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折玉见我顺从的将那颗奶糖含进嘴里,手指下意识瑟缩。
他猛地收回手,指尖在裤缝上蹭了蹭,像是刚被烫到似的。
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却梗着脖子往别处看,声音硬邦邦的:“甜死了,早知道给你买薄荷的。”
我含着糖没说话,看他脚尖在地上碾出个浅坑,校服领口歪了也没察觉。
风把他那句嘟囔吹得很轻:“谁让你……真敢直接咬啊。”
他忽然转身往教学楼走,步伐快得像在逃,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瞪我:“还愣着干嘛?快上课了!”尾音里藏着点没藏住的慌。
我跟上去时,他刻意往旁边挪了挪,胳膊却总在摆动时“不小心”碰到我的袖子。
走到楼梯口,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张纸巾,胡乱塞给我:“糖渣沾嘴角了。”
我抬手擦了擦,其实什么都没有。
他别过脸去,耳尖的红却顺着脖颈往下漫,连带着说话都磕巴了:“北方人……都这么不讲究吗?”
我看着他泛红的耳垂,忽然觉得嘴里的奶糖甜得正好,慢悠悠地接了句:“嗯,不如南方人讲究。”
他猛地转头,眼睛瞪得像只炸毛的猫,却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最后只重重“哼”了一声,噔噔噔跑上楼梯,外套下摆扫过反驳,带起一阵风。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终于忍不住勾了勾。
这人,比习题集上那只歪歪扭扭的小猫……
别扭多了。
上了楼梯他倒慢下来,像是在等我,却偏要装作看走廊公告栏的样子。
我走到他旁边时,他忽然指着张通知皱眉:“下周要调座位,真麻烦。”
“嗯。”我应了声。
他飞快瞥我一眼,语气硬得像块石头:“你想坐哪儿?”
“都行。”
“什么叫都行?”他突然炸毛,“靠窗的位置晒,靠门的有风,中间挤得慌——你就不能有个准主意?”
我看着他急得额角冒薄汗的样子,含着糖说:“那你想坐哪儿?”
他噎了一下,耳根又开始发烫,嘟囔着:“我随便……反正别离讲台太近就行。”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清。
“跟你……隔不远就行。”
进教室时他故意抢在我前面,拉开自己座位的椅子重重坐下,却偷偷用余光瞟我。
我刚把书包放下,他突然把一本错题本推过来,封面上那只张牙舞爪的猫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行小字:“北方人抗冻,靠窗位归你。”
字迹潦草得像在发脾气,我却忽然想起他早上那袋被体温焐热的豆浆。
指尖划过那行字时,他猛地把本子抽回去,红着脸吼:“看什么看?让你参考座位!不是给你看猫的!”
我抬眼望他,他慌忙低下头翻书,耳尖在阳光下红得透亮。
嘴里的奶糖渐渐化完了,甜味却好像渗进了骨头里,连带着看他炸毛的样子,都觉得顺眼得很。
午休时教室里很静,我趴在桌上假寐,听见旁边椅子被轻轻拉开的声音。
钟折玉坐下时带进来一阵风,混着点淡淡的橘子汽水味。
他没翻书,也没动笔,只听见笔帽被拔开又合上的轻响,来来回回好几次。
我眼睫颤了颤,假装没醒。
忽然有张草稿纸轻轻推过来,边缘碰到我的胳膊。
上面用铅笔描了个歪歪扭扭的北方饺子,旁边画了个更小的南方汤圆,两个小东西隔了段距离,互相对着。
我没动,也没睁眼。
过了会儿,草稿纸又被悄悄抽了回去,伴随着一声极轻的、像是懊恼的吸气声。
他开始翻习题集,书页翻动的声音比平时轻了许多。
阳光移过桌面,照在他握笔的手上,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快上课的时候,我直起身,他像被惊到的鸟,猛地抬起头,又飞快低下头去,有点结巴道:“醒、醒了?”
“嗯。”
我应了声,视线落在他摊开的习题集上,某道题的空白处,有个被橡皮擦过的浅痕,隐约能看出是刚才那个饺子的形状。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手忙脚乱地翻过一页,声音有点闷:“看题。”
我没再说话,翻开自己的书。余光里,他握着笔的手,指尖微微泛白。
下午考数学随堂测,最后一道附加题卡了半节课。
我盯着图形里交错的辅助线,笔尖悬在草稿纸上迟迟没动。
忽然有张纸条从旁边递过来,边缘卷着点毛边。钟折玉的手指捏着纸条一角,指节泛白,递到一半又顿住,像是在纠结什么。
我转头看他,他立刻别过脸去,耳根泛着红,硬邦邦地丢下一句:“别误会,我是怕你拖班级平均分。”
纸条上用红笔勾了个小小的三角形,旁边标着一行字:“从这里拆”。字迹龙飞凤舞,末尾却不小心画出个小勾,像是没藏住的提醒。
我捏着纸条没说话,顺着他的提示往下算,果然豁然开朗。
交卷时,他已经把卷子叠得整整齐齐,正低头摆弄笔袋,拉链拉了又开,开了又拉。
“谢了。”我经过他座位时,轻轻说了句。
他手一顿,笔袋“啪”地掉在地上,笔滚了一地。
他慌忙去捡,指尖碰到我的鞋尖,像触电似的缩回手:“谁要你谢?我是刚好算出两种方法!”语气很冲,但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傲娇?
我弯腰帮他捡笔,指尖碰到一支橙色的笔,笔杆上印着只小猫,和他习题集上画的那只很像。
他抢得比谁都快,把笔攥在手里,背过身去:“不用你帮忙。”
等他转过身,手里的笔已经换了支黑色的,那支橙色的猫笔被藏进了笔袋最底层。
他低头整理卷子,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下次别指望我再给你递纸条。”
我没接话,走出教室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像是松了口气的叹息。
钟折玉,你真奇怪。
晚自习前的课间,我去接水,回来时看见钟折玉站在我座位旁,手里捏着我的错题本。
他指尖划过我昨天标错的步骤,眉头皱得很紧,见我过来,把本子往桌上一摔,声音冷飕飕的:“这里辅助线都画错了,眼睛长哪儿去了?”
我拿起本子翻看,他还站在旁边没走,背着双手,下巴抬得老高,一副“快求我给你讲”的架势。
“不用。”我翻到下一页,淡淡回了句。
他像是被点燃的炮仗,音量瞬间拔高:“你懂个屁!这步用反证法更简单,非要硬算,浪费时间!”说着就抽过我的草稿纸,笔在纸上划拉得飞快,“看好了,从结论往回推——”
笔尖戳在纸上发出沙沙响,他讲得急,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点眼里的光。
我没打断,看着他把步骤拆解得清清楚楚,最后在结尾重重画了个圈。
“看懂了?”他把笔一丢,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却没立刻走。
“嗯。”
他像是还想说什么,嘴动了动,最后只哼了一声:“蠢死了,这种题都能错。”转身时带起一阵风,路过讲台时,却故意把我掉在地上的橡皮踢了过来。
我捡起橡皮,看他坐回座位,后背挺得笔直,却悄悄把自己的错题本往我这边挪了挪,露出标着重点的那一页。
为什么总装作一副“施舍”模样?手指无意识捏了捏硬块橡皮。我想我现在应该是蹙着眉。
可是他又让我感到熟悉,具体又不知熟悉什么。
算了。
一道错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