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她赌对了。
老旧的危房中,三人气喘吁吁的或站或蹲或瘫在里面。
从破洞的窗口,明显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鬼爪不甘心的撕扯着危房一丈外冒起的光圈。
光圈呈明黄色,起承转合处时不时涌动着如涂鸦般的线条。季双秋和庞龙或许不认识是什么,但董月娥知道,这是道家的笔法。
正统道门术法。
在一个**的正中央。
护着的危房正是寿山村的祠堂。
“怎么回事?”董月娥问,“田老太为何失了神志。”
“庞龙把田老太家给炸了。”摊在地上,伤得最严重的季双秋没好气的解释道。
董月娥:……
“老鬼要吃老子,老子炸了她家还便宜她了。”庞龙犟着脖子,没敢看董月娥。
季双秋白了他一眼,扭头问:“大佬,这罩子能撑多久?”
身为女巫她不懂什么道家神神鬼鬼的东西,但是她有眼睛。
这房子的年头起码有上百年,最中央有一堆歪歪倒倒的灵牌。祖宗祠堂都成这个样子了,那外面的罩子布置的时间肯定更久远。
“她攻不进来。”没等两人长吁口气,董月娥接着说道:“最多三天,她不一定会死,我们一定会死。”
这话一出,两人坐不住了,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但显然此刻的董月娥没有功夫给他们解释清楚。
回禄为火神阳位,名为回禄纸,未启动之前,比寻常冥币更得鬼物喜欢。盖因此物可暂为鬼遮蔽日光。
以阳血驱之,可激活纸内的火气,是为镇阴邪的好物。
李老头走时,把包袱里剩余的回禄纸都给了她,却没有传授一星半点的符箓画咒,但却留下一个应急的方法。
她为女子,本就属阴,又体质特殊,最召惹阴邪,不适合用这个方法。
只见她从袖中掏出小匕首,忍着不适捉住庞龙的手,厉声制止他反抗的动作,“别动,我要你的血。”
随即在他的掌心划拉一个大口子,将澎涌而出的鲜血一股脑涂抹在回禄纸上,再念念有词的把纸揉成弹珠大小的一团。
“有弹弓吗?”董月娥问向庞龙。
往日她遇见鬼都是生扑过来,第一次遇到离这么远的情况。
听其他任务者说,科技类的任务者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武器,像个百宝箱一样。
庞龙捂着受伤的手,眨巴眨巴眼。
他喜欢威力大见效快的武器,收集自然也是主要以未来科技为主。前头拼个古董左轮他都忙半天,哪里有比枪更古老的弹弓哦。
“你这个假科技佬,你顶什么用?”季双秋气得捶地。
“哎呀,不就是个弹弓,老子现给你拧。”说着,他真拿出根铁管,拧出个“丫”字型。
“有皮筋没?”他踢了踢季双秋的腿。
在场两个女性,相比之下,他更敢朝躺着的这个伸手。
慌乱但迅速的弄出一个简易版弹弓,董月娥将趁着做弹弓的时间里搓好的血团子一一放在地上。
她指着破窗外的某点,问:“能把血团往那个方向打多远?”
“三百米没问题,要把人打疼,最多七十米。”庞龙拉着皮筋,松紧适应着。
“好,你试试。”董月娥侧身给他让出地方,“艮东,二十丈。”
庞龙:“什么?”
季双秋:“右上,六十七米的位置,你个白痴。”
开头几发打偏,幸运的是最后一发中了。
嘶哑的惨叫非常短促。
还不等庞龙季双秋高兴,董月娥高声朝外面喊道:“田村长,晚辈董月娥,请听晚辈一言。”
疼痛能清醒神志,她以血喂纸来驱邪,目的就是让气疯了的田老太能听一听她的话,这样才能有拯救拯救自己这条被殃及的池鱼。
“还有什么可说的。”鬼爪两侧分开,田老太阴沉着脸飘在半空,“损了老婆子的房子,老婆子要拆了你们的骨头。”
“要拆我等骨头容易,可三日后的朔月祭不知村长打算如何度过?”她的手还残留着血,滴滴血花绽放在脚下,却毫不妨碍女子字字铿锵的气势。
“区区朔月祭而已,你觉得老婆子抗不过去?”田老太冷笑,看着他们的目光更加阴冷。
“区区朔月祭,村长您自然是没问题。只是小菊可以吗?”董月娥微微笑着。
根据已死的花婶最后的贡献:寿山村每月会有两个很特殊的日子,分别为两个祭祀。
朔月祭和望月祭。
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
朔月阴弱阳胜,每到这日,村中阳气大涨,众鬼躲于家中,最为虚弱。
望月阳弱阴胜,是每月村中狂欢之日。
村中每户的房屋就好像他们的坟墓,任务者走进人家的坟里,自然性命归属于坟墓主人。而庞龙将田老太的房子炸了,相当于掘了她的墓,难怪把人气疯。
若不是被迫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董月娥是断不会理会庞龙这样的莽汉。
想着方才是这人牵扯自己下水,她笑得很温婉的指着身后,对田老太说:“瞧这大块头,用的巧妙的话,您觉得三天建个房子能成吗?”
一老两少的女性将目光齐齐看向庞龙鼓起的肌肉,看得庞龙一缩脖子。
“老子不干。我要是去给她建房子,房子建好后,她还得吃我。”
“你若不干,三日后阳气大盛,此处为穴/口,身为男子,你当第一个爆体而亡。”董月娥冷冷出声。
“切,老子会死,你们也活不了。老子干嘛累死累活去给你们争活路。”庞龙咬紧牙关,猩目嗔着火,望着董月娥,“要么想办法保我,要么一起死。”
董月娥撇了他一眼,不予理睬的朝田老太说道:“村长可听到了,他怕您秋后算账,不愿接这活儿。”随即她停顿了片刻,话锋一转,“不知小菊的命和百来斤食物,哪个更重要些?食物,来来往往,每月都有,何况是不喜欢洗澡的臭男人。”
狰狞的鬼爪随着她的慢条斯理的话不复刚才的波涛汹涌,破烂不堪的旧祠堂里三人都屏着呼吸等待着外面鬼的答案。
“好。我答应三天后不碰他。”漫天鬼气收敛,狰狞的身影从空中落下,重新变成质朴和蔼的老太太形象。
淳朴的老太太用着和蔼的语气阴恻恻的盯着里面人,“三天后,房子没好,你们骨头渣子都保不住。”
“请村长放心,若是他建不起来……”董月娥停顿了一下,“我家先祖在武周朝的来俊臣手下当过几年差,酷吏的手段虽不怎么光彩,却也在家阁留下几卷记载。”
“到时您想如何,小辈替您执鞭纳锁。”她才不会把自己的性命跟两个不甚熟悉的陌生人绑在一起。此次替他们周旋,若是三日后不成,她也得把自己保全下来。
一人一鬼隔着久远的道术阵法相望,彼此的笑意都未达眼底。
田老太没等庞龙发表意见,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森然的鬼气如潮水般退去。
庞龙的意见在这一刻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做,他可能会死,不做,他一定会死。
庞龙老大的个子,憋屈的半蹲在角落,看着董月娥的眼神又愤怒又哀怨。
董月娥不着急离开,也不敢此刻离开。
她挑了处稍微干净的地方,款款落坐,颇为强硬的说:“把你们的任务都告诉我。”
“老子为……”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前置任务是十二点前旅团六人到田老太家集合,个人任务是在村里存活七天,世界任务是得到猫脸老太身上的猫毛。”季双秋打断了庞龙的话,她失血过多的脸惨白,看着董月娥的眼睛里漏出几分渴求。
他们没有筹码,而且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古武类任务世界,他们甚至算累赘。季双秋别的不算出众,但识时务是她这么多次任务活下来的保命利器。
昨晚田小菊厨房邀请的死亡bug里,她记得这位大佬有出声提醒,证明她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季双秋当即决定要当个最听话最乖巧的腿部挂件。有傻大个给自己做对照组,她攀上大佬大腿更有信心了。
董月娥可没心思去想季双秋那些弯弯绕子。她坐得笔直,裙摆散开在地面,既好看又端庄,被大袖挡住的手指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自己的膝盖。
果然,又是这样。他们是七天,她是三年。
她也经历了好几个任务世界了,她发现自己的“前个世”任务与其他任务者的任务相比,她的个人任务时间限上总是长得离谱。
是专门针对她还是说有一批人就是会这么倒霉。
她现在还不能下断论。
思索了片刻,董月娥不再纠结,反倒是略过庞龙,上去检查起季双秋的伤口。
她伸手从袖子里掏了一下,下一秒手上摆着两个精巧的瓷瓶。
“白色为符水,去鬼气,红色为伤药。我见了你的手段,似乎能加速伤口的愈合,可是你说过的白魔法?”
季双秋惊喜的接过瓷瓶,“是的是的,我刚刚用的就是白魔法。”
“可能教我?”
“哼!”董月娥求学的声音刚落下,一道粗嘎的声音立马响了起来,“自家老祖宗的本事都学得不清不楚,又想惦记别的。”
“连田小妮子的脚趾都打不过,你学来干什么?”
“婆婆?”方才的泰然自若“啪叽”一下荡然无存,董月娥霍然起身。
“半桶水还想着救人,不愧是老李头选的人,一样的愚蠢。”瘦小的身影由远及近。
来人先是看了看董月娥,又瞟了眼季双秋,连眼神都没给庞龙一下。
明明是一张猫的脸,祠堂里的三人都从中读出来人对他们浓浓的嫌弃。
董月娥不敢说话。
其他两个人更不敢接嘴。
在外头矗立了半晌的猫脸老太皱着鼻子,提高了嗓子,“还不走?”
“哎,来了,多谢婆婆来接我。”董月娥赶忙应道,从祠堂里出来。
另外两人看她离开祠堂,踌躇着不敢动。
“你们呢?要老婆子请?”没了拐杖的老太背着手,瞥着里面的人。小小的个子硬生生站出两米八的气势。
“来了来了,诶,傻大个扶我一把。”