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颜文字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架好手机，调整角度，确保能将自己和镜子一同录进画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在寂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
当分针与时针重合在“12”的位置，她按下了手机的录制键。
【REC】
红色的圆点在屏幕左上角闪烁。
她关掉卫生间的灯，整个空间瞬间被黑暗吞噬。
只有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芒，勾勒出洗手台的轮廓。
她划开火柴，橘黄色的火焰跳跃起来，点燃了白色的烛芯。
【滋啦——】
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身后的墙壁上。
暖黄色的光晕仅能照亮镜前一隅，更远处的黑暗浓得化不开，仿佛潜藏着什么东西。
这氛围营造得确实不错。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
镜中的女孩脸色苍白，黑色的眼眸在烛光下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血腥玛丽。”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没有任何反应。
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里挤进来，烛火猛地晃动了一下，影子也跟着张牙舞爪。
果然是骗人的。
也是，怎么可能会有鬼。如果对着镜子喊三声名字就能召唤出亡灵，那这个世界早就乱套了。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准备完成这无聊的面试流程。
“血腥玛丽。”
第二声，她念得比第一次更清晰，也更随意，像是在完成一项枯燥的任务。
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镜子还是那面镜子，她还是她。
还差一次。
她看向镜子准备念出第三声，然后站在这里干等八分钟，结束这场面试。
“血腥玛——”
最后一个音节卡在了喉咙里。
镜子里，她的身后，那片烛光无法触及的浓郁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影子的晃动。
是一种更具实体感的……蠕动。
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是错觉吗？因为环境太暗，产生的视觉误差？
她没有动，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目光死死地钉在镜中自己肩膀后方的那片黑暗里。
几秒钟后，那片黑暗再次扭动起来。
这一次，她看清了。
那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轮廓。一个女人的轮廓，扭曲、瘦长，像一团被随意揉捏的黑色黏土，正从黑暗中缓缓“渗”出来。
没有五官，没有肢体，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形。
它紧紧地贴在镜中她的背后，仿佛一个如影随形的诅咒。
神代纱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灯光戏法？还是某种高科技投影？
那家公司为了测试面试者的胆量，还真是下了血本。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眼前的状况。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变化，除了视觉上的冲击，没有任何物理层面的影响。
手机还在录制。
她必须完成任务。
“血腥玛丽。”
她用一种近乎机械的平稳语调，念完了第三遍。
话音落下的瞬间，镜中那个黑色的轮廓猛地“活”了过来。
它伸出两条同样由黑暗构成的“手臂”，环上了镜中她的脖子。
冰冷。
一种刺骨的、湿滑的冰冷感从脖颈处传来，仿佛被一条毒蛇缠绕。
这不是幻觉！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触手一片温热，没有任何东西。
但那股扼住咽喉的冰冷窒息感却无比真实，并且在不断收紧。
她看向镜子。
镜中的“她”脸色已经开始发青，双眼翻白，而那个黑色的“女人”正将脸贴在她的侧脸上，虽然没有五官，但她能感觉到一种极致的恶意和怨毒。
【咯……咯咯……】
细碎的、像是骨骼被碾碎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
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大脑因为缺氧而阵阵发昏。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终于攫住了她的心脏。
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荒谬的愤怒。
她是为了赚钱才来的，不是为了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掐死！
日薪一万日元，连医药费都不够付！
如果她死在这里，这算是工伤吗？那家公司会赔偿吗？虎杖爷爷和悠仁会发现吗？
混乱的念头在缺氧的大脑里炸开。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没有去挣扎脖子上那无形的束缚，而是猛地抬起手，抓住了面前的洗手台。
冰凉的陶瓷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瞬。
她盯着镜子里那个已经快要窒息的自己，和身后那个诡异的黑影，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了上来。
她另一只手颤抖着，摸索到旁边的蜡烛，滚烫的蜡油滴在手指上，带来一阵灼痛。
她没有退缩，反而握紧了那根燃烧的蜡烛。
然后，在那个黑色人影贴得更近，几乎要与镜中的她融为一体时，她举起蜡烛，狠狠地按向了镜面。
按向了那个黑影的“脸”。
【滋——！！！】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嘶鸣，不是从镜子里，而是直接在她脑海中炸响！
灼热的烛火接触到冰冷的镜面，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镜中的景象剧烈扭曲起来，那个黑色的女人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发出无声的尖叫，猛地缩回了黑暗之中。
脖子上的束缚感瞬间消失。
神代纱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她扶着洗手台，剧烈地咳嗽起来，视野边缘的黑暗正在褪去。
几秒后，她抬起头，重新看向镜子。
镜子里空空如也，除了她自己苍白如纸的脸，和一缕被燎到的头发，再没有别的东西。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逼真的噩梦。
但她知道不是。
因为那个自称“恐怖游戏”的APP，弹出了一条新的通知。
【恭喜你，神代纱夜。】
【面试通过。】
面试通过。
这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钢针，扎在神代纱夜的眼睛上。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劫后余生的脱力感如潮水般涌来。
愤怒。
荒谬的愤怒压过了残存的恐惧。
她低头，看着那个亮着屏幕的手机，那个该死的APP界面。
【新手任务：血腥玛丽（已完成）】
【任务评级：B （反击行为大幅提升评级）】
【任务奖励：10000日元（将于24小时内发放）】
【玩家面板已解锁。】
一万日元。
就为了一万日元，她差点被镜子里的东西掐死。
神代纱夜感觉自己的肺还在灼痛，脖子上那股冰冷的触感仿佛还未散去。
她点开那个所谓的【玩家面板】。
【姓名：神代纱夜】
【等级：0】
【称号：无】
【持有道具：无】
【技能：无】
【状态：轻微灼伤、濒死体验后遗症（精神不稳定）】
这算什么？游戏吗？
一个拿人命当赌注的恶劣游戏。
她想把手机摔了，想对着那个APP破口大骂，但手指在删除键上悬停了许久，终究没有按下去。
一万日元。
是要钱，还是要命，这是个问题。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忽然一变，刺耳的铃声划破了屋内的死寂。
一个未知号码。
她盯着那个号码，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是那家公司？
她划开接听键，没有说话，只是将听筒放到耳边。
“神代小姐吗？我是‘恐怖游戏’的人事部专员，我的编号是4848。恭喜您，正式通过了我们的入职测试。”
电话那头的男声听起来很年轻，带着一种社畜特有的疲惫和谦卑，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得罪了她。
这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没有冰冷的机械音，没有高高在上的嘲弄，只有一个听起来快要过劳死的普通上班族。
“入职测试？”神代纱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们管那个叫测试？”
“啊……关于这一点，我非常抱歉！”4848立刻道歉，态度诚恳得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测试过程中的风险，条款里已经有说明。您能顺利通过，证明了您的资质远超我们的预期。”
“条款？”她什么时候看过条款了？
“就是在您下载APP时弹出的那个用户协议。”
神代纱夜想起来了，是那个她看都没看就点了“同意”的长篇大论。
谁会真的去看那个东西！
“我如果死在里面了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4848用一种更低的声音回答：“公司会为您购买最高额度的意外保险，并确保您的家人得到妥善的安置。”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在讨论一项再正常不过的公司福利。
神代纱夜气得发笑。
“我拒绝。这一万日元我不要了，你们这个工作，谁爱干谁干。”
她说完就要挂断电话。
“请等一下！”4848的声音透着焦急，“神代小姐，事情可能……没有您想的那么简单。您已经完成了‘开启仪式’，从那一刻起，您就不再是普通人了。”
“什么意思？”
“您能看到‘它们’，并且能对‘它们’造成伤害。这是非常罕见的才能。但也正因为如此，您身上已经留下了‘它们’能够追踪的‘标记’。”
4848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东西听到。
“就算您退出游戏，‘它们’也会被您吸引。浴室里的那个……只是最弱小、最没有威胁的等级。之后您遇到的东西，会越来越危险。”
神代纱夜的心沉了下去。
她想起了被燎断的那一缕头发，和镜子里那个黑色人影被灼烧时，直接在她脑海里炸开的尖啸。
那不是幻觉。
“所以，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她冷冷地开口，“要么为你们工作，要么被那些鬼东西杀死。”
“……可以这么理解。但我们更愿意称之为一种……互惠互利的合作。”4848的声音里透着无奈，“成为‘玩家’，您将获得对抗‘它们’的知识、道具，以及丰厚的报酬。这是您唯一的生路。”
“报酬？”神代纱夜抓住了关键词。
“是的。根据您的面试评级，您的基础日薪将调整为十万日元。完成高难度任务，还会有额外的奖金和特殊道具奖励。”
十万日元。
一天。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她混乱的大脑里轰然炸响。
她未来的学费，还有这个破旧公寓的租金……
所有被她强行压在心底的焦虑，都被这个数字勾了出来。
“为了让您更好地理解现状，公司派了另一位专员，当面向您解释后续的工作细则。她应该已经到了。”4848补充道。
“到了？到哪儿了？”
【叮咚——】
门铃声应声响起，精准得像是掐好了秒表。
神代纱夜握着手机，缓缓从地上站起来，一步步挪到玄关。
她通过猫眼向外看。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红色洋裙的小女孩。
她的脸颊上有一块不太明显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小女孩嘟着嘴巴，不大开心的样子。
忽的，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明媚了起来。
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对着猫眼，女孩脸上的笑意加深。
“姐姐，晚上好。我是玛丽，从今天起，我就是姐姐的所有物了哦。对了对了，姐姐让放我进去吗？外面好黑，玛丽害怕。”
女孩甜美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传来，带着一股非人的阴冷黏腻。
神代纱夜想起那个声音嗲到让她感到不适的接线员。
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