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郡主护国寺归府,太子爷送礼伤情

半个月后,贺遇押送叛贼,紧赶慢赶,总算在躬耕籍田之前到了京城,骤然掀起的尘土,打碎了京城久违的平静,李府早早就被圈禁起来,听候发落,滚滚向前的囚车,装着的是曾经呼风唤雨的京南贵族,虽已是春日,却透了两分寒凉,人人自危。

这段时日,祁允辞像是在护国寺扎了根,养病、钓鱼,悠闲了半个月,一直到今日,她站在前院田间的山头上,往下眺望,能远远看见黑漆漆的,宛若蚂蚁的车架与将士。

“要回东宫了吗?”常念在一旁,轻声问道。

“嗯。”祁允辞咳嗽了两声,华岁替她披上了一件薄薄的春衫,随后说道:“是啊,要回去了。”

岑佑快步赶来,行礼道:“主子,马车已经备好。”

祁允辞转身,将常念甩在了身后,手里把玩着一串抢过来的佛珠,笑着说道:“哎,都快被这儿的香火气腌入味了,走了啊!”

随后,也不管常念是什么反应,便径直下山了。

护国寺的山景,这么多年了,还是没什么新意,像是在世俗中堆出来的一座世外桃源,一年四季长青的树,各个时节该开的花,就这样铺就了一条通往极乐世界的路。

祁允辞这次下山,走的是大路,与香客们擦肩而过,大部分人都不认识她,最多只能从穿着打扮中,看出她身份尊贵,因而,都先避让开去。

坐在马车上,祁允辞却并不着急往东宫赶,反而让阿萤和更星先回去了,她特意绕了远路,朱雀大街上因为避让太子殿下,而没有行人,但是,只要拐进小巷,却依旧人声鼎沸,各类小摊小贩,摆了满地,祁允辞在第一家买了糖葫芦,第二家买了绿豆糕,她光顾了每一家,直到岑佑手中都拿不下了,才堪堪停住。

“行了,你驾马车把东西先送回东宫,我和华岁走回去。”祁允辞指着岑佑吩咐道,然后领着华岁,手里拿着第二根糖葫芦,窜进了另一条小路,华灯初上,距离宵禁却不远了,有商贩正在收拾摊位,往家里赶。

“等等,这个香囊怎么卖的。”祁允辞扬手,指着中间那个湛蓝色的香荷包问道。

那小贩一看祁允辞的穿着气质,便已是连连弯腰,猜到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忙将荷包递到了她的手中:“小姐,好眼光,这个荷包卖的最好,样式也好,只要三枚铜钱,就剩这最后一个了。”

祁允辞示意华岁出钱,转身准备走,就被华岁叫住了:“主子,快宵禁了,我们要回东宫了。”

祁允辞翻看着手中的荷包,冲着华岁扬了扬手,说道:“这不正打算回去吗?瞧,给太子爷准备的远行礼。”

那荷包阵脚不密,香也有些劣质,一看就是民间产物,顶多胜在造型小巧。

“主子,你是不是不想见到太子爷?”

“呵,开玩笑。”祁允辞否定道,她夸张地伸长了胳膊,枕在自己脑后:“殿下今日才回京,又立了功,估计会留宿宫中,未必会回来。”

等到祁允辞终于晃晃荡荡回到东宫,就看见了一直在外张望的李管家,刚一照面,就听见他扯着嗓子唤道:“祖宗哎,我的祖宗哎,您到底去哪了啊,爷在家里一直等您呢。”

李管家赶紧领着祁允辞往府内走,他还不断絮叨着:“娘娘哎,就算您要为定州,为殿下祈福,也不能大半个月不回府啊,一直住在护国寺,吃那些素斋,身体怎么办啊!”他边说,甚至还准备带着侍女小厮们往地上跪:“娘娘,都是奴才不好,没照顾好您,奴才往护国寺送药材也被全挡回来了,殿下一回京就往府里赶,想要见娘娘……”

“闭嘴,吵得人脑袋疼。”祁允辞斜睨了管事的一眼,示意他闭嘴,霎时间身边没有一个人敢再说话,然后就看见了凌霄和凌逸两兄弟。

凌霄刚准备开口鸣不平,但被祁允辞望了一眼后,又默默闭上嘴了,而凌逸一向是会说话的,当场拱手行礼:“属下凌逸,见过太子妃,先前多有得罪,还望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您人美心善,可一定要在殿下面前替属下美言两句。”

“别了吧,本宫在殿下心中,恐怕比不过你这位得力干将。”祁允辞自然知道凌逸说的是定州打架之事,也只是随意摆了摆手,并不计较。

凌逸一听这话,可就不干了,当场蹦起来:“娘娘折煞属下了,这谁能比得上娘娘在殿下心中的地位啊,殿下一回京,就先赶来见您了……”

“闭嘴,退下。”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贺遇推着轮椅,正坐在屋檐下,此时,夜色已晚,周遭挂着灯笼,一排排亮起,而贺遇的身后,橘黄色的灯火,投下柔和的光影,正落在他的脸上,凌霄他们十分有眼力劲儿的退了出去,唯余下两个主子面面相觑。

“挺晚了,先进来吧,项灵给你写了信。”贺遇退开一步,让开路,领着祁允辞往里走,这是她第二次踏进贺遇的寝殿,祁允辞的视线在周遭环顾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那把弓箭上,正是她在春狩中赢回来的那把。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李管事在一旁带着两个小厮伺候着,他们替祁允辞倒了茶,又端上来两碟点心,这才退出去。

“坐吧,吃饭了吗?”贺遇示意祁允辞坐下谈,随后从一旁的矮柜里,将信封取了出来,递给祁允辞。

“没。”祁允辞接过信,看着面前明显没动过的餐食,鬼使神差地否定了,她自顾自拿起筷子,竟跟着贺遇一起吃了起来。

“没想到,你这个做太子的,还会替一个农家女送信。”

“那女子是个人物,她杀了李妍。”贺遇本来伸出的筷子又收了回来,最后,只是把那两碟糕点往祁允辞面前又移了移,轻声说道:“太晚了,别积食,尝尝这个,其他的菜,要是明天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子去你的小厨房做。”

“这是,当时去春狩时吃到的那家吧。”

“是。”

两人默契的没有提及在定州时的不快,反而像是寻常夫妻一般说起了闲话。

“在护国寺,待着不无聊吗?”

“不无聊啊。”祁允辞喝了一口茶,放下筷子,盯着这位太子爷,手指不断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我都快把那里的鱼霍霍完了。”

贺遇先是笑出了声,本是剑眉星目,眉眼中透着疏离,却又一瞬之间宛若冰雪初融,他放下筷子,那双眼睛看着祁允辞,支着脑袋说道:“诸天神佛在上,你也敢这般胡来。”

祁允辞盯着他鼻翼处的那一颗红痣,随后直截了当地开口:“殿下,你今日是先回了东宫吗?为了我吗?”

贺遇霎时愣住,似乎没想到祁允辞会提起这件事情,先一步撇开了脸:“怎么了吗?这半个月,府里说你一直待在护国寺,孤怕你伤没好,就先赶回来看看你。”

祁允辞听见这个回答,慢慢地,在桌上转悠着茶杯,室内静谧,能听见碗筷碰撞发出的细碎的声响。她笑了,带着她惯有的骄纵,眼里闪过试探,像是一只亮出爪子的赤狐,她微微卷起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落到了案几上,略微靠近了些:“贺遇,你今日怎么这般有耐心啊?”祁允辞的声音很轻,却又字字清晰,问道:“你不会,喜欢我吧?嗯?”

语调上扬,眉眼灵动,能让任何人为她折腰。

两人的视线交织,随着话音落下,没有任何人先开口,祁允辞本以为贺遇会先一步露怯,可他没有,这位不良于行的太子没有丝毫被戳破心事的慌乱,反而依旧笑的温和,只是多了两分假意,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盒子,就当着祁允辞的面打开了,一颗硕大的暗红色的宝石就已经展现在了祁允辞的面前,只听见贺遇带着浅笑,说道:“是啊,孤与朝瑶本就是夫妻同体,你若身子不好,如何不让孤担心。”

祁允辞听见这话,将视线缓缓落在了那颗宝石身上,贺遇接着说道:“喜欢吗?太子妃一人待在京城,想必还是无聊,所以孤特地带了礼物。”

“喜欢啊,我一向喜欢这些珍珠玛瑙,玉石黄金。”

“那看来,孤也算投其所好。”

祁允辞干脆直接起身,将信和盒子都拿在了手中,居高临下望着太子爷,十分恣意地冲人眨了眨眼,毫不客气地说道:“那臣妾谢过殿下,太晚了,还望殿下保重身体,切勿积食,臣妾先告退了。”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却在要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停住了,将一个荷包抛到了贺遇的身上,冲人摆摆手说道:“投桃报李,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祁允辞直接回了怀安殿,刚一进门,就被又长大了几分的小老虎抱住了腿,祁允辞单手把它抄起来,抱在怀中,将那颗珍珠随手扔给了华岁:“把它也挂那棵珊瑚树上去。”

“是。”华岁应了一声,更星上前,替自家郡主将外衫脱了下来,看着那颗正在烛火下熠熠生辉的珍珠,还是禁不住说道:“主子,这珍珠怕是不便宜吧!”

“把这珍珠卖了,能让沈雁回在南海买一艘船回来。宛月血珠,定州鲛珠,可都是贡品。”可这对祁允辞的吸引力甚至还比不过安安新长出来的牙齿。

李径寒回来的比贺遇要早,如今更是已经等在书房内了,他一边翻看着这些孤本,一边等着太子爷。

“先生,今夜你早些回去吧,多陪陪夫人孩子。”贺遇走进房内,将另一个与装鲛珠一模一样的盒子,放在了书桌上,他不断揉着眉心,早没了看书的兴致。

李径寒瞬间就察觉出太子爷心情不好,尤其是看着那个本该送出去的礼物,他试探着开口问道:“殿下没把簪子送给太子妃吗?还是,太子妃不收。”李径寒想不明白,这玉簪是太子爷自己在路上,买了玉石料子磨的,不应该送不出去啊。

“没送,把鲛珠送她了。”贺遇语气平静地说道。

李径寒作为太子府门客,为主子排忧解难本就是分内之事,还没开口说话,就看见贺遇摆了摆手,让他退出去,甚至连眼神都没赏他一个。

书房的门轻轻合拢,将最后一点人生隔绝在门外。贺遇独自坐在轮椅上,橘黄的灯火将他孤寂的影子拉的很长,扭曲地投在身后的书架上。他拿起那个被祁允辞扔过来的荷包,劣质的香气有些呛鼻,粗粝的布料,在指尖不断摩挲,贺遇小心的一点点抹平折痕,他自嘲地笑出了声,想起在定州时和将士们聊起的闲话,他们说久不归家,会给自家婆娘带些东西回去,不论再小,都是真心。

“真可惜啊,怎么就偏偏我的夫人,不要真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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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今天火烧东宫了吗
连载中荆楚望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