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下得很合时宜，就像大家的心情。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上突然布满了乌云，大雨倾盆而下，掩盖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龙大哥——你醒醒啊！龙大哥！”
龙天啸死了，死在朱厚照的怀里。
杀戮过后的血水和顷刻而降的雨水混成一滩，还有芊芊的泪，在殿前缓缓流着，蔓延开来。
朱厚照轻轻按住芊芊的肩膀，不想她淋雨伤身。
“芊芊，龙大侠已经走了……”
朱厚照看着已经哭的噤了声的芊芊，心疼不已，不知道应该怎么劝她。
芊芊从朱厚照怀里抢过龙天啸的尸体，迟迟不肯撒开。
“不，他不会有事的，他只是睡着了，他太累了。朱寿，他只是太累了啊！让他休息一会儿。”
说出这番话，不知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芊芊死命抱着龙天啸的身子，生怕被人抢了去。
她怕，怕失去这个依靠。
这一剎，她心里空落落的，原来之前一直以为的，对朱厚照的“爱”，都是假的。
她以为自己爱的是这个高高在上、玩世不恭、换了自己命运的家伙。
她以为自己爱的是那个曾经“标”下自己，和自己处处作对，让自己伤心的欢喜冤家。
但在这一刻，芊芊才幡然醒悟，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她对他的回避和试探。
她爱的，原来是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默默照顾自己，迁就自己，满足自己，却从未开口对她有所求的他。
“龙大哥，我是在气你，我错了，以后我会乖，你起来啊，你起来啊好不好，你起来啊！”
芊芊后悔了，她一直晃着龙天啸的身子，让他起来，可他没有反应，依旧双目紧闭，没有气息。
“我不要和朱寿走，我要和你在一起，你起来啊龙大哥！”
朱厚照叫小太监们抢了龙天啸，想要埋了他。
可芊芊舍不得，以命相逼，非要太医们给他包扎，不仅要用寒冰保存，还要用绳子把他吊起来。
好好的客栈，成了冰窖，为本就难耐的酷暑增加了一份寒意，可未能让芊芊冷静下来。
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朱厚照每天下了朝，就是泡在太医院里看着太医们翻看医书，找办法。
他不知道自己是着了魔还是疯了，恍惚的时候，也不理解自己，怎么会想到去找这起死回生的办法，若是真有，他便是复活了父皇，撒手做快乐的朱寿去。
太后每天也唉声叹气，吃不下睡不着，生怕芊芊有个什么闪失，每天差人来问，可得到的结果只有依旧如初。
秦采青跺着脚，让史书才帮忙想办法。
史书才满地转圈，敲着自己的脑袋：
“我也希望龙大侠活过来，可是，龙大侠已然确实是去了，我又不是神仙，我，我怎么救得活他呀！”
秦采青拽着史书才的耳朵怒骂：
“死书呆，我是让你想办法让芊芊变得正常起来，不是让你也鬼迷了眼想办法让龙大侠起死回生！”
史书才看着芊芊，摆着手：“皇上都劝不得她，我怎么劝，总不能硬抢，芊芊会杀了我的！”
秦采青隔着窗帘，看着芊芊，心里一阵酸：
“守着自己心爱的人，却无法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这也太难受了。”
史书才凑上来：“芊芊什么时候喜欢的龙大侠，我如何不知道？”
秦采青摇着头：“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知，我只知道，当初龙大侠送账本给我们的时候，芊芊冲着他离开的方向，望了好久，想来那会就已经情根深种了吧？”
史书才挠着头表示惋惜：“本以为芊芊能和皇上成为一对儿，谁曾想……”
秦采青遗憾地看向芊芊：“强扭的瓜不甜，皇上也会理解芊芊的。只是苦了芊芊，真要这么过一辈子吗？”
刘金花擦着眼泪，冲着秦中玉哭：
“是我千不该、万不该，骗芊芊是你的女儿。要是不想着认你，不想着知道自己的身世，芊芊就不会认识龙大侠，也不会来到皇宫，更不会现在这样，你，你还我女儿！”
秦中玉也犯了难：
“金花，这，人死不能复生啊，芊芊这样我也心疼，你倒是去劝劝芊芊吶，你光对着我哭有什么用嘛！”
刘金花撒起了泼，指着秦中玉的鼻子开骂：
“秦中玉，芊芊是我的女儿，她的脾气老娘我还不清楚吗？她，她倔得很诶，我，我怎么劝嘛！”
看着满心期待的芊芊，刘金花也服了软，哀求道：
“诶哟，不是说皇宫大内奇人异士多得是，能不能想想办法，把龙大侠救回来啊？”
秦中玉翻着白眼，夺门而出，他算是被这对母女的疯狂想法折腾得手足无措了。
“诶，你别走嘛！我说真的，你再去问问皇上嘛！你别走呀！”刘金花追着秦中玉去了。
屋子里，寒冷刺骨，但芊芊却丝毫不觉，反而觉得很温暖，因为有他在。
“龙大哥，我今天也有帮你练蜘蛛功哦，你说过的，这样练了以后，你就会痊愈了，对不对？”
芊芊笑着，拿着手帕，给躺在寒冰里的龙天啸轻轻擦着额头和脸。
笑话，死人又哪里会有汗可流呢？
可芊芊擦得很仔细，还时不时说着话。
“等你这次好了，我们就离开京城，回扬州好不好？”
“原来，在扬州的时候，才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真傻，为什么要来京城找朱寿呢？”
“我是谁很重要吗？一个身世而已，我一直都觉得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也很开心啊！”
“更开心的是，我可以遇到你，让你这团冰也变得火热起来，不是吗？”
芊芊疯了，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因为正常人是不会对着尸体说话的。
只有芊芊自己坚信，这样可以让龙天啸活过来，因为上一次在浣衣局他就是这样痊愈的。
斗智斗勇半个月，朱厚照还是没有想到办法把龙天啸的尸体从芊芊手中抢过来。
她就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每天给龙天啸擦脸擦身子，带他练那看不懂的蜘蛛功。
史书才倒是理解这蜘蛛功的奥妙，龙天啸没有和他说过这功夫可以起死回生，但看芊芊这架势，他也有些信了，甚至有意无意地帮芊芊搭把手。
可这天，芊芊不知道是太累，还是刘金花送来的汤有问题，她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龙天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牌位。
“龙大哥，龙大哥！”
芊芊疯了一样带着牌位跑出了门，众人站在院子里，呆呆望着她。
“你们——”芊芊含着泪，指着他们，不可置信：“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芊芊，别再折腾了，让他入土为安吧！朕封他做护国大将军，每年都会有无数的人祭拜他，歌颂他，你就让他走吧！”
朱厚照用了一招阳奉阴违，让刘金花给芊芊的汤里放了迷药，既能要她好好睡一觉，又可以抬走龙天啸的身子，得以下葬。
“朱寿，你王八蛋！”
芊芊拽着朱厚照就是一通打。
朱厚照没有躲，稳稳站在那里，就算自己没错，这顿打也可以受着。
秦采青和史书才看不下去了，赶来拉开芊芊。
“芊芊，别这样，你身子会垮掉的。”
秦采青规劝着：“天太热了，你总这样，龙大侠会烂掉的，你也不想他变丑吧？”
史书才也妇唱夫随：“是啊芊芊，你就让龙大侠安安心心的走吧，看见你这样，他也会伤心的。”
芊芊停了手，含着泪，恶狠狠瞪着朱厚照：“他在哪里，把他还给我，还给我啊！”
朱厚照不做声，芊芊还想打，刘金花脱口而出：“在西郊哇！”
秦中玉瞪着刘金花：“你别乱说话。”
刘金花缩了缩脖子：“我，我怕芊芊把皇上打坏了嘛，那是要杀头的。”
芊芊忍住泪，冲着西郊去了，众人互相看了看，跟了上去。
西山坳里，夕阳把土梁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像是退了色的帛布，轻轻裹着那抔新土。
坟前的石碑还带着石匠那焦急的凿痕，石沫还没有被风完全吹散，碑上的字鲜红刺眼，仿佛能滴下来血一般。
坟边的几朵野花开的正灿，却被芊芊一脚踩死。
芊芊趴在坟堆上，抚摸着，突然笑了起来，徒手挖了下去，想要把他挖出来。
所有人都站在旁边，看着她发狂。
“芊芊！”秦采青想要冲过去，史书才拉住秦采青：“让她发泄一下吧！”
挖了几下，芊芊自己愣住了。
是啊，这太疯狂了，已经被埋下去的他，挖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想来最近自己做的荒唐事儿，把他当成腊肉一样，绑起来晃，这是他想要的，是他应该遭受的吗？
芊芊看着自己那双沾满了泥土和血迹的手，忽地笑了起来，自顾自道：
“终究是不想见我了吗？连句告别都没有。”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可她努力擦着，笑着：
“我答应过你，我不会再哭了，你不喜欢看我哭的，对吗？”
“我好想你啊，你来和我说说话好吗？”
“龙大哥——我求你，我乖，你回来，好吗？”
“就当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你站在我面前，喊我的名字，好吗？”
秦采青把头埋在史书才怀里，金花也趴在秦中玉的怀里哭了起来。
大家都沉浸在芊芊的喃喃细语的悲痛中，只有朱厚照除外。
他怕的发狂，身子抖得厉害。
因为这抔土下面，根本就没有龙天啸，在下葬的前一天，龙天啸的尸体不见了。
没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到底是龙天啸真的活过来了，还是被有心人带走，他不知道。
他很矛盾，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希望龙天啸活，因为他一路在帮自己，没有他，就没有自己如今的成就，他确实想要他做护国大将军。
可他也希望龙天啸死，因为他想让芊芊回到自己身边，这才是他慌乱的根源。
龙天啸，你究竟，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