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池静山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季知节了,最近他们在审判庭待的时间都不长,一个忙于周旋世家,一个总是往学院跑。
看着师傅身后的部下,季知节往前一步,抬手屏退众人,这才低声在池静山耳边道:“姜照已然离开学院。”
池静山微微颔首,不疑有他。
“别与学院的人私交太密。”
“先前姜照一案,你牵扯太多,盯着你这个位置的人不少,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在季知节还小的时候就总是说类似的话,让季知节现在回忆的话,那些内容都犹在耳畔。
“季知节,你成长于审判庭,这一生都该是属于审判庭的。”
“不要想过去,看看未来你能为审判庭做什么。”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铁律使这个位置,但想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计其数。”
“审判庭以外的人,不要和他们有太多交集。”
“……”
抬头,
师傅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季知节的视线中,他那双眼睛终于露出几分暗沉和不曾有的迷茫。
曾经的他的确把池静山的话奉为圭皋,可姜照拿出来的卷宗好像撕裂了一道口子,让季知节不得不看看审判庭外面的世界。
伞外,真的在下雨吗?
在调查清楚那轴卷宗的真实性之前,季知节依然是审判庭那个冷面铁律使,也是师傅手下最好用的工具。
不过,今天季知节说谎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池静山说谎,公正无私的季铁律等池静山终于消失在眼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轻触着眼角的泪痣,近二十年的教诲让他从未悖逆过自己的师傅。如今,他要做的事确实挑战曾经让他活下去的规则。
这对季知节来说,太超过了。
“算不上说谎。”季知节想起了姜照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确要离开学院一段时间,只不过……”
只不过是让季知节为姜照模糊掉一点时间。
哪怕池静山之后发现了此时姜照还在学院,季知节为她争取到的这点时间也足够姜照逃走了。代价或许就是季知节原本在池静山那里坚不可摧的信誉,信任这种东西就像白纸,一旦皱了就永远不可能恢复如初。
毕竟姜照千里迢迢从海牢里给季知节拿回了那么重要的东西,这点代价应该不算什么。
*
“呼……”
看着关闭的城门,姜照终于能放缓步子。
一路上,想要捉拿姜照甚至要她性命的人都不在少数。好在有浮丘秋水的易容术,姜照摸着自己略显粗糙的脸,想起了浮丘秋水的叮嘱。
“怎么,觉得我护不住你吗?”
“担心浮丘家受到影响,你还真是……”
“算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计划,可惜,你遇到麻烦的时候永远不知道来找老师哭一哭。”
没有老师不会心疼自己哭泣的学生。
浮丘秋水亲自为姜照贴上那张面皮,直到姜照离开中城,假面才慢慢从她的脸上滑落。
那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越是逼真,持续的时间越短,好在刚好够姜照离开中城。
倒不是说外面就没有人追捕姜照了,只是审判庭和世家的主力暂时都不会离开中城,姜照也会轻松许多。
“瞧我看见了什么。”
“十万两啊,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戴着红色面具的两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姜照眼前,身高相似,声音听起来也差不多。姜照想,或许这次遇到的红眼是一对双生子。
“水升!”
“木生!”
水柱和藤蔓缠绕着挡住姜照前进后退的所有路,直到看不见一丝光芒,她才听见双生子在这水木护罩外肆意的笑声。他们的境界在筑基之上,请神的速度超乎姜照的预料。
狡猾的红眼。
突然出现的藤蔓顶破地面,逼得姜照后退半步。最后一丝缝隙都消失后,姜照不敢迈开太大的步子,她不知道身后还有没有其他的水柱或是藤条。
比起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姜照,双生子在外面可轻松得多。
“我就说这个任务是……”
“轻轻松松。”
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击掌,齐声道:“先前派出来的红眼都是废物吗?”
“那么多人去学院没有拿下她,那个潜入灵山的也没有拿下她,所以我们……”
“才是红眼最合适的三把手。”
控水的那位缓缓取下面具,露出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比他的真实年纪要小很多。
“木柯,或许你可以试试竞争二把手。”
被叫做木柯的立马摇头:“少说两句吧,三水,二把手可是要去跟青眼的白灼打交道的。他可是个见人就咬的疯狗,也就一把手能跟他碰一碰了。”
“木柯,能不能别叫我三水。”
“如果你也知道好好叫我哥哥的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像已经根本不在乎被他们困住的姜照,他们和白灼一样,都是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罗刹鸟的人捡回去培养了。
不知道出生年月,也没有最初的姓氏。直到兄弟而且在同一天请神成功,他们才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哥哥是木柯,曾经与白灼待在一个训练室。在他的印象中,白灼就是个不管不顾的疯子,只要能在罗刹鸟里往上爬,他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
更让木柯觉得倒霉的事,最后一次决斗里,他抽到了白灼。
识时务者为俊杰,木柯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投降,没给白灼半分机会。
或许他在反应力这块也是赢了白灼的,不然那小疯子完全可以在他开口之前把他打的说不出话。
至于弟弟溪淼,他原本是要去青眼的。和修炼速度同样惊人的木柯不同,他在同一批人里实力只能排中游。不过溪淼有着超乎常人的五感,或许天生就是做青眼的料子。
但那年的第一白灼被分去了青眼,哥哥木柯被迫去红眼过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溪淼毫不犹豫地选择继续跟着哥哥,哪怕在红眼他能选的职位原低于青眼。
“我原本以为,白灼绝对会针对我的。”溪淼对白灼的印象大概是睚眦必报,面柔心黑。原本他站到某个位置之后就好像退休了一样,每天喝茶休整。
直到红眼的一把手惹到了他,白灼只要见到红眼老大就开始发疯。要不是罗刹鸟的最高指挥使制止,红眼老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白灼阴死了。
“真是可怕。”木柯一想到白灼的眼神就想打冷颤,不过好在他也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只要他们不触碰到白灼的利益,对方根本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我们老大到底怎么惹到白灼了?”
“不知道啊,”溪淼摇头道,“还是别打听了,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我们就会像这个防护罩一样,歘地一下被捅破。”
“我们的防护罩被捅破了!”
溪淼迟疑了一秒,突然发出尖锐的爆鸣。
“是啊,被捅破了。”木柯的声音还算沉稳,只不过尾音的颤抖暴露出他真实的内心。
“这可是我们研究出来最牢不可破的防护罩了。”水淼重新聚集起水流,尖刺般形状的水柱刺向姜照面门。
姜照甩出混天绫,躲过水淼和木柯未使出全力的攻势。这两个人在外面自说自话这么久,想来不是要她命的那批人。
想起来水淼的上一句话,姜照突然笑了一声。
“再牢不可破,能胜过山牢吗?”
“再坚不可摧,能赢过海牢吗?”
木柯和溪淼对视一眼,同频摇头。
是了。
这可是传说中尚未炼气入门就毁了山牢的甲等通缉犯,也就是因为她刚刚筑基所以才没有真的被罗刹鸟高层放在眼里。此时此刻的双生子突然为那些想对姜照出手的人捏了一把汗,不过……
好在他们两个并不是其中之一。
费了这么多功夫试探姜照,双生子中的一位终于放下傲慢,用示好的语气开口:“我是木柯,这是我的弟弟溪淼。”
“原本我们打算直接把你送给白灼,作为投诚的礼物。”
“不过现在看来……”
姜照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白灼?
姜照挑眉,想起了白灼曾经说过罗刹鸟内部的不和,索性装作不认识白灼:“怎么,你们两位是想背叛自己的老大?”
“罗刹鸟内部的事情……”
“怎么能算是背叛呢?”
双生子一人说上半句,一人说下半句,吵得姜照有点头疼。
“白灼和高执总是要分出胜负的。”
“我们只不过是……提前跟未来的上司打好关系。”
“更何况,他们两个都下令要抓到你。”
“万一败北的是白灼,我们也能说抓到你后被白灼截胡了。”
溪淼觉得这计划天衣无缝,越说语调越激昂,姜照也听得正起劲呢,就见他突然把取下来的面罩戴了回去,沉默地看着一旁的哥哥木柯。
姜照疑惑地顺着两人的目光回头,刚好对上白灼的眼睛。原本该戴在脸上的青面獠牙面具被他拿在手里,白灼未发一言,对姜照勾了勾唇,下一刻,她便觉得视线被遮住小半。
青眼面具就这么给姜照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