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照在芊芊身上，影子越拉越长，映照在那抔土上，仿佛他出现了一般。
“我真傻。”
芊芊呆坐在坟前，絮絮叨叨地说着。
“当初朱寿拿着你的黑龙令旗，制止了漕帮和盐帮的火拼，我跟着他，就是想知道，让人闻风丧胆的龙天啸到底是个什么狠角色。
后来，他在百花楼，和田白虎竞标，拿的也是你的黑龙令旗做的赌注。
我感激他，因为他和娘说，他已经标下了我，不许娘再打我的主意，把我卖给其他人。
娘说，我嫁给龙天啸，以后就有过不完的好日子了，百花楼也没人敢来惹事了。
谁知道，后面稀里糊涂的，我竟然以为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他。”
嘴里咸咸的，芊芊擦了擦眼角流下的泪：
“真不争气，说说话还要哭的。”
微风拂过，撩起芊芊的秀发，让她冷静下来。
“你知道吗？你刚出现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呢！
‘也有不流血的死法’，你知道这句话有多吓人吗？
娘说，你是南七省的水路总瓢把子，双手沾满了血。
可你无可奈何地叫我帮你猜朱寿把你的令旗藏在哪里的囧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
你赔我桌子钱的样子也好好笑啊，你给了我多少还记得吗？五十两黄金诶！
你说说你，一张桌子哪有那么贵的，你哪里像个大侠啊！分明是个被我骗来骗去的傻小子。
还有，你在浣衣局夸我，我回去开心了好久，那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真挚地夸我。
明明这个世界上，你才是最懂我，最爱我的人，我却傻乎乎的，以为朱寿才是我的真命天子。
我说我要离开京城，你说我可以跟着你的，现在我很想走，你却躺在这里。
你骗我，你说过你不会对我说谎的，我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起来，带我回扬州，好不好？”
一只乌鸦飞来，站在墓碑上，看着芊芊。
芊芊轻轻抬起手，那乌鸦没有怕，更没有飞走，反而轻轻落在芊芊手上。
芊芊抚摸着乌鸦的羽毛，哀伤道：“龙大哥？你已经投胎做鸟儿了吗？”
乌鸦突然飞了起来，冲进云层里。
芊芊跟着站起身吼道：“龙大哥，你这辈子不要再管别人了，好好照顾你自己，我求求你！”
一个闷雷响起，芊芊擦了擦眼泪，想要转身走，却身子一软，直直地摔在坟前，难以起身。
“芊芊！”
龙天啸冲到芊芊身边，温柔地抱起她：“傻丫头，你这是何苦？”
“龙大哥？！”芊芊迷离着双眼，多日来的思念和劳累，让她发起了高烧。
她死死拽住龙天啸的衣领，开心道：“我知道，你没死，对不对？”
龙天啸摸着她的额头：“你发烧了，我送你回去。”
“我不！”芊芊挣扎着，靠在他怀里：“我不走，我怕这是梦，梦醒了，你又不在我身边。”
说着，又紧了紧拽着龙天啸的手：“我死也不放，死也不……”
眼前的人清晰可见，炙热的胸膛和扑面而来的呼吸，让她感受的真切。
太好了，他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芊芊猛然惊醒，手却死死拽着自己的衣领，躺在客栈的床上。
“龙大哥！”
芊芊跳下床，想要冲出门，却和端着药走进来的刘金花撞了个满怀。
“诶哟！”刘金花瘫坐在地，“我的老腰哦，芊芊你又要干嘛啦！”
秦采青和史书才扶起刘金花，坐在一旁。
芊芊紧张地抓着刘金花的手，满是期盼：“娘啊，龙大哥回来了是不是，他去哪儿了？”
刘金花看着芊芊，点了点她的脑门：“你这丫头又犯糊涂了，哪里来的龙天啸啊？”
芊芊焦急地摇着头，四处寻找着：
“我明明见到他了，我倒在坟前，是他抱我起来的，他说要送我回来的！”
秦采青踹了旁边的史书才一脚，史书才苦着脸，指着自己：
“芊芊，你看到的那个，可能不是龙大侠，而是我啊！”
芊芊愣在那儿，心里那盏充满了希望的灯，再一次熄灭了。
秦采青解释道：“芊芊，我看要下雨了，怕你出事儿，就叫上书才去找你。谁知道，刚巧碰到你晕倒了，我就让书才把你给背回来了，你别介意啊！”
史书才也连连道歉：
“小生不是故意的，你是采青的妹妹嘛，那算上来我们是亲戚。
虽然说，这男女授受不亲，但是，大丈夫立身于天地之间，做事岂可婆婆妈妈。
当时情况紧急，所以我只能……”
“出去！”芊芊冷着脸：“我累了，想休息。”
刘金花还想说什么，秦采青读懂了芊芊的心思，拉住刘金花：
“二娘，让芊芊休息一下吧，我们出去！”
史书才还想说什么，也被秦采青拖着出了门。
“芊芊，你饿了记得喊娘哦，娘给你做好吃的哦！”
刘金花丢下了这么一句，本想把门关上，又把头探进来，看着芊芊躺下盖好被子，心疼地摇了摇头，才舍得把门关上。
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芊芊又哭了起来，她不敢再给自己希望了。
已经一个月了，要是他真的没死，他早就出现了，他怎么舍得让自己一哭再哭呢？
他说自己是天上的月亮，可为什么，自己这个月亮却找不到他，也无法照亮他的路呢？
“龙大哥，下辈子，你不要再遇到我了，你要开心，一辈子都开心。”
龙天啸坐在寒冰床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满脑子却都是芊芊的声音。
“我死也不放，死也不……”
他也不想放手的，可他不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他不敢贸然出现，他怕再次伤害她。
“为何不告诉她你没死？”
宗主不知何时进了门，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好好的，干嘛又来这里待着？不冷吗？”
面对宗主的关心，龙天啸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不知道她到底安得是什么心。
“喂，和你说话呢，听见没？”
这话，倒是有几份芊芊的样子在。
“我不敢找她，我怕。”
龙天啸站起身，走向宗主：
“一千人，就算一天杀一个，也得将近三年。这三年里我或许会死无数次，我又怎敢给她假希望呢？”
宗主嘟起了嘴巴，仿佛输了似地抱怨：“她那么思念你，你忍心不出现？”
龙天啸盯着宗主，慢慢握紧了拳头：“不忍，但我没办法，你逼得。”
宗主笑着，看着龙天啸，出着主意：
“我可以对你网开一面，你去见她，我让你们先过一年神仙眷侣的日子，你再来帮我杀人，怎么样？”
“什么？”这是龙天啸没有想到的。
宗主笑着：“我有点被她打动了，当然，我也想看看，你这个懦夫到底有没有勇气去表白。”
“懦夫？”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来称呼自己，呵，有意思。
宗主讥笑着连连点头：
“难道不是吗？你明明喜欢芊芊，看着她的眼神里藏不住的柔情似水，还夸她是天上的月亮，但你却不敢向她表明心迹，你不是懦夫，是什么？”
是啊，自己明明那么爱她，却什么都不敢说，不是懦夫是什么？
龙天啸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是懦夫。”
“诶！？”宗主不满：“这算什么，我说你是懦夫你就承认了？”
龙天啸反而放松了下来，挑衅道：“你看错了人，是不是后悔救我了？”
宗主嘟起了嘴巴，若不是知道她那邪恶的心思，还真会以为她是个天真无邪的丫头呢！
“不好玩儿不好玩儿！”
宗主受了挫，撒起泼来：“你不陪我玩儿，我就找别人去！”
龙天啸慌忙扯住宗主，生怕她去找芊芊：“诶！”
宗主站住脚，笑着转过身，指着龙天啸的鼻子：
“哦，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气我，不想叫我去找芊芊，是不是？”
龙天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宗主笑着掐着腰：
“我就知道，我是不会输的。敢耍我，那我就藏着芊芊的秘密，不给你知道。”
“什么秘密？”龙天啸紧张起来，他感觉眼前这个恶魔什么都知道。
宗主高傲地仰起头：“求我啊！”
龙天啸叹着气，服了软：“宗主，我求你。”
宗主心满意足道：“芊芊准备起坟，带你的空棺材回扬州。”
“什么？”龙天啸犯了难，若是起坟，发现里面没人，芊芊岂不是更伤心。
宗主笑着看着为难的龙天啸，心满意足：“消息带到了，怎么做，你自己选。”
龙天啸攥紧了拳头，芊芊啊芊芊，你这是犯什么傻呢？
今夜的星星格外亮，好像朱厚照跟芊芊表明心意那晚。
但今晚，却是芊芊和朱厚照说，想要离开皇宫的日子。
“芊芊，能不能不走？你想要什么，哀家都给你。”
太后拉着芊芊，祈求着：
“你好不容易才回到哀家身边，哀家，不想再失去你了，算哀家求你，别走，好不好？”
芊芊轻轻扫开太后的胳膊，跪在地上，冲着她叩头：
“芊芊叫你一声娘，虽然您没有养过芊芊，但生育之恩，芊芊无以为报。”
芊芊抬起头，含着泪，笑道：
“芊芊不孝。
芊芊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我知道，要是我留在皇宫大内，一定会遭人话柄。
不如让芊芊就此回扬州，也算是做一个了结。
以后，您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是朱寿的母亲。
而我，芊芊，依旧还是那个百花楼里的野丫头。”
太后摇着头，哭着挽留：“别这样说芊芊，你这样让哀家好难过啊，是在剜哀家的心啊！”
芊芊擦着眼泪，笑道：“朱寿，还不快安慰你娘，坐在那里跟着木鱼似的，你搞什么嘛！”
朱寿眼里噙着泪，看着强迫自己笑出来的芊芊：“芊芊，你别这样……”
芊芊擦了擦眼泪，故作轻松道：
“诶呀，好啦，只是来告个别嘛，怎么搞得和生离死别似的！你们不用担心我。
我知道，龙大哥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我都知道，我也不会再傻了。
我带他回扬州，他本就是漕帮的人，我把他带回扬州漕帮总坛，他一定高兴得很呢！嘿嘿！”
朱厚照走到芊芊身边，想要抱住她。
芊芊跳着躲开，看着朱厚照，戏谑道：
“嘿，朱寿，对不起哦，虽然你标下了那头猪，但赌资是龙大哥的黑龙令旗，不算数的哦，可不能逼着我跟你成亲。”
接着，又跑到太后面前，扯住太后的胳膊：
“太后娘，你给朱寿物色个像姐姐一样才貌双全的好女孩儿做皇后，帮他治理天下。
芊芊在扬州百花楼等着你们，太后娘和朱寿要是无聊了，可以来扬州找芊芊玩儿。”
说到这里，芊芊打了打自己的嘴巴：
“诶呀，瞎说什么呢！太后娘和朱寿是什么身份，怎么能来百花楼这种地方玩儿呢，该打该打。”
接着连忙摆手：“我瞎说的，不算数，不算数哦！”
太后一把抱住芊芊，心疼地叫出了声：“我的傻芊芊啊！”
芊芊趴在太后怀里，含着泪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撒着娇：“太后娘~”
太后拍着芊芊的脑袋，捋了捋她那出现白发的双鬓，点点头：
“好，哀家答应你，你回扬州去吧！”
芊芊笑着推开太后：“真的？太后娘，谢谢你！”
太后擦着芊芊眼角的泪：
“以后你想做什么，哀家都依你。你要答应哀家，不许做傻事，要经常进宫来看哀家，知道吗？”
芊芊点着头，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朱厚照：“朱寿，你能答应我嘛？帮我带龙大哥回扬州。”
朱厚照捏紧了拳头，他自然是不想，因为他怕起棺以后芊芊会发现端倪。
可他又不敢拒绝，芊芊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能再受刺激了。
“皇儿，答应她吧！”
看着太后的请求，朱厚照也软了下来：“好，朕派人帮你送他回扬州。”
“谢谢你朱寿！”芊芊蹦过来，拽着朱厚照的胳膊：
“以后，你我还是好朋友，有什么需要，记得找我，扬州城里我最大呢！”
朱厚照看着眼里有了光的芊芊，点点头：“好，扬州副知府。”
芊芊笑着摆动着手臂：
“诶呀，你还记得我当初吹过的牛啊，嘻嘻，真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就启程，有空你们记得来找我玩儿哦！走了哦！别送了！”
说着，不顾太后的阻拦，转身出了门。
转身的同时，芊芊脸上的笑消失了，眼里的光也黯淡了下去。
“龙大哥，你曾经说过，做人不能认命，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回了扬州，就没人能管我做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