不了。”程逸持眼波微动,真正有性命危险的,恐怕是他父亲。
“那我怎么会全身无力,简直感觉像要死了一样。”程三秋面露忧惧。
“你失血过多,长时间筋脉不通,无力是正常的,至于感觉……错觉罢了。”程逸持边说边看了看阵法,应该是阵法的缘故。
这阵法,让每个人都心生死念。
而且因为这些血阵,程逸持在上面无法用轻功,只得一步步往中间走去。
一路上,景象都差不多,只是对比之下,程家人的状况明显要差得多,因为韩序天的灵核之力,程逸持全身筋脉虽比不上从前,但因为从小习武,本身底子在那里,已经恢复了些许内力。
刚才跟程三秋说话之时,他已经放出内力,探过周围几人的状况了。
程三秋虽说武功不行,但平时倒还向来沉稳,刚才那样,也正是因为身体状况的确比其他人要糟很多,虽说死不了,但绝不好受。
不知是不是叶香针对程家,做了什么手脚……
中间是一个圆形祭台,祭台上放着一张大的圆形供桌。远远望去,供桌上点着香烛。
渐渐走近,桌边东倒西歪地坐着几人,小腿上缠着的那根东西十分眼熟,发出微弱的红光,是叶香的灵力锁。
人也十分眼熟,漠北独孤家宗主独孤千,中山昆仑派掌门黄传,克炎派掌门齐均,还有江湖排名前十的掌门和派中高手,几乎都在。
除了程家宗主程明常,程家几位长老也不在。
圆形供桌上也是血阵,阵法上的血还是鲜红的,明显是刚刚才放。
看到程逸持,几人都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这些人跟刚才那些或绝望,或疯狂的人相比,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脸上神情看起来还算正常,应该是刚入阵不久,内力深厚,体能还很不错,这些人少有缺胳膊断腿的。
不止他们,刚才所有人几乎都是,看来这阵法还讲究祭品齐整。
四处看了看,也没有能藏人的地方,眼前的黄传突然冲程逸持使了个眼色,无声说了几个字:小心背后。
程逸持侧身一闪,回身刺去,竟是一只狮子。
那狮子比平常的要大三倍,全身闪着微红的光,上面坐着一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程逸持。
叶香竟然比之前更快了吗?她悄然接近,自己竟然毫无所觉,要不是黄传提醒,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程逸持脸色有些发白。
同天山上有灵气,虽然极其微弱,但这也许能解释,为什么江湖上唯独玄青派里有大能。
而灵气有助于灵力的修练和大成,这狮子,可能就是这里的产物。
“怎么?你对它有兴趣?你要是让姐姐高兴,送给你也无妨。”叶香好整以暇地坐在上面,看起来倒不像平常玄青派管事的样子,身上反倒有股天生的贵气。
没理会她的戏谑,程逸持打量了叶香一眼,道:“你已经是凡人了,竟还能分出分|身,我父亲呢?”
分|身?其他几人一脸错愕,凡人还能分|身?这可是千古奇谈,闻所未闻。
即便是有灵力的凡间大能,也没有一个做到的。齐均疑惑道:“已经?难道这妖女以前不是凡人?她真不是人?”
她分出分|身跟程明常过招时,他老子和那四个老头都没发现,程逸持竟然一眼就识破了。
看向程逸持的眼神沉了沉,叶香的脸色瞬息之间变得冰冷。
程逸持道:“你受伤了,要是在此,分|身受损,没有灵核,只怕活不成。”
而且没有灵核,她的分|身应该不能离本体太远。
往周围看了看,没有异常,程逸持不动声色地观察叶香,看不出破绽,也发觉不了结界设在哪里。
脸上少了几分从容,叶香道:“我喜欢你这副皮囊,可不代表我不会杀你。拿你来祭天,不知道效果如何?”
话音刚落,叶香吐出一口血,和狮子一起消失,那狮子竟也是分|身。
眼前的空气,如同一道水帘散开,结界撤去。
叶香就在供桌的另一端,此时已经只剩一个本体。
她擦干净嘴角,看着地上的程明常,眼里寒光毕现。
程家四名长老正围在程明常身边,几人脚上都缠上了灵力锁。
涤尘面闪着红光,从四面八方包围而至,程明常仍旧躺在地上,无法起身,眼前长剑浮起,剑身在空中快速舞动。
漫天残影中,涤尘面化为无数不规则的小片,每片里短针密集,打在剑身之上,发出阵阵闷响,这响声,让人心情烦躁。
钱长老嘴唇微动,佩剑浮出,青色光芒一闪而过,四条灵力锁应声而断。
随即四人分坐四方,给程明常输入灵力,开始疗伤。
见状,那些被灵力锁锁住的掌门宗主等人毫不犹豫,立即开口请求钱长老也帮他们把灵力锁砍了。钱长老一口回绝:“现在放你们出来,添乱还是找死?别浪费老夫的灵力。”
那些人没想到他拒绝地这么直白,一时间面红耳赤,有人想开骂,又被旁边人阻止了。
程明常胸口插着两把短剑,血已经止住了,刀身周围闪着红光,钱长老手上一股淡青色灵力直直朝那短剑袭去。
“别拔!”程逸持踩上桌子,转眼间来到跟前。
但还是晚了一步,那两柄剑已经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面前的程明常眼里,一如既往地散发着让人怵三分的威严,他声音沉稳道:“为什么不能拔?”
叶香的笑声从身后传来:“为什么?当然是拔了之后,程宗主就成了这祭天血阵的祭品了。我可给你安排了个好位置。”笑声是全然的得意和轻松。
她说的没错……
一路上,各个血阵看似大小不一,但看得多了,还是有一定规律的。
程明常所在的位置,正好就在整个圆形供桌血阵的一角,钱长老抬手的瞬间,叶香眼中露出兴奋的光,仿佛意料之中。
一阵眩晕袭来,程逸持心里十分不安,抬头就看到五双眼睛正盯着他,“父亲怎么样了?”
果然拔了之后,那两柄剑留下的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来。
赵长老眼神不善,道:“你刚才是不是踩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